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朵，小朵……”那些声音又再催促她，一声紧过一声。
小朵发出痛苦的呻吟，她紧紧捂住耳朵，企图阻止那声音。但声音仍然源源不断地从四处传过来，针一样扎在她的身上。
虚脱了一般，身体各处都已经渗出了冷汗，她像溺在水中，最后一口气已经吐尽，只能尽力上浮，但水面仍在遥远的地方。她已行将力竭，她已经感觉到了窒息的晕眩。
“小朵，小朵……”凌飞的声音，忽而又在耳边响起。小朵眯着眼睛从门缝里看去，恍惚觉得凌飞就站在里面，正对着她笑，“小朵，来陪陪我吧，我们还像以前一样，一起上课，一起自习……”他的声音听上去充满蛊惑的气息。
“……好吧。”她最终放弃了挣扎，努力地打开门。
有什么物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环顾四周，没有凌飞的身影，他不在这儿。这是哪里？为什么没有人在？谁来回答我？有没有人在？
四周宛如坟墓一般寂静。
小朵全身毛骨悚然，她知道这并不是错觉。是的，绝对不是错觉，一定有人从身后跑过去。
“是谁！快给我出来！”
在喊叫的同时，她警惕地巡视着四周，这是房间曾经是她最熟悉的地方，现在却因为死了几个人而变得阴森无比，就像一个等待嗜血的鬼宅。
一瞬间，她又感觉到后后面有气息。
她迅速转过头，还是没看见任何人。
小朵咬着嘴唇，肯定房间里面还有其他人。那个家伙，刚刚就站在背后。
绝对有！有人在这里！
“是谁？到底是谁！”
话音刚落，只听见一扇窗户“砰”地一声自动打开了，像针一样地穿透小朵的耳膜，紧随而来，另一扇又开了，正在屋顶上睡觉的鸽子似乎也受惊了，扑打着翅膀飞走了。随后，周围又是一片沉默，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小朵屏息凝神站着，精神高度集中。
“你来了么？”忽然，一个声音在小朵身后响起，连屋里模糊不清的物体都不再安分，灰尘四起。
小朵缓缓转过身，惊恐地望着站在阴影里的人影，“你是……谁？”不过三个字，像是用尽她全部力气。
“我们在等你，已经等了很久了……”声音很慢很慢地，而且有些机械。
她张大双眼，终于可以看见他的脸──
一张可怕的脸，可怕得像在噩梦中见到的。它闪着幽灵似的寒光。一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惊恐地凝视着她，另一只眼睛邪恶地眯成一条缝。睁着眼睛的左半边脸似乎很正常，右半边则是一个皱成一团的恐怖的脸，咧着厚厚的嘴唇，露出残缺不全的牙齿，那牙齿也在闪着白光。
她从这张脸上看到了马天书的影子。
“马天书已经死了，你是谁？”小朵不相信，也不愿相信眼前的人就是马天书。
“你有什么资格说不是？我是魔术社的元老人物，戴玉是第一任社长，程东是第二任，几个月前我们还在校庆上参加了表演……你为什么说我死了？”
“我不记得这些，也根本不知道这些，我还是听你刚才告诉我，我其实已经死了？”
小朵立刻回想起在玫瑰客栈见到的那一幕，马天书横陈的尸体，泪水顿时又涌了出来。她再也呆不下去了，颤声道：“你……安息吧，我要走了。”
“你不要走，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我死了？你在场吗？”马天书一步步向她走去。
“我不知道……”小朵饮泣着，向后退去。
“你的眼泪似乎带出了内疚，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到底是怎么死的？”马天书的声音越来越严厉，双目如刀，刺得小朵的心生疼。
“你不要逼我……”小朵觉得自己的脆弱面已被一览无余，她知道自己的内心里深埋着一份愧疚：如果不是她答应带他们去食人山，如果不是因为她的父亲，这几个同伴就不会死的。这想法啮着她，如今被这样无情地撩起，她只能绝望地走向崩溃。在此之前，她拒绝接受这个想法，因为这会使她背上更沉重的包袱，接受更无情的自责。如今，不能再回避这个可能，但直接面对了又会怎样？能挽回既定的命运？
