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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古图悟绝艺 多情幻亦无

检点各处岗哨士卒,常虎臣营中四处巡了一圈。夜寒雾重,熊居山虽得地气之利,山温水暖有温泉滋补,到得入夜仍是冷得厉害。叶赫大寨位置已在熊居山东北外围山麓,流至此处地气温暖已减大半,温泉也仅是水不冻结,比诸山内温暖不可同日而语。天上大雪飘飘降落,在草上积了薄薄一层白色,刺骨肆虐寒风中,众哨卫士卒持枪背戈警惕非常。不曾因主将恩典将防卫懈怠。

大营各处都有北镇军将校士卒驱使蛮族俘虏赶工修建,将黑土夯实,将一桩桩粗大的树桩打入冷硬的泥土中,沿着大寨外围再竖起一道坚墙。这是来年安顿迁至屯民的军寨基础。大晟朝廷虽顾忌北镇军日益膨胀,废止先前鼓励流民出关之策,改以限制禁止,但地方官府并不愿为之。流民聚集极易生事,骚扰地方又是一场过失,驱赶尚且不及谈何限制呢?多半阳奉阴违,以免影响考绩晋升。朝廷既安顿无方,所谓禁令不过是场空谈。

常虎臣甚是欣喜安慰。待得来年迁至屯民安顿,开垦荒地转牧为农,或者还可设上军马场一处,有得三、五万屯民在此筑城而守此地固若金汤才可算是真正归了大晟。他一路抚慰士卒温勉有加。军中老卒虽知他年轻,大半年长于虎臣亦不敢相欺。这位千户着实了得!年方弱冠已勇贯三军,举鼎退蛮,校场搏杀在下层军卒间已传得神乎其神,尤其来至遥城后,渡河夜踏蛮营,长军东征叶赫族地,养成了赫赫威严。见他行过,士卒无不凛然。

横行翁钱方祖所居营帐离中军大帐不远,这般一位高手驱使其上阵撕杀常虎臣难以指使得动,统兵作战亦非钱方祖所长。横行翁金刚铁腕独步天下,雷霆刀法霸道无双,可骑射功夫未必及得军中一小卒。将他安置中军帐旁也算护卫主帅,寥胜于无多少有些作用。

“师祖爷爷,孙儿看您来了!” 一入帐中常虎臣吓了一跳,帐中炭火未燃冷得怕人,钱方祖形容憔悴的横抱画卷坐在一旁,晃眼看去竟是饿了三、四天模样。常虎臣大惊道:“军中小卒竟敢对师祖爷爷不敬至此吗?待我唤二狗来重重责罚!”

钱方祖闻似未闻,待得常虎臣多说几句猛然怒喝道:“莫来呱噪!” 常虎臣噤口不敢言,钱方祖闭目沉思,静坐帐边纹丝不动,良久忽然双目一张精光暴射,双掌拍地腾身飞扑,似雕似鹭连续翻滚。只见他飞扑击抓威猛凌厉,同样的姿势几次重复探索,每使一遍就略有不同,初始杂乱无章,到后来脉络愈见清晰竟创出一式精妙招数来。常虎臣凝神观看,心下又惊又喜,恍然大悟:“师祖爷爷这是在参悟《百鸟朝凤图》上的绝世神功啊!” 想到仗之可横行天下那句评语,常虎臣也是意动,留在帐中潜心记忆。钱方祖飞扑纵跌如虎猿大鹭,盘旋有鸟雀之轻灵,如黄鹂高歌直上柳梢,俊逸处如风飘,如雪舞,动则如雷霆静则如山岳,飞扑击抓迅猛凌厉又似猛禽大雕,稳重雄健处又如崇山峻岭如来佛祖八风不动。劲力变幻莫测,虚实相应动静相生,张不觉其空,缩不觉其促,一曲一伸之间都潜藏着莫大道理。险绝奇绝妙到颠峰又不失磅礴大气,掩藏着雄浑刚健的气蕴与金刚铁腕、雷霆刀法一脉相生,又多了轻灵巧变,将两门绝学推演发挥得酣畅淋漓,直看得常虎臣神驰目眩,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这一晚师徒俩心意相合,沉浸于《百鸟朝凤图》揭示的上乘境界中,心神俱醉物我两忘。直到天色发白常虎臣方才回醒过来,忆起身份来意,他暗道不好:“钻研武学极耗心神精力,师祖爷爷毕竟年事已高,这般不吃不喝下去只怕是支撑不久!” 踏上前去靠近钱方祖唤道:“师祖爷爷?”

