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里,玉清扬带着傲浅游山玩水,傲浅几乎忘记了自己的任务。有时她自己也希望能够忘记自己的任务,就这样子跟着玉清扬又有什么不好呢?但如果这样做,她和玉清扬都不会有好下场的。她突然觉得自己变了,变得优柔寡断,可是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他们住在碧泉镇的昕宇客栈里,玉清扬白天会外出办事,傲浅则会耐心的等他回来。她从不过问他要去做什么,只是在客栈里静静地等着。有时会运功调息,但多半是对着窗户发呆,有时她也会感到害怕,害怕玉清扬就这样一去不回,丢下她不管,并不是害怕完不成任务,而是怕再也见不到玉清扬。她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很久,直到颜芸悕突然出现。
那天她像平常一样等玉清扬回来,坐在窗前发呆,颜芸悕却突然出现在窗前。
她用嘲讽的语气道:“傲浅,几天不见,没想到你的警觉性差了这么多!”
傲浅有些惊讶,冷冷地应道:“你来干什么?”
颜芸悕笑笑,道:“我是来提醒你,不要忘了自己的任务!”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子,掷给傲浅。
傲浅接过瓶子,有些心惊,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你走吧!”颜芸悕笑了笑,转身离去。那笑容让傲浅不寒而栗,手中的瓶子滑落到地上,摔落成点点碎片。
午后,阳光洒满了整间屋子,傲浅秀美的脸上毫无表情。
玉清扬轻轻叩门,“浅浅,我回来了!”傲浅没有像往常一样出来迎接他,嘘寒问暖。他有些奇怪,推开门走了进去。
傲浅坐在窗边,呆呆得看着远方。她的脚下是一些瓶子的碎片。
玉清扬走过去轻轻摇了摇她的肩膀,她像是被人从梦重摇醒一样,害怕的看着玉清扬,玉清扬扶住她的肩膀,轻轻得道:“浅浅,不要害怕,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傲浅渐渐恢复精神,道:“清扬,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她紧握着玉清扬的手,不停的问:“好不好?”
玉清扬点点头,道:“好,我们明天就走,你今晚好好休息!”玉清扬一直陪着她,直到晚上她睡着才离开。他不知道是什么让她变成这样,但是他似乎感觉得到,他一直等待着的就要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玉清扬便带着傲浅离开了。他们一路西行,傲浅的精神好了很多,但是身体却好像一天比一天差。几天后,他们来到了积翠山。玉清扬把傲浅安排在山脚的客栈内,自己上了积翠山,因为他知道有些是必须自己去面对,当然,也是为了防止傲浅对自己的身份起疑。
积翠山里峭崖绝壁,塔寺罗布,还有一座弥勒峰。弥勒峰如一尊巨大的弥勒佛像,大佛胸前持有佛珠,敞襟露腹,神态可掬。龙泉寺深藏于丛林中,参天古松,星布奇石,寺中清泉长流不沽,宛如佛家仙境。
玉清扬找了很久,才找到龙泉寺。他记得父亲与龙泉寺现任的主持明镜大师是至交好友,找到明镜大师,或许会有所收获。
他走进龙泉寺,或许是这古寺深藏于丛林中,格外的静谧,让玉清扬感到安静了不少,杀气也不像以前那么重。
一个小和尚走过来招呼他,道:“请问施主有何贵干?”
玉清扬十分恭敬地答道:“小师傅,请带我去见方丈大师!”
小和尚把玉清扬带到一间禅房里。禅房布置得很清静,墙上还挂着几幅山水画。小和尚道:“施主请在这里休息片刻,待我去向方丈通传。”
玉清扬答道:“有劳小师傅了。”他微微点头示意,表示感谢。
过了一会儿,来了一位身穿袈裟的大师,玉清扬看得出来,他武功深不可测,正气俨然。然面容慈祥,笑容挂在嘴角,让人无法对其生出敌意。
玉清扬握拳道:“晚辈见过明镜大师。”
那人早就看出他的身份,他与姚宇飞不仅容貌相似,就连身上散发出的气质也出奇的相似,只是玉清扬多了分温和,少了份霸气。明镜笑笑,对玉清扬道:“不必如此多礼!”随即又吩咐弟子退下,明镜拿出一块白玉葵型活心佩,道:“你可认得吗?”