“是不是因为你，是不是因为你？”马天书嘶哑着声音，追问不舍，双手向前伸着，又像在乞求一个答案，又像是坚决不给步步后退的小朵一个躲避的机会。
终于，小朵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长哭。
她明白了，噩梦不会放过她，她也逃脱不过。
“呵呵，你是杜克帆的女儿吧？”他森冷的目光在小朵脸上打转，吐出冰冷的句子，“你父亲和他徒弟，到底对我们做了些什么？”
这又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她听出来了，是杜小磊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种转变太迅速，也过于怪异了。这是噩梦吗？他们都是幽灵吗？就像收音机里所讲的鬼魂一样。
小朵感到一阵眩晕，眼前的景物好像摇晃起来。她眨眨眼睛，拍拍自己的额头，想让自己静下来，那些死去已久的人再次出现，这一切只有一种解释，在做梦。
几乎是一瞬间，杜小磊那张古怪的脸几乎已贴到了她面前。
他的脸狰狞而变幻着，恍惚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骷髅。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小朵情不自禁向后退去。
“脖子好疼啊……好疼啊……你还记得我是怎么死的吗？”杜小磊古怪的望着她，声音一瞬间崩紧，“贱人，你真的忘记了吗？是你带我们去食人山的！是你父亲把我害死的！”
在那一刹那，曾经的那幅影像——杜小磊暴突着白色的眼珠，脖子上插着一把利剑，嘴角边淌着黑红色的血……这些又鲜活地在小朵脑海中苏醒。
“对不起，对不起。”小朵哭出了声，她近似哀求，但这丝毫没有引起对方的同情，相反，他似乎更加愤怒：“杀人偿命，我要你和你父亲血债血还！”
“可我阿爸已经不在了。”
小朵边喊边挣扎着，试图逃离这方阴森恐怖的空间。
忽然，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小朵，我们好久不见了吧？”
她分明看到了程东那张熟悉的面孔，可是却又不是程东的脸孔，有些变形，眼神怪异，宛如一个丧失灵魂的木偶。
她已经无暇细想了，试探性地喊道：“社长？”
“小朵，你还记得我啊，嘿嘿嘿嘿……”他忽然突兀地昂首，发出刺耳的怪笑，充血的眼珠子一瞬不瞬的紧盯着小朵，“你阿爸已经回来了！”
“什么？”
一时间，混乱的脑袋里，只充斥着忽然听到的这个讯息。
“我阿爸现在在哪儿？”
“你问我，我去问谁呢？不过，总一天我会找到他的，让你们一家团聚，嘿嘿。”那人的眼睛闪着邪恶的光芒。
她觉得身边似乎有一张硕大的潜网，无形，却致命，自己挣扎其中，受尽惊吓和苦难，最终只怕还是难逃一死。
她鼓足勇气喊道：“既然你们回来了，为什么不能重新做人呢？”
这句话显然深深刺痛了黑暗中的人，他用一种凶残怨恨的神情，恶狠狠地问小朵：“你以为我们还是人吗？”
不是人，是什么呢？
那一刻，巨大的恐惧让小朵想撒跑狂奔，逃离面对这些已去世的朋友，但她的腿重逾千金，竟连一步都迈不出去。
“杀了她！”
“不行，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她是无辜的。”
另一个冷笑，一字一顿时地说：“那就玩个刺激点儿的游戏。”
这几句话像是从不同人嘴里吐出来的，语气阴森而古怪。其中两种声音应该说是马天书和薛洋的，可是小朵没有办法判断其他的。从字面意思上分析，这几个人内部似乎出现了意见分歧。
小朵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忽然发现，一团阴影猛然间向她直扑过来。
她迅速地向后退去，向身后的桌面上摸索着……突然，她碰触到一个冷冰冰的东西……这，这是……