方才靠近身来,只听钱方祖暴吼一声,左掌急伸向着常虎臣右腕抓扣过来。当真是星剑光芒,如矢应机,霆不暇发,电不及飞,常虎臣不及反应已被老人一把抓起,身体如同腾云驾雾一般,足下一轻,咽喉、胸膛、小腹连挨三下,整个人向后摔飞出去。钱方祖收势站在帐中意态睥睨豪雄,丝毫不见疲态,哈哈笑问道:“虎臣,师祖爷爷这一路新悟招式如何?”

常虎臣那三下挨得甚轻,知道师祖爷爷已经想通了一个关节,由沉思中清醒过来,翻身爬起,涎笑嘻嘻地道:“师祖爷爷学究天人让孙儿大饱眼福,天下第一真是非您老人家莫属!” 钱方祖却不受他马屁,佯怒骂道:“讨打!” 拂袖又摔了他一击,动作间却放得极其缓慢,让常虎臣看得清晰,将这一式绝招传与他知。口中“嘿” 地一声道:“天下第一?你那位本家叔公就未必在老夫之下,他才当真是学究天人!” 常虎臣心痒难耐,对于常叔种种神秘少年时不觉得,从军以来却是听闻多次了,但又无人与他解说清楚,逮着机会追问连连。钱方祖却不再提,自说他叔公不肯说明必有用意,不好越俎代庖。常虎臣也拿他无法,服侍老人用过早餐睡下安歇,心头稍安离开自去了。

一夜未回营帐安歇常虎臣不觉困倦,终是放心不下,打起精神营中各处再巡了一圈,勉励各处士卒各自努力不可懈怠,打着哈欠回营自去歇息。路过中军营门之时亲兵哨卫向他行礼脸上总挂着古怪笑容,常虎臣也未细思。沉浸于武学之中其实是极耗精神之事,常虎臣虽等闲熬得夜晚不睡此时也有些支持不住,头晕目眩掀开帘门向牛羊皮毛厚毡铺成的软铺上倒去。

“呜!呜!” 他身下的感觉却有少许不同,软绵绵的挣扎蠕动仿佛压住一条大鱼,被褥中发出低沉的声响,仿佛人被封住了嘴巴后发出的喊叫。

常虎臣一惊猛然跃起,掀被看时他那软铺上缚着一个柳眉桃腮,容貌姣好的女子。只见她年约二十七八,杏目圆睁含惊带怒,两颊边还残留着干涸的泪痕,显是曾经哭过。那女子眉眼间自带着一股倔强,她手足都被牛皮绳索缚着,嘴里塞着一团布巾,见常虎臣过来不住挣扎退缩,口中发出“呜呜”的声响。

“你!你是何人?”常虎臣大是惊奇,伸手取出塞在那女子嘴中的布巾问道,“为何在我帐中?”

那女子口得自由“呜哩哇啦”蛮语说得又快又急,似是咒骂又似恐吓。常虎臣虽听不甚明白,总知道不是好话,大皱眉头,伸手又将布巾塞入她口中。走出帐外问守卫亲兵道:“帐中女子是如何来的?” 亲兵行军礼回答:“大人,阿莫迩大人曾经来过,送来这名女子,说此女为真金次女,叶赫蛮族贵妇中容貌最好的一个,乃是大人命他挑选的。”

“哈哈,这个阿莫迩!” 常虎臣闻言笑道,“我许他挑选,他竟给我送来一个,真是……” 常虎臣摇头重又钻入帐内,面对那女子坐下仔细打量。“山野蛮妇,倒也有几分姿色。” 曾经沧海,除却巫山,这蛮女姿色虽然不恶,但与诸颢国夫人艳绝天下紫府无双相比那是差得太远了!就是比雩香的明媚流光,小巧温柔也是不如。常虎臣面对这蛮女盘膝坐下,看她局促情态,哈哈大笑,却是没有其它心思。

帐外又是一阵喧闹,似乎还搀杂这次女子声音,常虎臣扬声喝道:“谁人帐外喧哗?”