玉清扬点点头,“我曾在家父的书房里见过。”
明镜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和你父亲相交时作为信物的玉佩,玉佩还在,只可惜,人事全非。”
玉清扬马上道:“晚辈这次前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他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愤,道:“大师,你告诉我家父到底怎么样了?凶手是谁?”
明镜不再看他,只是静静地答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十年,施主又何必耿耿于怀。”
“不!”玉清扬喊道,“我一定要报仇!”他顿时变得怒不可遏。
明镜依然很平静,道:“你父亲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个样子,你跟我来。”
玉清扬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跟着明镜大师去了藏宝阁。明镜拿出一本经书递给他,玉清扬接过经书,上面写着三个大字:清静经。
他诧异地看着明镜大师,大师道:“我希望你能熟记它,我也知道你不会放弃,但愿它能减轻你身上的杀气。”然后口诵佛号,静静离去。
玉清扬一直住在龙泉寺里,日日研读《清静经》:心无其心,形无其形,物无其物,无无亦无,常以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傲浅在玉清扬上山的那个晚上,就悄悄离开了。她快马加鞭赶回了依园镇,目的是除掉柳若烟,她怕颜芸悕遇事生风,所以一定要想办法堵住她的嘴,否则她和玉清扬都要死,当然她不希望玉清扬和柳若烟在一起的私心也是有的。
傲浅赶到凌烟阁时,柳若烟正弹奏着《流水》,她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她第一次发现柳若烟原来是那么美,特别是在弹琴的时候。
一曲终罢。
傲浅站在柳若烟面前,冷冷地道:“你知道我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柳若烟慢慢地站起来,没有说话,算是默许。许久,她才开口,对傲浅道:“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
傲浅冷笑道:“是吗?!”
“我还看得出来,最初,你接近清扬是有目的的,但是现在……”
“但是什么?”傲浅突然急了。
柳若烟冷静道:“你的眼睛里多了一份柔情,你爱上清扬了,对不对?”
傲浅没有回答,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柳若烟接着道:“清扬剑胆琴心,温润如玉,你喜欢他也属平常。”
傲浅奇怪的问道:“你,不也是么?”
柳若烟摇摇头,道:“不一样的!我把清扬当作知己,他也是一样,因为在我的心里,只有嘉弈。”
“浪子嘉弈?”
柳若烟点点头。
她们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傲浅改变了主意,她不想自己动手杀柳若烟。她离开凌烟阁后就通知月派弟子去完成任务。然后自己飞速赶回积翠山,本来这一切都应该很顺利的,月派弟子虽然武功不是很高,但杀一个弱女子是不成问题的,可是傲浅没有注意到,那是一个特殊的日子,五月十四。
傲浅在回去的路上一直想着柳若烟的话,难道我真的爱上清扬了吗?难道我每次察觉清扬想起柳若烟时便会产生无名火就是因为这个吗?难道我不惜违抗师命而陪伴清扬这就是爱吗?很多问题在她的心里盘旋,现在她还无法解答。但她相信,很快就会有答案。她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玉清扬身边,毕竟茕茕孑立,形影相吊的日子很少会有人喜欢。
玉清扬熟记清静经后,再次见到了明镜大师,果然如他所愿,玉清扬身上的杀气锐减,但他似乎仍有些放心不下,于是拿出龙泉宝剑,此乃龙泉寺的至宝。他向玉清扬索要恽霖剑,尔后同时拔出两柄宝剑。这两柄皆是绝世的好剑,明镜大师运足内力,手执龙泉剑,在恽霖剑的后面刻下了“清静”二字,玉清扬惊叹于明镜武学修为之高,同时也明白了他的一番苦心。
玉清扬离开时,明镜大师对他说:“若是明年你报仇之心仍未泯,我会将实情告诉你。”
玉清扬担心傲浅便与吉光匆忙下山,他在这儿已逗留半月有余,回到山脚客栈时傲浅已先他回来了。
她像是没发生任何事情一样,对玉清扬抱怨道:“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啊!让我一个人在这里等!”
