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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易水天罗(6)

荆遗恨认得这些人,亦是黑白两道全有,看样子都中了雷魂的通心术,雷魂安排他们潜在河水里是有原因的,因为荆遗恨能感觉到地面的震荡,却感觉不到奔流的河水中的敌人。

看着这些人慢慢走近,荆遗恨仍旧端坐不动,他知道最大的敌人就是雷魂,他在努力寻找对方的破绽,只要打倒雷魂,其他人都不是问题。

但是雷魂是个绝顶聪明之人,他看透了荆遗恨的想法,摆出的姿势无懈可击,背后那道香魂幡突然无风自动,整张幡面飘了起来,如同一把大伞般罩在雷魂头顶。

荆遗恨知道,如果他进攻雷魂,那香魂幡就会从上向下将他兜头罩住,他将受到数面夹击,如果他攻击香魂幡,那么雷魂会从下面狠狠照顾他,一样是腹背受敌。可如果他不进攻,中招的七八个人就会群起围攻。再加上雷魂,他将有败无胜。

好一个雷魂。

现在荆遗恨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把花晓溪留给他了,那是因为荆遗恨的点穴手法极为特殊,如不知道穴道被封的顺序,谁也解不开,雷魂那番谈话的目的,就是让荆遗恨解开花晓溪穴道。

他骗过了荆遗恨,得到了他想要的,现在,他准备终结这一切。

生于易水,亦死于易水,荆遗恨的命运,难道真如雷魂讲的一样?

荆遗恨并不相信,他对于命运的理解比大多数人都要精深,因为他每一天,每一刻,都在和命运抗争,命运夺去了他的听力与说话的能力,但并没有夺去他的生命,这就是天意。

如果你一无是处,老天为什么要把你生在世上?

对于荆遗恨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一个:生你下来,就是抗争的,抗争给自己看,抗争给那些不敢或不愿意再抗争的人看。

只要你的心脏还在跳动,呼吸还在继续,就不要相信强加于你的命运。

荆遗恨慢慢伸手,从背后摘下了那幅画,那幅图——山河图。

自古英雄,皆为山河折腰,人生有尽,山河无涯,无数英雄逝去,归于尘土,可山河仍旧。以此看来,所有英雄,都是寂寞而孤独的,虽名传千古,但对于山河来说,也仅仅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过客。

你来过,踏过,留下足迹,但很快又为后来者的脚步代替,而山峰仍旧耸立,河流仍旧奔腾,它们才是永恒。

荆遗恨捧着这幅图,眼神中充满敬意,仿佛不是他捧着图,而是图托起了他。

便在此时,雷魂的啸声又起,而攻击,也同时开始。

两柄七星剑、一条蜈蚣鞭,一条链子枪、一对短把流金镗,几乎把所有空间全都封死,但仍旧封不住荆遗恨,他平拔而起,将山河图举在头上,刷地展开一尺,蜈蚣鞭与流金镗砸在图上,全部反撞回去,剑与枪鞭在脚下掠过,荆遗恨已冲出包围,他迫向雷魂。

雷魂一直没有动,眼睁睁地看着荆遗恨飞来,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荆遗恨半空中右手一长,山河图再展一尺,边缘变得如刀锋般锐利,直切雷魂的脖子。与此同时他分开心神,贯注于那道香魂幡上。

可是结果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雷魂竟还是那般诡笑,身子动也不动。嗤的一声,雷魂的斗大头颅完全被切了下来,而尸身还保持着原来的姿态。

轰顶五雷中的鬼雷,竟是这般不堪一击?

