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亚昕、刀疤脸、吴倩和欧阳莎四个人一边尽情地享用着美食,一边聊着事。周亚昕此次通过吴倩约欧阳莎出来吃饭,主要是他惦记上了海洲药业的对外物流业务。仔细想想海洲药业若大的一个全国知名药业集团,它的销售渠道如同蛛网,四通八达,销售网点更是遍布全国各地,如此大的销售通道要是没有良好的物流运输合作单位给予足够的配合,将会直接影响海洲药业的收益。当然周亚昕也知道,物流货运这种事并不在欧阳莎的职权管理范围之内,他今天只不过是想简单了解一下海洲在物流这块的基本运作模式和具有话语权的负责人。
几番对话,周亚昕虽然问得很含蓄,但人中之凤的欧阳莎哪里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所以只要是不涉及到公司物流方面的敏感信息,她还是碍着情面,有问必答;实在不能说的,她也是宛然一笑,说是不在自己的职权范围之内,不很清楚,周亚昕也只是笑笑,一带而过。
几个人正闲聊着,西餐厅里正播着这段时间全市扫黑除恶的电视新闻,镜头上出现了一排剃着光头、穿着黄马褂的犯罪嫌疑人,个个低着头,被两个全副武装的警察押着。虽然镜头一晃而过,而且那些人都低着头,看其中几个刀疤脸都看着面熟,一激动,就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上嚷起来了:“哎!哎!昕哥,快看!那不是起子几个吗?!哈哈哈!这次可栽了,赶上好时候,重判重罚!”
刀疤脸的真性情让周亚昕很尴尬,可让欧阳莎和吴倩觉得他很可爱,哈哈大笑起来,吴倩故意逗着刀疤脸:“刀哥,你是漏网之鱼吧!?呵呵!”
“谁!谁!我早就从良了!不信!你们问昕哥!!?”刀疤脸脸上一红,但他长得黑,外人看不出来,
“别问我啊!我不知道!我和你不是一条道上的!”周亚昕貌似开玩笑,又好像在女士面前故意拉开和刀疤脸的差距,
“哎!你……”刀疤脸还没来得及反驳,桌下就被周亚昕狠狠地扫了一脚,顿时哑语了,吴倩和欧阳莎正好盯着电视,没有察觉。
转过头来,欧阳莎对刀疤脸多了点好奇,媚眼一闪,有些惊奇,她纤纤玉指一指电视:“刀哥!你认识这些人啊!?”
刀疤脸偷偷地看了一眼周亚昕,怯怯地说:“一面之交!一面之交!不熟的!不熟!”
“你看他干嘛?!你说你的!”吴倩没给刀疤脸面子,憋着劲逗他,
“叫你说你就说!给美女们说故事,你还磨蹭啥?!”周亚昕也嚷起来,挑明得了,
有了周亚昕这话,刀疤脸也放开了,抹了把嘴,吹上了:“实话实说啊!和他们一起平过几次事!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候年轻气盛,走街上,瞅谁不顺眼,上去就揍!那时候干仗不比现在,那时候不为钱不为利,更不为女人,就是为了打出个名声。刚才电视上那帮人以前是端桥的,有次被一群新来的“外马”……”
“什么叫外马?”
“哦,外马就是外地人,就说不是本地人吧!”
“你继续,好玩!”欧阳莎撑着尖尖的下巴,一脸认真的听着,刀疤脸一见此景,越是情绪高涨,口沫横飞,在一旁的周亚昕和吴倩有些惊讶,很不懂欧阳莎这种堂堂的大企业大集团的金领女郎怎么会对江湖事如此着迷?!周亚昕除了惊讶之外,还有莫名的一种失落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周亚昕不知道,但那种醋意在体内翻腾不已,后面欧阳莎和刀疤脸再聊些什么,周亚昕就一句也没听进去。
那天几个人怎么离开的,周亚昕实在不记得了,好像喝醉了酒一样,只是最后吴倩缠着自己一起去逛街,只好要刀疤脸把欧阳莎送回家,开车的时候,刀疤脸把胸膛挺得高高的,满脸春意,周亚昕脑海里一片空白,欧阳莎的一颦一笑时不时地闪现眼前,吴倩叫他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你琢磨什么呢?脑子坏了!吴倩骂着,他嬉皮笑脸的应付着,晃了晃脑袋,搂着吴倩继续走着。还好!欧阳莎透露了海洲药业负责物流的几个关键人物,下一步就要想办法接触了,于是抚摸着吴倩的长发说:“哎!倩!我那事接下来就要靠你了?”
