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板一根烟接着一根烟,闷闷地吸着,每拔一口都很大力,眼睛鼻子聚汇了,让原本就不大的一张脸愁成了霜打的卷心菜。魏志斌托人传来口信,没讲太多,只说江南区对这事儿爱莫能助,亲自和关老二打过招呼,但希望不大,江北区态度坚决,不拿下金辉娱乐誓不罢休。
扯淡!天下乌鸦一般黑!纯粹地敷衍了事!妈的!天知道你娘的替我说话没有!?林老板心里骂着,转念一想,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光嘴上说的天花乱坠,可并没有拿出具体的“诚意”,所以魏志斌不想羊肉没吃到,还惹了一身骚。
很快,林老板就证实了自己这种势利的想法是错误的。关老二给他打了电话,话很模糊,但意思明了,就是让他别到处绕着方子找人说情,二字,没用!
看来魏志斌还真找了关老二!林老板心里稍有安慰,可大麻烦依旧还在,一阵焦头烂额……
关老二接到魏志斌的电话时,有些吃惊又有些意料之中。意料之中是,虽然魏志斌和金辉酒店之间没有直接利益,但自己毕竟动了他江南区的买卖,而且没和他打声招呼,如果他置之不理,那他就不是江南区的老大;可吃惊是,魏志斌的开场白竟然不带任何掩饰,也不拐弯抹角,甚至连他关二哥的称呼也省略了。
“一定要拿?”电话那头冷冷的声音,“嗯!一定!”“没有余地?”“没有!”“行!希望你能发大财!”“谢……”关老二话还没说完,那头电话已经挂了,一片忙音。
“操!忘恩负义的玩意!老子还怕你不成!打就打!”关老二大声叫骂着,他必须开始给自己壮胆了,不然,他将先从心底输掉这场战争,要是这样,到最后输掉的也许不光是金辉酒店,也许还有江北区,也许还有自己这条老命。
从那天之后,林老板每次驾车外出,总会有一些可疑的人或可疑的车辆尾随着,而且夜深人静之时,总会有一些陌生电话打进来,一接,对方就挂。虽然并没有遭遇太意外的事,可一段日子之后,林老板的精神防线崩溃了,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向集团高层汇报这一切,几经商议后,集团决定在不影响大局的情况下,还是暂时满足关老二的要求,让他先承包经营娱乐中心第一年,如有其他异常,日后再议。
林老板长叹一口气,拨通了关老二的电话……
和金辉酒店签承包租赁合同的那天,关老二精神抖擞,鼻孔对上了蓝天,流露出不可一世的模样。当林老板拿起沉重的笔签下自己的名字时,顿时感觉自己跌入了地狱,而关老二觉得自己的灵魂带着一双洁白的小翅膀飞上了天堂。
“林总!合作愉快!”关老二伸出一只粗厚的手,手腕上的金链闪着世俗的光泽,
“合作愉快!”林老板一脸苦笑,回握过去。
“林总,您就放心吧!和我合作,保管你赚得钵满盘满的!”关老二一挥手:“拿上来!”一个手下连忙递上来一个文件夹,关老二接过后又传给林老板,林老板一愣,不明何意。
“打开看看!我关老二的见面礼!”关老二晃荡着腿,得意洋洋,
林老板打开一看,里面原来是一份筹办整个婚宴仪式的协议书,总价近十万。
林老板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关老二已经迫不及待地吹嘘了:“怎么样!?林老板,我够意思吧!这是我一个银行的死党出嫁女儿,人家本来和其他酒楼把菜单都定好了,最后硬是被老子拉到咱们金辉了!他奶奶的!我******就是讲义气!你们说是不是!?”
身后一帮手足连忙附和,是是是!关二哥义薄云天!