荆遗恨猛地心中一惊,他知道自己上当了,这个人绝不是雷魂。

通心术的最高境界,不是仅仅控制人的心智,而是完全控制一个人,从身体到头脑,全部的一切,换句话说,就如同雷魂将自己的魂魄完全注入一个人的躯体里,所有言行全是雷魂发出的,那个人只是一具皮囊而已。所以方才与荆遗恨对话的,并不是雷魂,如果荆遗恨能够听到声音,绝对能认出真假,但他听不见。至于那张脸,事实上从头一眼见到雷魂时,那就是一张假脸,这张假脸无论贴在谁脸上,都是一个雷魂。

电光石火间,荆遗恨已想通了一切,但是晚了。真正的雷魂已出现。

就在死人头还没滚落时,地面突然泥土飞迸,雷魂仍旧只穿那条犊鼻裤,如一只地鬼般窜上来,而他的攻击方式,也是出人意料。

他张开双臂,抱住了荆遗恨,两个人鼻尖顶鼻尖,眼睛对眼睛,如照镜子般贴在一起。

荆遗恨猛觉得头脑中轰然一声,眼睛里像是钻进了无数钢针,直向脑子里射去,他大叫一声,双臂一振,将雷魂甩了出去。

通心术,他已中了通心术。

雷魂的这种邪功已到了运用自如的境地,虽然荆遗恨听不到他说话,语音武器失效,不能完全控制荆遗恨,但已伤了他的意念,再杀他已不是难事。

荆遗恨侧身跃至台边,痛苦地捂住头,他不敢再睁眼,因为眼睛是雷魂唯一的攻击点,他现在已伤了意念,可能挡不住雷魂的再次进击,荆遗恨觉得脑袋里有一个声音在炸响:睁开眼睛,睁开眼睛……他努力控制自己的眼皮,紧紧地将之闭起,这样一来,他看不到,听不到,形势万分危急。

那七八个中招之人一击未成,反应仍旧十分迅捷,掉头向荆遗恨扑来,现在的荆遗恨已全无招架能力,无论是谁,都可以一击致命。

抢在最前面的是那条链子枪,因为它最长,一寸长,一寸强,这话不假,现在这条枪如一条毒蛇,毒牙已堪堪刺破荆遗恨的咽喉。

突然叮的一响,从旁边飞来一物,正撞在枪尖上,链子枪是软柄,一撞之下便斜斜落地,用链子枪的人一呆,缓缓转头看去,他看到了一条更长的枪。

一丈七尺长的枪,江湖绝无仅有。

蜈蚣鞭是很毒的兵器,上面全是倒刺,任何人只要被钩破一丝油皮,立时中毒无救,现在这条鞭眼看就要砸在荆遗恨头顶上,只差三寸。

这三寸却再也砸不下去,因为有另一条鞭将它绞住了,而且在绞动时,蜈蚣鞭上的倒刺全被刮了下来。蜈蚣怕什么?怕鸡,怕鸟,而孔雀就是鸟,这条鞭,就叫做孔雀鞭。

还有七星剑和流金镗,在它们没有攻到之时,就已被一条奇门蝎尾剑挡在数尺之外,进不得半步。

看到这几件兵器,雷魂也不由得摇了摇头,他明白,荆遗恨已破去了自己的通心术,至少在这几个人身上。

来的人正是唐焰儿、蓝冰与过天星等人。

他们被荆遗恨打晕后,好半天才清醒过来,通心术虽邪门,但也仅能控制清醒与半清醒的人,对于昏迷的人就不起作用了。

大家醒来后,方知中了他人的诡计,唐焰儿与过天星等人见多识广,知道是雷魂搞的鬼,非常感激荆遗恨出手相救,如果不是荆遗恨的急中生智,这些人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那可真是窝囊到了家。

明白了前因后果,大家一致决定,找雷魂算帐,外加抢回花晓溪。至于抢回来如何处置,到时候再说,能否过得了雷魂这一关还不一定,但如果有荆遗恨帮忙,胜算就大多了。

于是这干人顺着足迹,一路追赶而来,对荆遗恨来说,他们来得再及时不过了。

蓝冰众人护住荆遗恨,与雷魂控制的人打成一团,眨眼间便已占据上风,但是他们心里仍旧没底,因为除了荆遗恨,没人有把握挡得住雷魂。

荆遗恨运起全力,攻除脑子里的声音,而雷魂也没闲着,他拔起了香魂幡,举步向前。

过天星孟断魂急刺八枪,将对手逼下台去,然后一个箭步跃到荆遗恨身前,抬手一枪,直挑雷魂。

雷魂不闪不避,只是将香魂幡向上一迎,只听裂帛一声,枪尖刺破幡面,过天星大喜,心道:江湖传说雷魂的这面幡如何厉害,现在看来不足为信,看我将它刺成布筛子……过天星用力抽枪,但枪尖如同刺入一盆极粘稠的浆糊中一般,向回一带,连同幡面一齐抽回,香魂幡已将枪尖牢牢粘住。