“什么事?”
“你们公司物流货运的事啊!”
“我只是个小职员,最低级别的,我哪儿接触得到那些大佬啊!?帮不了你!”吴倩连连摆手,
“哎呀!又不叫你三陪!你怕啥!不叫你做其他的,你只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你帮我搞清楚,这些人平时爱干什么就可以了,比如说兴趣爱好之类的。”
“就这些?”“是啊!”
“那好吧!这也不难,嘿嘿!”吴倩的回答换来周亚昕一个深深的吻,
连绵的龙江江堤,春风吹过两岸,染下一片薄绿,一只粗糙的手从一棵刚刚发绿的树枝上摘下两片嫩芽,“来!尝尝!”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曹叔,这能吃吗?”身边一个幼嫩的声音响起,“试试就知道了!没食物的时候,这些树叶很管用。”另一个深厚的嗓音说着。江堤上三个萧瑟的身影正坐在枯绿的草地上,迎着凉爽的风,脊背笔直,发梢晃动,三个身影正是老曹、老五和小奎子。
小奎子接过嫩芽,放嘴里嚼了嚼:“有点苦!难吃!”
“等你饿到还有一口气的时候,连****都想抢,这对于****来说,算是美食了!”老五说,
“我还是喜欢吃一串红,屁股可甜了!”小奎子自己乐着,一串红是一种花卉,盛开的花是好像是一串吊在房檐下的红辣椒,摘取花蕊,去吸吮花蕊的尾巴,会吃到很甜的花蜜,
几个人正说着,江风带过来一阵烧糊的味道,抬眼一看,几个小孩正玩着火,把一堆收集起来的枯草给点着了,燃烧的火苗随风乱摆,让孩子们很是兴奋。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老曹触景生情,眼睛闪现一片回忆,机灵的小奎子看出了异样,问着:“曹叔!你怎么了?”
老曹吞了口唾沫,挤出笑容:“没什么!奎子!我问你,世界上什么植物最了不起!?”
“不知道!我没读过书!吃人树?!”小奎子显然没明白老曹想说什么,
“最了不起的是植物是小草!你看看,无论多大的风雨,多大的冰雪,多大的野火,都不能让小草屈服,更不能让小草灭绝。当年在老山打越战的时候,最喜欢唱的就是小草了!”说到这里,老曹和老五情不自禁地一起哼起了《小草》:没有花香,没有树高,我是一颗无人知道的小草,从不寂寞,从不烦恼,我的伙伴遍及天涯海角……
小奎子静静地听完两人哼完歌,小心地央求着:“曹叔!你能给我讲讲你们当年打越南鬼子的故事吗?”
“你个傻蛋子!那不是故事,那是真实的历史!”老五纠正道,
“甭管是什么?你讲讲吧!”小奎子扯着老曹结实的臂膀使劲晃着,老曹拿出两根烟,一起叼在嘴里,都点燃后,匀了老五一根,
“我也要!”小奎子闹烟抽,老曹猛吸一口,也递给了他,看看滚滚的江水,思绪回到了当年……
那是一个海拔几百米的乱草横生,树木密布的山头,在这片方圆二十平方公里的热带丛林里,整个连队已经二天举步不前,自己和对面的他们都陷入到一种胶着状态,陷入了一种强烈的暧昧,强烈得可以让你瞬间丧命!双方都为了抢占这个山头,所以每隔数小时,大家就如同商量好的,数千发炮弹轮番宣泄,千吨钢铁就这样狠狠地砸在山头上,所有人都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漫天划过的火流擦着掩体,擦着头皮掠过,耳朵里是一阵阵嘶鸣,各种声音传到耳膜时都好像隔了一片大海,听不清楚却让人恐慌,在这片地狱般的狭小世界里,只有听得见的枪声和听不见的呐喊声,只有看得见的尸体和看不见的敌人……
“为了那个鸟不下蛋的土山包,咱整个连队几乎一半的兄弟躺在了那里,那叫一个惨!他娘的!”老曹说着说着,眼圈发红:“兄弟们有的才十六七岁,还是个孩子!当时离我十多米远的地方,几个兄弟被越南蛮子的火力压制住了,几个人挤在一个单兵坑里,结果……,结果,一个炮弹过来,整个单兵坑里只留下一堆肉沫,谁是谁都分不清!最后没办法,只能一起火化,每个烈士家里分一堆白灰!他娘的!不说了……”老曹抹一把脸,声音变得哽咽,
老五默默地听着,小奎子睁大着双眼,惊恐万分,可嘴里还是继续问:“那,那……”,话还没出口,小奎子后脑勺就挨了老五一巴掌,满肚子的话又吞了回去。
“那,那,那啥那!小崽子不识相!”老五拿眼瞪着小奎子,
“我,我就想问问!”小奎子怯怯地看着老五,又咕噜着眼珠转向老曹,老曹笑了笑:“小孩子,不懂事!你和他计较啥,呵呵!你继续问吧!小奎子!”