玉清扬笑笑,道:“好了,是我不对,明天带你上山去玩儿!”
傲浅笑得很开心,如果这就是爱,那她宁可为此放弃一切。
玉清扬带傲浅上了积翠山,他们在山涧游玩,偶尔也会去寺庙里参拜。但他并没有再去龙泉寺,况且龙泉寺很难找到,傲浅不会有任何怀疑,傲浅沉溺于这种快乐中无法自拔,或许,曾经拥有就已经是一种幸福,即使它很快就将逝去。
他们来到了一座香烟鼎盛的寺庙,由于这里位于积翠山的顶部,极易寻找,所以很多人前来祈福,求签或是参拜。
傲浅像小孩子一样到处乱跑,似乎每一件东西都能引起她的兴趣。玉清扬则在后面慢慢地跟着,其实这样的地方他很少来,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会天天到这里来,为什么哪一根小小的签就能断定一切……傲浅走到大殿里立刻就安静了,或者是这里的气氛太过严肃了。她仔细的看着跪在佛像前的少女求签,然后扭头看着玉清扬,寻求他的意见。
玉清扬笑着点点头,他没有进去,只有抱着剑站在外面,里面香烛的气味太过浓烈,让他无法适应。
傲浅学着少女的样子十分认真地求了一支签,然后将它郑重的交给了解签先生。
先生接过签,十分严肃地问:“姑娘,求姻缘吗?”
傲浅偷偷地看了玉清扬一眼,害羞地点点头,脸上顿时泛起红晕。
解签先生仔细看着签文,过了一会儿,沉声道:“姑娘这是一支中签。”他叹了口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傲浅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她看得出来这不是好事,于是问道:“是什么意思?”
先生面无表情,道:“对于感情,姑娘不要太执着,如果能够看得开,就一定会找到自己的意中人。”
傲浅诧异的问道:“我难道还没有找到吗?”
先生摇了摇头,没有再开口。
傲浅收好签文,放下一锭银子就匆匆离开了。
玉清扬见她一路上都闷闷不乐,就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刚才求得签不好?”
傲浅没有说话。
玉清扬又道:“求签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必太过介怀!”
傲浅勉强笑道:“是啊!我也这么觉得!”她低下头,心中尽是悲凉,难道是我错了吗?
他们回到客栈时,已经有人等待玉清扬多时了。玉清扬认出他是依园镇里昕宇客栈的小二。他慌张地对玉清扬道:“玉公子,柳姑娘出事了!”
玉清扬顿时紧张起来,问道:“怎么会这样?出什么事了!”
小二吞吞吐吐,道:“您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玉清扬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道:“好,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小二离开后,玉清扬立即准备行装,也让吉光好好休息。他打算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去。
这一切都被傲浅看在眼里,虽然她已知道玉清扬和柳若烟的关系,但她仍然很伤心。他更不能让玉清扬知道柳若烟是被她杀害的,于是她找到了颜芸悕。
第二天一大早他们就上路了,可还没走出积翠山,他们就遇到了颜芸悕。这一次似乎只有颜芸悕一个人。
玉清扬笑道:“你一个人也敢来见我!”
