沈月白没有再说话，伸手去扶她，却被穆羽一把甩开了，“沈月白，当我求求你，求你……放过我……”
那嘶哑的话音，那样的无助，紧紧在一个瞬间，就蔓延过了他的心。
沈月白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她会累么？
当初她那么决绝的背井离乡，她那么坚定地说，总有一天会杀了他，她那么美好地守着洛彦……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个瞬间，沈月白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离了一样，他曾经那么爱穆羽，曾经那坚定，总有一天会得到她，在今时今日，那些承诺，那些话语，就好似对他最好的嘲讽。
穆羽抱着路边的树，将刚刚喝下肚里的酒全数吐了出来，面色变得有些苍白无力。
沈月白走上前去，想要将她从地上扶起来，可是，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沈月白，为什么，这么多年了，该走的人都走了，可你却还在我身边！你知道么，我有多恨你！”她眯着眼，眸光涣散，唇齿几乎都在打颤。
说话的时候，一滴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沈月白怔住了，就连穆羽也怔住了。
从认识她的那天开始，他从未见过她落泪，再大的痛，她可以一个人扛，可是，此时此刻，借着月光，那泪痕却那样的清晰可见。
穆羽仰起头，看着天，“沈月白，这么多年，我没求过你，这是唯一一次，我求你，放我一条生路，从十八岁那年我就知道，你和我，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爱我所爱的，你要你所爱的，这就是区别！这就是，为什么，这几年，光阴辗转，走走停停，我和你，终究没有在一起的原因！”
是啊，他们一个固执地要得到自己所爱的人，一个固执地用生命去爱自己所爱，时光流转，留下的，便只有心上的那一抹遗憾。
“穆羽，难道喜欢你也有错吗？”沈月白定定地看着她。
这么多年，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的悲欢离合，她从没有落过一滴泪水，可是，此时此刻，她竟然在求他，求他松手！
他的话，让穆羽怔住了。
喜欢一个人有错么？谁都没错，只可惜，岁月蹉跎。
“穆羽，我喜欢你，凭什么洛彦可以得到你的心，我沈月白就不可以？你和他已经分手了，他已经有了新的女朋友，你还能怎么样？”
沈月白的话，几乎让她窒息。
眼泪，好像决堤一样，从眼角源源不断地落下来。
穆羽蹲在地上，仰起头，满脸痛苦地看着他，撕心裂肺，“沈月白，你还好意思说，当年……如果不是你，今天的我们会变成这样么？”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凝固了。
沈月白站在不远处，被路灯拉长的身影，显得那样的陌生，穆羽看着他的身影将自己笼罩其中，心上，却多出了几分恐惧。
那个人是沈月白，他会大发慈悲放了自己么？或许，对于他而言，执着就是对她最好的折磨。
只要他不松手，穆羽就是躲躲藏藏一辈子，也永远不可能和洛彦走到一起。
“当年如果不是我，今天洛彦也不会和白冰儿在一起吧？”沈月白不徐不疾的话，带着几分嘲讽。
就好像一把利剑，生生地扎进了她的心。
是啊，她就是死都没想到，有一天，洛彦，那个自己心心念念三年的人，却和自己曾经‘最亲最爱’的闺蜜走到了一起。
穆羽只觉得心头酸涩，“沈月白，当我求你了，别再说了！”
三年了，离开的这三年，她一度以为，洛彦会等着自己回来，可最终的最终，他们还是失之交臂。
“穆羽，就算我不说，你又能躲避多久？”沈月白笑了，冰冷的笑容带着几分邪魅，就好像一把利刃插进了她的心脏。
他的笑容，就好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双目定定地看着她，一点点地吞噬着她的心。
穆羽一直以为，沈月白就是恶魔，他夺走了所有本该属于她的幸福，在她的身边安插了太多太多的悲剧，可是，很多年之后，她才知道，命运是摆脱不了的，即使他们此时此刻有多大的深仇大恨，就算她此时又多么深爱这洛彦，未来，就是迷茫的。
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将会发生什么。
很多年之后，就连她自己也不愿意相信，沈月白，终于明白了成全。
当然，那是后话了。
她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眸光那样的恍惚。
她躲避不了，洛彦已经不再是她的所有物了。
“好了，我们走吧！”沈月白看着她的酒也醒了，这才不徐不疾地开了口，穆羽知道，就算他为了得到自己有多不择手段，他终究也是有原则的。
穆羽站起身，擦干了脸颊上的眼泪，躬身钻进了车里。
可是，她不知道，这一幕，恰巧就被另一面，坐在车里的洛彦看在眼里，他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本来，是想回来看看她，她喝了那么多酒，他免不了担心了。
可是，没想到却看到了这一幕。