就在过天星一怔的时候,雷魂抬脚便到,香魂幡一卷,将过天星连枪带人都卷了去,如同蚕俑相仿。

这也仅仅是一刹那的功夫,香魂幡甫一卷合,便又展开,铛的一声,铁枪落地,过天星的身子摇了几摇,仆倒在台上,口吐白沫而亡。再看他的脸,已是黑如锅底。

香魂幡,竟然是剧毒无比。关于它的来历,江湖中无人知晓,当然,除了雷魂。这是他费去数年之功,去南疆捉得赤背毒蛛,令其吐丝,也不知费了多少毒蛛丝,方才织成这面幡,这种蛛丝极毒极粘,而且伸缩自如,被刺穿划破之后,立时便可自行补起,确是江湖中极诡异的一件兵器。便是雷魂自己,使用时也要戴上特制的肉色手套。

过天星一倒,雷魂便已面对荆遗恨,他没有丝毫犹豫,将毒幡向荆遗恨劈头盖去,荆遗恨虽然伤了意念,但脚下的感觉尚在,鼻子里又闻到一阵腥风,知道不好,猛一个浪里穿梭,贴着地皮射出去,避过了这一击。

他心里非常清楚,如果不尽快驱除所中的通心术,自己必会死在雷魂手下。此时脑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直欲震憾天地,荆遗恨已有点力不从心,只是凭着脚下的感觉,一边闪过三幡。

此时,荆遗恨被过天星的尸体绊倒在地上,山河图也扔在一边,雷魂狞笑着跳上前来……便在这生死的刹那,荆遗恨突然嗅到了一股幽香,这香气如同有形之物,由他鼻孔钻入,走五官,通七窍,刹那间将他引入了另一个世界。

天是那么蓝,水是那般青,河畔的少女弯着腰,秀发间淌下绚丽晶亮的水珠,如同宝石般灿烂夺目……一刹时,天地一片寂静,没有了雷声,没有了阴云,甚至连风都不起。

荆遗恨的头脑里已完全静下来,他拈起掉在身边的荷包,又深深吸了一下,然后睁开眼睛。

一张红色的鬼幡正罩向他。

雷魂已发出了他认为的最后一幡,但是他失望了,幡落下,人已不见。

荆遗恨在雷魂身后七尺处,负手而立,那幅展开二尺的山河图就在脚下。

他如顶日月,他如踏山河。

雷魂非常清楚,通心术已完全失效,只能靠香魂幡了。他虽清楚,却不明白,是什么能力使得荆遗恨能够破去通心术。

他不明白,因为他从来都没拥有过这种能力。

这种能力,是爱。

从雷魂出生的那时候起,就没有人爱过他,他也没有爱过任何人,他只有恨。

雷魂并没有思索多久,他的攻击仍旧连贯,香魂幡带起腥风,又罩了过来。

荆遗恨单手一引,山河图已在手。

可以说,这是江湖中最为诡异的两件兵器的对决,也许不称绝后,但定是空前。香魂幡并不香,更合适的称号应当是冤魂幡,山河图虽是图,但却有山般的刚性与河样的柔韧。这一战,足以震动古今。

幡与图,终于交接在一起,发出了一种不是人间能听到的声音,无可形容。山河图如一道闪电,切进了幡面。但仍旧像过天星的枪尖一般,被粘住,抽拔不出。

雷魂面现狞笑,香魂幡扑面盖下。

但山河图只是展开了二尺,尚有数尺卷收着,所以他夺不下荆遗恨的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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