颜芸悕笑笑,道:“玉清扬你不要太自负,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我的帮手?”说完,她甩起长鞭,开始攻击玉清扬。但招招着重于防守,似乎并不想击败玉清扬。三十招后,玉清扬开始不耐烦了,此时的颜芸悕却突然转向傲浅攻击,玉清扬拔剑出鞘,一剑砍断了颜芸悕的长鞭。或许是他太急于战胜颜芸悕,竟没防备,那断了的鞭子中飘出一丝烟雾,他顿时跪倒在地,似乎已丧失了战斗力。颜芸悕趁机一掌劈过来,他立即运足内力硬接了她这一掌,颜芸悕被迫退出三丈之外,玉清扬虽已中毒,但由于内力深厚而且用点穴之法暂时封住了毒性,所以即使颜芸悕用尽全力也未必能赢。
玉清扬站起来,颜芸悕擦掉嘴角的血痕,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玉清扬,算你厉害!”转身仓惶而逃。傲浅想要去追,却被玉清扬拦住了,由于玉清扬中了毒,他们只好回到客栈,把一切压后。
玉清扬服过傲浅给他的解药后就开始调息,傲浅则在一边静静的守着。玉清扬边调息边回想刚才的事情,“刚才要不是自己太心急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地步。可是颜芸悕明明知道傲浅有解药,却还在鞭子里下毒,是为什么呢?难道,她像要趁此拖延我去救若烟,”玉清扬本已心急如焚,却突然想起嘉弈,“小二从依园镇赶来至少也要十日,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话,若烟出事那天正是五月十四,”想到这里他终于放下心来,“不如就将计就计,我倒要看看颜芸悕还有什么手段!”
接下的几天里,玉清扬一直佯装中毒未愈,这倒让傲浅开始担心了。按理说早就该好了,难道是颜芸悕骗了她?一日,玉清扬正在调息,傲浅坐在一旁默默的守着,突然有一只镖飞了进来,深深地插入房梁中。傲浅立即将它拔下来,她拿出镖中的布条,但立即就被吓坏了。玉清扬见她脸色苍白,拿过她手中的布条,上面画着一轮圆月,这轮圆月却被一把刀劈成了两半。玉清扬不明白这幅画的意思,但他知道这必与月派有关。
傲浅渐渐回过神来,她拿起飞鱼双剑,抓起玉清扬的胳膊就向外走。
玉清扬握着她的手,让她停下来,道:“浅浅,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傲浅脸色苍白,神情慌乱,道:“清扬,我们一定要离开这里!”
玉清扬没有说话但是他站在原地不动,像是在等待她的回答。
傲浅见拗不过他,只好说出真相,道:“这幅图是我们‘月’派的必杀令,所以我们必须要走,”
玉清扬道:“你放心,有我在,他们无法伤害你的!”
“不!”傲浅喊道,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隐瞒下去了。
“清扬,对不起,是我骗了你……我从未背叛月派。”她的眼泪一滴滴留下来,“我是奉命接近你的!目的是除掉你!但是……”她已经说不出话了,她以为玉清扬会因此而离开她,甚至是杀了她。
但是玉清扬却拿出手帕,替她擦拭泪痕,道:“其实我早就已经知道了。”
傲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不怪我吗?”
玉清扬笑着摇摇头。
“但是,”傲浅用惊恐的眼神看着玉清扬道:“是我命人杀了柳若烟。”
“为什么?!”玉清扬突然地大声喊道。
傲浅看到了他眼中的怒火,道:“因为……因为我喜欢你,如果不杀了她,死的就是你!”傲浅泪流满面。
玉清扬一步步向后退,这句话对他来说就像是晴天霹雳,他想起依朔日曾经对他的劝告,最终,她还是误会了。他走上前去,扶助她的肩膀,尽量用平静的口气道:“浅浅,其实,我一直把你当作妹妹。”
“不!”傲浅挣脱掉他,道:“我知道你喜欢柳若烟,你怪我杀了她!”
“不是这样的!”玉清扬走上前去,道;“浅浅,你听我解释。”
傲浅喊道:“我不要!我不要!”说完夺门而去,玉清扬站在屋里,不知如何是好,他实在是无心伤害傲浅。
傲浅不停的向前跑,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只是一直跑,一直流泪。直到没有了力气,扑倒在地上。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清扬他不喜欢我,他对我那么好,我骗了他那么久,他都不怪我,他是那么优秀,可是他为什么只把我当作妹妹,我不要,我不要不要……天开始下起雨来,雨水含着泪水一起流下来。她想起了解签先生说的话:命力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想起了何玉清扬在一起的种种:他的冷漠,他的温和,他眼神里的温柔,他的笑容……傲浅闭上眼睛,任凭雨水将她打湿,如同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