小奎子一看老曹站在自己这边说话,底气又足了:“曹叔,你当时不怕吗?”
“怕!谁不怕死啊!作战命令下来几天,手脚一直在哆嗦!我刚才说人家小孩,其实我也不大啊,二十啷当岁!懂个屁!”老曹从小奎子嘴角抢回刚才的烟,猛吸一口:“后来,上战场前一天下午,一个准备过连队探访大家的指导员半路上被伪装的鬼子特工队袭击了,打死不说,还大卸八块挂在树上,草他娘的!那天以后,我杀人手就不抖了!”老曹摸了摸惊魂未定的小奎子:“其实打仗和街上砍人一样,兄弟一出事,自己脑子就先热了!想都不想,开干就是了!根本没电视报纸上写的那些,什么想着保卫国家,保卫民族百姓啊之类的,那个时候根本想不了其他了,干不死对手,就会被对手干死!就这么简单!”小奎子似懂非懂的,连连点头。
老曹扭过头来问了老五一句:“老五,你猜现在我们当年死那么多人的土山包准备做什么吗?”
“做什么?”老五不解的反问,
“听说是国家什么大企业集团什么的去越南投资,把那土山包圈起来搞什么电子产业基地的!唉!真是时过境迁,看不透也猜不到啊!”
“放心吧!曹哥,那些兄弟会阴魂不散的!”老五不知道怎么安慰,蹦出这么一句让老曹哭笑不得,连连附和:“呵呵!阴魂不散!阴魂不散!”
几个人抽完几根烟,肚子有些饿了,老五起身运动了一下,说:“曹哥,先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身子都吹凉了!”一听吃饭了,小奎子立刻蹦腾起来,好啊!吃饭!小身影刷得向江堤下跑去。
老五看着他,又好气又好笑:“都落下病了!一听吃饭就和打了鸡血似的!”
“呵呵!苦孩子,饿怕了!唉!”老曹微微一笑,虽然没有成家生子,可看着小奎子,老曹就有种当父亲的感觉。
“曹哥,那你说,魏志斌现在全市通缉,他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
“是啊!没想到会这样,大主意我也没用,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但愿魏老弟能逃过这劫,不然的话,哼哼!他好一点也是牢底坐穿,不好的话,炮打头啊!”
“没那么狠吧!?”
“难讲!政府如果说他作恶多端,民怨极大,多狠也不算过!毕竟是带过百十号人的大哥,说他黑社会有错吗?”
“这倒也是!”老五拿鞋底使劲地搓着地面上的沙土,他在想,自己如果有一天也被抓,倒也简单,就是死路一条,毕竟好几条人命在身,早已有垫背的了,自己活一天都是赚。可想归想,可心却好像被塑料袋闷过一样,很闷,透不过气。
“政府对这事向来说不清!没道理可讲,八三年严打那拨,你随地吐痰都可以发你去大西北种棉花!你说是不是!?”老曹说这话,语气是很不屑的。
“唉!就是这个草性!”
“走吧!边吃边聊,等会再商量咱们下面该怎么办?”老曹搂着老五的肩膀头,两个打不死的宽厚身影阔步向江堤下走去,小奎子正在一个大树下向他俩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