她被黑影扑倒在桌子上，同时，一股扑鼻而来的腥味让她干呕了两下。她试图推开身上的黑影，触手处软绵绵的，还有些黏稠的感觉。到这时，她才看清了扑在她身上的人，竟然已变成了尸体。
那人扭曲的面孔离她很近，充血的双眼里透着冷漠、怨恨、愤怒以及一切人世间所能包含的仇恨。他根本不像一具尸体，而像是来自幽冥地府勾魂夺魄的使者，他要带她去那个万劫不复的冰冷世界了。
狂奔而来的战栗感朝她周身急猛突袭。她的呼吸在霎时间无法继续，听觉出现轰轰的耳鸣，仿佛在专心于深海潜水间失去氧气的供应，在巨大的水压下惨遭溺毙的噩运。
她想拯救自己迅即丧失的意识，却没有办法再做什么了。
当小朵再次醒来时，她只见到一团死黑。她的衣服被汗水浸湿，肌肤感觉火热发烫，四肢疲软无力。
这是一场噩梦吗？梦醒了吗？
她摸了摸自己的心跳，庆幸自己还活着。
手电筒还在她怀里，她慢慢地拧开了，等双眼渐渐习惯了黄色的光线后，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那是她生命中的劫数，她在劫难逃。因为她就躺在魔术社的地板上。
小朵不知道自己在昏迷前有过什么激烈的活动，她想马上起身，身体却无法立即出力。
她移动了一下手电筒，顺着光源的方向看去，她看到了……
4
清晨，冷清已久的魔术社又热闹起来，华升大学骚动了，学生们不断向这边围拢过来，互相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
警察已经拉起了黄色的警戒线，禁止陌生人靠近一步，因为这里发生了一起凶杀案。
新闻系学生邵一鸣昨夜被杀了！
此时，宋驰带着姜涵和大飞正在死亡现场，周围有人在忙着摄像，还有人在收集指纹。
死者的死状非常的可怕，是被人用匕首穿过喉咙而死亡，血几乎已经流干了。
据110的民警汇报说，他们接到杜小朵的报警后，立即就赶过来了，于是发现了蹲在一角的杜小朵，和躺在地上的尸体。
宋驰脸色凝重，
究竟凶手是谁？作案动机又是什么？凶手在杀邵一鸣的时候，小朵就在这间屋子里，为什么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他把疑点集中在小朵的身上。最大的证据就是，小朵身上有血迹，法医已经鉴定，那正是邵一鸣身上的血。然而，如果说小朵是凶手也不大可能，一是她没有作案的动机，二是如果真的是她干的，她为什么要报警呢？
宋驰看着地上的死者，死者是仰面朝天的，那把匕首刺穿了脖子，这样的姿势最大的可能就是被人杀了以后，然后推翻了过去。但奇怪的是，从尸体的手腕，以及脚部周围的区域来分析，死者好像没有一丝挣扎的痕迹，这显然是有悖常理的。当然，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邵一鸣被刺穿喉咙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他暗暗地分析着，不敢断定，都只是一些推测而已。从死者那扭曲变形的脸和惊恐万状的眼睛中可以看出，在被杀害之前，他一定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然后还来不及喊叫和挣扎便被残忍地杀害。这种表情让宋驰的心里越来越恐慌起来。
谁又会是下一个受害者？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双眼睛在冷冷地旁观着这一切，并酝酿着下一场的血腥风暴。
现场还在继续清理，姜涵正在继续他的工作。
大飞走过来说：“匕首上的指纹已经验出来了，上面有小朵的。”
“效率够高的。”宋驰故作平静地问，“这件事儿有些蹊跷，你是怎么看的？”
“从表面上看，小朵已经成了邵一鸣被杀一案的最大嫌疑人。但我觉得，这可能是栽赃嫁祸，凶手也许另有他人。”
“小朵现在在哪里？”
“已经被带去审讯室了。”
“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刚同事打电话来，说小朵要求见你，昨晚的事情她只肯对你一个人讲。”