洛彦眉头紧紧地皱着，他以为，不管时过境迁，不管发生什么事情，自己在穆羽心中的位置都是没有人能够替代的，可是，今天，当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他的心却在颤抖，最终的最终，在他和沈月白之间，她还是选择了沈月白是么？
如果穆羽真的没有变，如果她还是三年前的她，或许，她今天就是死在这儿，都断不会跟着沈月白走。
洛彦了解她，正因了解她，他的心才更加的痛。
他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快要窒息了。
“我到forget！”穆羽躬身钻进车内的同时，一句清冷的话音落在了沈月白的耳朵里。
是了，这才是他所认识的穆羽，她坚强，决绝，一如她当年离开的时候。
她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却又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沈月白几乎觉得她随时都有可能会爆发。
可是，穆羽很平静。
拭干了泪水坐在旁边，小手紧紧地抓着头顶上方的把手。
“你不回家？”沈月白递来了一个担忧的眼神。
“呵，我没有家，就算有过，也被你毁得干干净净！”她轻笑，云淡风轻的话音，在沈月白听来分外刺耳。
他死死地皱着眉头，几乎连呼吸都轻了。
两个人一路无言，终于，车子稳稳当当地停在了forget门口。
沈月白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有些无奈，从车上走了下来，向后面的那辆奥迪车走了去。
洛彦坐在里面，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你的目的达到了？”洛彦先开了口，冰冷的话音落在沈月白的耳朵里。
曾几何时，他们是最好的朋友，承诺生死与共的兄弟，可是，现在他们却反目成仇，为了一个女人，为了心头无法各色的那个人。
“她的感受对你来说还有那么重要么？”沈月白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上，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包香烟，递到洛彦的面前，就像曾经，他们还是最亲密的兄弟的时候。
洛彦眯着眼，接过了香烟。
他并不喜欢烟草的味道，可是，每每想起穆羽，他就会抽上一两支。
“我以为，三年了，我们之间的情愫都该淡了！”洛彦不徐不疾地吐了一口白雾，他说的是他自己，也是沈月白。
三年的时光，足以将他们身上的棱角磨平。
“谁说不是呢？可，爱我们抉择不了！”沈月白轻叹一口气，仿佛此时此刻他和洛彦还是最好的朋友。
他们都爱的那样的刻骨铭心，又怎么肯放手呢？
洛彦摇了摇头，但笑不语，优雅不减。
沈月白看着她，再度开了口，“洛彦，如果当初，我给了你们幸福，事情会变成今天这样么？”
他摇头，自问自答，“其实我们都清楚，当年就算我不在你们之间横插一脚，你和穆羽也不可能！青春年少时候的爱纵然刻骨铭心，纵然再多美好，可是，那个人却不是结婚的人！”
他说的是事实。
这个道理，洛彦不会不懂。
就像钱钟书先生的那句话，婚姻是一座坟墓，里面的人想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
洛彦轻笑了两声，他的眸光愈发的冰冷，透着几分无奈。
远远地看着forget门口的灯火阑珊，一切恍如隔世，却又那样的真实。
“你爱白冰儿么？像当年爱穆羽那样！”见他不说话，沈月白又开了口。
洛彦怔住了，饶是他想要自欺欺人，却也不得不承认，他不爱白冰儿，至少，不会像当初爱着穆羽那样奋不顾身地爱下去。
“答案你比我清楚！”沈月白笑了笑，终于推开车门下了车。
有些话，说多了，反而更加让人迷惘，倒不如点到为止。
他的身影，渐渐地远去了，可是，命运却没有因此而留驻，看着沈月白将车开走了，洛彦才缓缓从车上走了下来，一步一步地走进了forget。
穆羽坐在吧台前，又点了一杯芝华士，小口小口的抿着。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爱上了酒精，爱上了这种麻醉自己心灵的东西。
“哎哟，小羽，你别喝了！”
就在这时，小杰已经竖着兰花指走了过来，算起来，他也是forget酒吧的一道风景线了，穆羽抿着唇笑，“美女，出台么？”
她的话音清丽，几乎让人有种难以忘怀的魔力。
小杰走了上去，“哎哟，真讨厌，谈谈价吧！”
若换了以前，这样的玩笑，穆羽或许还是会笑笑的，可是现在，她的笑容，就好像凝固了一样。
“说吧，遇到什么烦心事了？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小杰用食指轻轻地点了点她的额头，面上笑意渐浓。
穆羽深吸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没事！”
落下这个字，她起身往家里走。
之所以让沈月白将她送到forget，无非是不想再有所牵扯，现在好了，沈月白也没有她的电话，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了。
穆羽这样想着，心情就好了些许。