听到关老二已经称“咱们金辉”了,还带来这么个婚宴定单,林老板有些苦笑不得,只好连声感谢,
“对了!还有件礼物!”关老二又一招呼,一个手下拿出两瓶泡制的蛇酒放在了林老板的面前,关老二说:“我听说林总前些阵子,精神不佳,体乏气短,所以特意找人给您弄了两瓶好酒补补!林总,您可要多多休息啊!您别嫌我哆嗦!我劝您一句,咱们都到了身体走下坡路的年纪了,你说,这买卖做得再大,钱赚得再多,没个尽头啊!可咱们身子骨只有这一副,所以一定要注意身体安全啊。身体好了,其他才好;身体没了,啥都谈不上,就是赚了美金,也是有命赚,没命话!您说是不是?不是我吓唬您!我认识一人,年纪轻轻,三十岁不到,就有了几百万身家,可前些天,一不留神出门让车给撞死了!您说值不值?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所以做人做事不能不认真,但也不能太认真,平平安安,过得去就行了!你说是不是?不过您放心,您是吉人天相,和我合作最旺了!你不知道吧,我找大师给你我俩算过命,大师说,我俩合作是顺天利地,你是我的财神,我就是你的护法……”
关老二口若悬河,一番没有任何逻辑联系的“演讲”震惊四座,可以说是让人听得哑口无言,那天的签约仪式是怎么结束的,已经没人记得清楚了,只记得关老二那天兴致很高,说了许多许多。
然而这里发生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已经被一双猎鹰般的眼睛盯上了……
范义勇和周洁经过金辉酒店的那天,正好就是关老二那个银行朋友嫁女的日子,为了婚礼够排场,除了婚嫁两家自己准备的豪华车队之外,关老二还另外筹借了七八辆黑色大奔和十多辆其他高档轿车,于是金辉酒店偌大的停车场,赫然变成了一场“名车博览会”,“百年好合”的装饰金纸遮挡住所有婚车的前后车牌,引得来往的行人百姓纷纷驻足侧目。
川流不息的人群里淡出三道灰灰的身影,两大一小,三个灰黑的脸庞冷漠地混入其间,一个魁梧的“灰影”拉了拉身边另一个“灰影”,对着金辉酒店正门抬了抬下巴,压低声音说:“曹哥,好像是关老二的人!”
“哪儿呢?”那个小灰影惊叫着,
“小奎子!你瞎嚷啥?!别往那儿瞅!走走!”魁梧的“灰影”正是老五,他扒拉着小奎子的脑袋瓜子,
“嗯!没错!有几个脸熟的!咱们快走!”老曹和老五竖起了衣领,低下了头,快步行进着,
“唉!都是混江湖的,可是好风光啥时候轮到咱们啊?”老五自言自语中透着忧郁和失落,
“五子?你对我没信心?”曹哥看了看老五,
“不是!我瞎说的!”老五嘴上立刻转向,
“这算个鸟!五子,总有一天,我们会比他们强,你等着吧!”老曹眼睛放着光,领着老五和奎子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三条灰影如迷失的幽灵在细小的城市夹缝中游荡着,不知不觉中已到午饭时间,小奎子的肚皮开始咕咕“抗议”了,老曹一抬头,看见前面路边十多米处有家西北面馆,门脸处白雾缭绕,热气腾腾,透着一种暖,老曹侧着头和老五说了句照旧,然后一个人快步向面馆走去,老五带着奎子放慢脚步,故意和他拉开了距离。
老曹率先走了进去,他进门的瞬间已将面馆里面环顾了一番,十多张小台已经挤得七七八八了,三三两两的黑脑袋聚在桌面上,嘴里认真地发出“希拉希拉”的吃面声,见无异常,老曹找了一个离门口最近的空座位坐稳了,一个店员连忙送上一杯热茶和一张菜单,老曹拿起菜单翻来覆去地看起来。
等老曹点完一大碗捞面和一套油饼的时候,老五领着小奎子已经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找了另一张最靠近厨房的桌子坐下了。就这样,三个人二里一外就能把整个面馆控制住了,而且如遇异常情况,前门和后门都可以抽身而退。
没一会儿,老五和小奎子吃的也端上了,老五和老曹不经意得对了下眼,就开始放心地吃将起来,老曹吃着吃着,总觉得脊背一个劲儿得发紧,本能的异常让他无意间回了下头,这一回头不打紧,他猛然看到偏里的一张桌子坐着两个年轻男人,其中一个背景甚是熟悉,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老曹转回头,努力思索着,刚想往口里塞一块油饼,脑袋里灵光一现,老曹倒吸一口凉气,我靠!好像是罗强!!
老曹和那熟悉的背影是背对着,而老五和小奎子与那人的位置是斜对面坐着。再说去年江北区东北菜馆的那场枪战,老五好像没有和罗强直接接触过,罗强应该记不清老五的模样,毕竟罗强是独自面对自己三四个人,而自己人想记住他的模样,就容易得多。
必须确认那个背影是不是罗强!老曹喝了面汤,好像呛着了,咳了几声,老曹再一回头,老五的寻问地眼光递了过来,老曹使了个眼色,老五随着他的眼光缓慢地瞥过去,瞬间也呆住了。
该死!太大意了!竟然没看出来!老曹已经从老五脸上得到了答案,那背影确实是隐藏许久的江北黑道顶尖枪手罗强!
老曹不敢大意,数种可能预现的状况如电影镜头一般,在他脑海里快速演绎着,他怎么会在这里?旁边另一个男人又是何等人物?老曹的手不知觉地插进了口袋,喀的一声微响,口袋里的手枪已是机头大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