软帘掀开,一名女子领头钻了进来,只见她柳眉如黛,唇淡睫长,长得清秀无双,虽不是绝顶漂亮却清丽端方别有一种大家风范的斯文气质。常虎臣认得正是日前由蛮匪手中救下,与他交涉的全家侍女,挥手示意亲兵不必阻拦,放她进来。问道:“姑娘有何要事?军中简陋可有甚招待不周嘛?若是缺了什么不必客气,我自会让中军拨予。”

“将军自然不会介意,左右是慷他人之慨!” 那女子两颊受冻微红,皮袍上落着细霜,似是在帐外守候许久。她语带激愤,旋即深深吸气,似是在平复己身心情,继而向常虎臣敛衽行礼,以平缓的语调说道:“久闻大晟顺化侯爷治军严谨,北镇军军纪严明,小女子三人多得将军照顾,本不该多言。只是……只是……” 这女子粉面染霞,似是不好意思开口,****起伏,强自镇静说道:“只是怎可作出如此恶行恶状之事!驱其夫而夺其妻……我观将军部下嫖锐骁勇,精悍善战,攻灭叶赫已是立下奇功,今后成就不可限量。何必逞一时之快落下千古骂名?奉劝将军万万不可自误!”

观她神情常虎臣甚觉得有趣,双目紧紧盯在女子粉面上,呵呵轻笑,良久方道:“姑娘可知若是当日未遇上我军,落入蛮匪手中时如何?” 目光热烈而轻佻,说话口吻已近于调笑。

少女面似桃酥,素雪玉靥红得更是厉害,螓首抬起,目光仍是坚定,贝齿轻咬下唇,迎上常虎臣霸道灼烈的目光说:“人之异于禽兽着几稀?效禽兽行径未必显得将军之明。大人统上国天兵,何苦效法蛮夷行径?”

纯净的目光使常虎臣不忍辩驳,轻轻摇头道:“乱世逐狗走,人头贱如韭……我不与你争辩。军中行事自有常例,若你有本事说服我也无能说服军中士卒,多言无益。” 那女子还欲争辩,帐外忽有一人高呼道:“将军可容我一言?” 待常虎臣示意,帐外亲兵推着个人进来。

看到此人进来,被赛著口舌缚在地上的蛮妇挣扎更是厉害。这男子年约三旬,玉面堂堂,留着五绺长须,一身粗糙皮袄掩不住其人仪表非凡。走进帐来,一拂衣袖,略略整理衣衫,向常虎臣长揖拜道:“大晟士人,思州贡院博士苏信草字士真,参见大人。”

“哦?”常虎臣略微惊讶,“阁下既是思州贡院博士为何会到此地?” “他就是你帐内女子的丈夫!” 不待此人开口,全家侍女已抢先回答。常虎臣目光转冷下来:“阁下贡院博士也曾受朝廷奉禄,怎不知忠孝节义,投效外族,还娶了族长之女?” 苏士真不慌不忙抱拳一礼道:“大人容禀!小人在扶余有亲,二年前前往江州探访亲友之时为叶赫蛮族所劫,挟持至此,与蛮女结亲,皆非本愿。”

此人仪表堂堂相貌端方,行事说话四平八稳自有一股沉稳气势,看来极是令人欣赏,否则真金也不会招之为婿。既同为夏人,常虎臣也无意强占他妻子,但也不愿就此放他离去,信口刁难道:“你有何证明你未曾骧助蛮人?” 苏士真冷笑道:“若我为真金出谋划策将军今日安得安坐此地焉?”

“且说来一听!” 常虎臣兴趣更浓,让开位置轻两人坐下。

“将军此行有三事侥幸!”苏士真昂然入座,举起三支手指说道,“将军入山事机不密,早有牧人游哨报主寨得知,若非在下阻拦,从山内集兵杀出,将军麾下人马未必能胜!其二是放火烧山后。放火烧山固然妙计,灭尽了叶赫五千兵马,但也使晟军虚实暴露无遗。此时罕查、施蛮罗二族兵马尚在归途中,并不遥远,若是飞骑驰报求援,虽有引狼入室之嫌,却能使将军所谋失利。蛮族好蓄奴,将军也漏算了这主寨中精壮男奴尚有三千,若非在下挑拨留守将领内乱,战、逃意见不一,无暇整备,将军应付却也不易。此皆在下之功也!其余年来挑动山蛮诸族相互攻伐,消耗叶赫部实力种种小事就不必再提!”