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就在这时，却和一个宽大的胸膛撞了个满怀！
她不满地抬起头来，“谁啊？走路不会看路的么？”
可是，话音却越来越小，洛彦那张英俊的脸在霓虹灯之下，显得那样的明显。
就像是《灰色头像》那首歌的歌词，梦的出口，散不开的浓雾太沉重……
“你喝醉了！”他的话音低沉浑厚，每一个字都扣动着穆羽的心弦。
她笑，笑的云淡风轻，笑的丧心病狂。
“洛彦，我的事，你有什么资格来管？”在看到他的那一刻，穆羽的酒意又醒了，她知道，这样的方法，根本无法持续地麻痹自己的神经。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他有力的大手猛地握住了她纤细的手腕，穆羽抬起头来，带着几分挑衅地看着洛彦，“你一个有女朋友的男人，和我在这拉拉扯扯，不觉得不合适吗？”
尖锐的话音，无情地提起了洛彦心中隐藏的那个人。
白冰儿！
尽管他不愿意面对，可这就是事实，他就算想躲避，也没有机会。
穆羽趁着他迟疑的时候，一把甩开了他的收，自顾自地向外跑去。
屋外不知何时，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无情地落在穆羽的头顶上方，她仰头，呼吸着雨中新鲜的空气。
洛彦动作敏捷，从车上拿了一把伞，打在她的头顶，细致入微的动作，如今却充满了嘲讽。
“你还跟着我做什么？此时此刻，你不是应该在医院里陪着白冰儿？”穆羽的每句话都带着刺，可却又不像吃醋的味道，云淡风轻的，不徐不疾的，如同一根羽毛，拂过心间。
洛彦怕极了她这无所谓的态度，定定地看着面前的人，“小羽……”
他的话音，有些沙哑，看着她的眸光，愈发的坚定了。
可是，穆羽没有给予他开口的机会，“洛彦，你我，就这样吧！”
她的态度，再清楚不过，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落在洛彦的心上。
他错愕地看着面前的人，恍惚间，就好像真的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明明是深深爱着的两个人，终于有一天背道而驰，形同陌路，从前的洛彦连想都不敢想。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驻了。
从前，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如今，剖开了内心所有的痛，只能走走停停。
“穆羽！”他叫她，在雨中，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打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洛彦手中的伞也丢掉了，他小跑追上穆羽的脚步，眸光静谧地看着眼前的人。
穆羽还是穆羽，三年了，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的沧桑，她瘦了，脸上的五官轮廓比以往更加的清晰了，在他的记忆当中，这便是全部。
“还有事么？”清冷的话音再度响起，眸光也变得涣散。
她唇角轻轻地勾勒着一抹优雅的弧线，轮廓分明。
洛彦看着她，有些失神。
终于有一天，在这迷雾丛生的森林里，他最终，将她丢失了，从未有过的茫然感。
“不要走，好么？”他低沉的话音里几乎带着恳求，穆羽微微怔住了，她有些错愕地望着面前的人。
借着月色，洛彦那张熟悉的脸孔就这般近在咫尺。
她轻笑，原本一刻忽上忽下的心终于渐渐平复下来，面前的人依旧如同当年，英俊的侧脸此时此刻近在咫尺。
可是，那眉眼之间的每一个神情，甚至是他周身逼人的英气，都让她有种莫名的错觉，不停地提醒着她，自己和他已经形同陌路。
“不要走？”她轻声细语，随后，浅浅地笑，“洛彦，我不走，以什么身份留下来？三年了，三年的光阴足以消耗掉我们之间全部的耐心，即使我不愿意、不想离开，又有什么用呢？”
穆羽一字一顿的问，她终于将目光对上了他的眼睛。
只一眼，便是四目相对。
只是，此时的平静，却没有了当年那触电般的感觉。
穆羽贝齿轻轻地咬着下唇，轻挑眉毛，看着洛彦，走过的光景最终，还是成了梦境当中最熟悉的场景。
“你以为我们还你能回去么？洛彦，此时此刻，我站在你的身边，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你不爱我，而我也不会再爱你！”她决绝的话，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落在他的心口上。
明明那么疼，明明连呼吸的勇气都没有了。
可是，他们还是深爱着彼此，就好像此时此刻，她决绝的话让洛彦心痛，可是她的心又何尝不痛？
穆羽以为，自己重新回来，是已经放下了一切。
可现在看来，不过只是个开始，一个让人撕心裂肺的开始，她和洛彦、沈月白，不过都是等待命运无情伤害的人。
雨，越下越大。
她的头发被打湿了，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他们彼此的心。
时光，也终究在这一刻停驻了，她想，如果真的可以，她会在这一刻向他说出自己的心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