“哈哈哈!”常虎臣仰头大笑,“我道你真是才华绝世,原来都是空口白话,我怎知你不是大话唬人?” 苏士真仰首也是一阵大笑:“我道将军能得徐侯重托领兵东进是何等人才,原来亦不过尔尔!岂不闻世上事可一不可再,可再不可三。三次致败之机安然渡过焉能侥幸?我今日既知,当日说出一二又有何难?”

常虎臣虽不尽信此人之言,但对他见识深以为然,就算事后看出也算不凡。只是嘴上仍不服软,哈地一声道:“安之不是本将运筹安排之功?” 他摆手阻止苏士真争辩,笑道:“先生才学常某已知,这便带着尊夫人请吧!”

“苏士真谢过将军,谢银瓶姑娘!” 他长身站起,淡然自若面上并无特殊感激神色,向两人分别一礼,走到缚着的夫人身前,袖中掏出一柄匕首,白刃划过,一朵血花由那妇人咽喉绽放。

苏信直起身来昂然道:“此妇人曾为吾妻,不可使其失节于外人。然苏某既重归大晟,自不能再以蛮酋之女为妻,故尔杀之!”又道:“银瓶姑娘热心助我,彻夜未眠,苏某感怀高义!”不理银瓶憎恶转头躲入常千户背后,自顾整理衣衫,径自深深一礼长揖,郑重向她行礼道谢,“姑娘保得苏某家门不至蒙羞,他日若有所需,信必粉身以抱!”

银瓶一张粉面苍白无一丝血色,扭头不去看他,轻声颤抖地挥挥手道:“罢了!早知你这人心狠手辣至此我也不会帮你!”娇脆的嗓音中尽是恶心厌憎神色,缓缓后退数步,微微裣衽下拜道:“打扰千户大人,银瓶冒昧,就此告退。”说罢转身出帐,看也不看苏信一眼。

苏信也不以为意,再向常虎臣拱手一礼,道:“将军若信得过苏某,请到苏某帐中相询,苏某定以国士相报!若是觉得苏某得罪了将军,欲以治罪那也由得将军,只是……可怜这数百迁北子弟,徐侯所托非人啊!”径自出帐去了

“……万般谋划总成空,将士离家归不得……”苍劲悲凉的歌声由帐外传来,中军亲兵为他气势所沮,不敢阻拦,竟放任他且歌且走的出了中军营外。

“这般狂徒!”常虎臣细思良久,心中不是滋味,勃然大怒骂道。手提长刀冲出帐外就要寻他晦气,咤喝两旁守卫亲兵士卒,问道:“没有本人号令谁让你们放任此人咆哮中军,胡言乱语,坏我军心士气!”两名亲兵连忙应“诺!”转身就要追上将苏信抓回,又被常虎臣喝住:“稍等片刻!”

轻骑东出,领兵鏖战近月,大小事务都得仔细筹谋,不可行差踏错,常虎臣已非当日吴下阿蒙,深沉老练许多。心念电转,寻思道:“此人久在蛮部,又是叶赫首领快婿,先前所言也是极有见地的,难道我军当真有许多不妥?”仔细盘点却又不觉有什太大差池,虽有小股叶赫溃兵在外,山中分散族民亦难以尽数荡平,但他又能耐我何?此寨安如磐石焉!“且听他有何说法,若是空口大言,平白诈唬就一刀杀却!当真有才让他三分也无妨!”

一番扰攘,见常虎臣怒气冲冲携刀出帐往奴营行去,军中无事将佐看见大多聚来。更有好事者小心探问亲兵:“出了何事惹得主将发怒?”呼喝随着常虎臣同去。

叶赫部中被掳掠而来的夏人着实不少,其中尚有北镇军旧日士卒。双方常年征战,各自俘获对方士卒百姓那是常有之事,或被转卖,或沦落异族为奴。对此等人常虎臣并未如同蛮族奴隶一般鞭策驱使,虽仍需服从劳役,但衣食供应都多上三分。在奴营近旁辟出一地,独设营帐安置,比蛮族奴隶看管松懈许多,也便因如此苏信方才得知妻子之事,能出得帐来路遇银瓶哭诉,引出许多时来。

苏信的营帐一目了然。晨光初起,营中之人都被指使寨外打桩筑垒,少许旧日军士也有被重召入北镇军中,补充损伤的士卒。一片帐篷空空如也,只有苏信一人衣衫褴褛坐在四面透风,不知用了多少年的老牛皮帐篷前,傲然自若,盘膝坐在帐前。

常虎臣微微冷笑:“如此行迹先生不觉得太过着迹了吗?要知过犹不及,若是一不小心被本将看出先生投效的意思……太过着迹可是卖不出好价钱的哟!”

“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览明月。

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苏信大笑长吟,虽是文弱亦无中气不足之象,高声道:“吾国吾民、吾乡吾土,信自东来无一日不思报效,又何来着迹之说?”

“嘿嘿!”常虎臣再冷笑两声,说道:“有请先生指教!”

“既是贡院博士自然熟知典故,胸罗经书,舌灿莲花不再话下!这苏信看来也是个嘴上厉害的!”常虎臣不再多话与此人作口舌之辩,只拿双目注定了此人,听他说出何等道理再作处置。

苏信却只仰天闭目,微笑不答。

“先生请勿自误!”常虎臣左手提刀,右手已握紧了刀柄,胸中怒意愈浓,满腔杀心只待苏信再要摇头说出半个“不”字即拔刀斩下。

“朝硕访夏王,一语值千金;仓公饷尹尧,车马连成列。当今之世,前翰林编修陈琊陈先生辅佐徐侯,徐侯解衣推食以待之,今日权柄之大将军当比我深知。信今所欲言关系将军东征成败,将士生死,难道不值三餐温饱,一顶暖帐吗?君不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苏信沦落蛮夷之地未能尽忠先时大节有亏,待罪之身安能议论军事!”苏信坐直身体,将两脚移到身后,扒俯到地,以首点尘道:“望将军深思之!”

常虎臣不怒反笑,想道:“此人要了美食暖帐还敢要官!屈膝事敌而言之凿凿振振有辞,这般博士倒也少有!不过看他神情笃定,必有几分仗持!”甚觉有趣。他出身市井,愿不如士大夫斤斤计较。打定了主意要听个究竟,心中怒火反倒消散大半,笑问道:“苏博士这是在与本将讨价还价呀!生意买卖从来都要摆出货色研过,买家才好出价。博士先生何不透露一二,好让本千户按货出价,方是买卖之道啊!”

“苏信斗胆问诸位将军二事。”他肃容衣衫一振直起身体,目光扫过齐二狗与阿莫迩,最后回落在常虎臣面上,容色庄重地向他发问道:“叶赫,山蛮大族也!拥兵六千,男女老弱不下二万。分居山中各处受其管辖的蛮丁蛮民不可计数。将军夺取叶赫本寨,火烧天城峡,可知山中四散蛮民尚有多少?”

“当不下千人之数。”

“前时大寨被夺,本部兵马全军覆没被天城峡中一把大火烧个干净,诸蛮胆破,魂为之夺,将军兵马摧枯拉朽连破山中叶赫小寨。此非其不能战,兵无战心是也!”苏信面上焕发神采,目光咄咄逼人,“此亦不能长久!吾观将军兵马近日已不再出寨征剿,待得十天半月后山中叶赫残部溃兵必然逐渐安定,重新集结。合力来攻时将军可有胜算?”

“可操必胜!”不等常虎臣回答二狗已抢先嚷道。苏信“嘿嘿”冷笑只是不语。常虎臣、阿莫迩都感尴尬,面上有少许发红。二狗自知失言,待要发作又被常虎臣怒视瞪回,佯佯不敢多话退回常虎臣背后。常虎臣脸上也多了几分慎重,对于叶赫溃兵、逃亡部众重聚来攻他也常有思及,答道:“与敌野战战胜无望,据寨而守当可无豫!”

“不错!将军高见!北镇军在此寨中仅有数百士卒。蛮民精擅骑射,能逃离生天的多半又是精壮凶悍之徒,若冒然出寨与蛮骑千人野战,纵使得胜伤亡必重,只怕军中剩不得几人。寨中奴隶、俘虏也弹压不住,此乃不败而败!大人能见于此足见高明。只是苏某尚另有一问,若是叶赫残兵不来呢?”

“若是不来自然等开春迁北大军开到荡平了他!” 数名亲兵与二狗同时这是想法。但总算吃了先前教训,混充地痞无赖时又善会察言观色,齐二狗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阿莫迩与常虎臣却不敢想得这般简单。 “不来?” 常虎臣眉头微皱,若是先前没有苏信那一番言行铺垫,换个人问他必与二狗等人同样回答,可是……“苏信此人既然敢问,断不会如此简单!” 心中寻思,常虎臣慎重说道:“若是不来……先生是恐消息外漏?” 言语间已是客气了几分。

“大人不妨由叶赫逃蛮残部试思虑之!” 苏信含笑巍坐不肯多言。常虎臣尚未得着头绪,阿莫迩“啊” 的一声,已有所悟。见常虎臣转目看来,阿莫迩躬身为礼,抱拳道:“大人容禀!残兵回攻叶赫主寨是为叶赫部打算,不来,只怕考虑的就是自己了!” 他曾有过一次族破家亡的经历,很快地把握到苏信话中精意,为虎臣、二狗详细解释道:“我军暂收兵锋不去追剿之后,侥幸逃脱叶赫残部聚拢大约尚可得千人之兵,说多不多,少亦不算少。以常理论,无非有是战是走两条道路。北镇军东进熊居山已将成定局,就算行险一搏,重取叶赫大寨,树起大旗或可再整叶赫部。只是此路艰难,不但需面对我军坚寨,来年开春时更需应付迁北继来大军,以及早对熊居山垂涎三尺的其余山蛮部落。实在艰难!或者余众首领就不敢来了,会领兵投奔罕查、施蛮罗也说不准。只是……似乎也无什妨害……”

“嘿!什么为叶赫,为自身!还是让在下为大人解说吧!” 苏信站起身来,躬身一揖,正色道:“溃兵聚拢之后必然筹划的有两件事,一是复仇,二是日后生计。可战,亦可逃。我猜将军早已知晓,应对之策可是固守坚寨,等到来年春暖北镇军大队来到?”

“不错!此策有何不妥?” 常虎臣迟疑问道。

“大大地不妥!” 苏信昂首笑道,“此策错就错在以己度人!北疆多风雪,大雪过后积雪没膝,不利大军征战,是以将军以为其余山蛮部落得到消息也不会冬季来攻是么?”

“正是!”

苏信微微点头,忽道: “错便错在此处!将军怎可以渤澜河畔精兵坚城等同此时?”不待众人接口,飞快又连续说道:“敢问将军部下有几多兵马?叶赫寨墙比遥城城高池险又怎比得?大雪路难行,可未必就绝对行不得,历代名将雪中偷袭战例史书不乏记载。可见隆冬不利攻城,并非雪中不可行军!遥城、大东堡北镇军驻守等地都是坚城,城内兵马众多,器械俱全,风雪中攀爬墙头,用兵强攻那是死路一条!但熊居山不同!风雪不甚大,比迁北其余地方温暖许多,大人还有何仗持?罕查、施蛮罗二部仅须发兵,此寨十有七八可下!”

“呀!” 常虎臣猛然惊呼,心惊道:“果然不错!此事不仅是我,只怕陈先生也疏忽大意了!蛮子冬季不攻只因难以讨到便宜,久居旷野陋帐中只怕冻也冻死了。可熊居山并无此虑!我部下兵丁剩余仅有数百,蛮族又擅攻不擅守,这寨子我攻起来顺水,别人打我只怕也是一般。虽然近日来不断加固,时日太短也是无济于事的。况且寨墙哪里比得城墙?只要罕查、施蛮罗二蛮部中有一蛮子首领敢于冒险风雪行军,只要熊居山中有蛮军两千,这仗我多半是打不赢的。”

在场数人俱都想到了此节,脸上露出一股惊惶神色。常虎臣却不慌不忙,他很快已经醒悟:“苏信既然说出自然是想好了对策。” 正襟请教道:“先生可有何教我?”

苏信笑而不答。

常虎臣略有踌躇已解其意,哈哈笑道:“既如此,暂请阁下屈就别部司马,随军参赞。事关东征战局,数百将士性命,还请先生务必不吝赐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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