5
宋驰赶到审讯室，刚走到门口，就听见小朵歇斯底里的嚷嚷声：“为什么我不能出去，为什么？我不是你们要找到凶手……”
任谁在生死边缘趟过一回，事后都难以平静。
宋驰走过去，坐在小朵面前，笑道：“小朵，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小朵重重地叹了口气，皱着眉头说：“宋队长，你看看我，是不是额头上写了死神两字呀？为什么最近我总是不停地看到死人？”
宋驰非常认真地看了小朵一眼，说：“没看出，不过，有黑眼圈。”
小朵失笑，说：“还是你好，不像你的那些下属，一上来个个都是凶神恶煞的，恨不得吃了我。”
“他们也是公事公办，小朵，对不起。”宋驰收敛笑容，凝视着小朵问，“昨晚你到底看到了什么？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小朵微垂着头，一绺头发温驯地贴在颊边，眉梢笼了几分忧愁，缓缓地说：“我看见美美梦游了。”
宋驰知道美美有梦游的毛病，为这事他还专门带美美去看过医生。此时，从小朵嘴里听到，他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他顿时明白了，小朵之所以要把这件事单独告诉他一个人，原来是害怕美美牵连进去。再加上他和美美的恋人关系，无疑会造成一些闲言碎语。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小朵的大脑陷入了断断续续的回忆中，将昨晚的经历从头至尾跟宋驰说了一遍。
“他们回来了……”她好像在大喘气。
“你真的见到他们回来了？”
“是。他们是来找我复仇的。”
“这怎么可能？”宋驰瞪大了眼睛，不要说别人不相信小朵的话，估计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他万万想不到，小朵所经历的事情远远比他预料中的还要恐怖、诡异和离奇，他宁愿相信这只是一个恐怖小说中的情节。
“也许是我连累了邵一鸣，是我害了他。”说着说着，她哭了起来。这个女孩生性善良，如今朋友死了，她一直在不停的哭哭啼啼，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这种表情不像是伪装不出来的。
“你和邵一鸣到底是什么关系？”
“只是一般的朋友关系，不过他好像很喜欢我，一直想追我，我没给他机会。”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小子死得不亏啊。”
小朵白了他一眼，说：“人都死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对了，他有情敌吗？”
“宋驰，你什么意思呢？追我的人多了，除了凌飞，我从没接受过谁。”
“那你怎么解释邵一鸣的死？姑且不说你身上有血迹，就连那把匕首上都有你的指纹，物证齐全，这对你很不利，你知道吗？”
小朵不无气愤地说：“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我为什么要杀死邵一鸣？我为什么要报警？”
“小朵，就算你生气，也不能说你全没嫌疑。不是我不相信你，你说说，我该怎么相信你啊？首先，你没看见是谁杀了邵一鸣，只是觉得你被人袭击了，吓昏了，然后醒来以后，就看见邵一鸣的尸体；其次，你怀疑凶手是程东他们，那证据呢？你怎么向别人解释，一群埋在地底的死人复活了，接着犯罪。这不是天方夜谭吗？”宋驰越说越激动。
“你是警察，就凭这些表面的证据就能断定人是我杀的么？”小朵激动得浑身直哆嗦，说，“你怎么不怀疑美美？梦游杀人，自己却浑然不知，在电影上这样的例子还少吗？”
宋驰苦笑了一下，说：“我当然想到了美美这点，如果她真是凶手，我一定会公事公办的。”
“你真是个好警察。”
小朵发出一声充满嘲讽的冷哼。
宋驰把小朵叙述的事情详详细细的记录了下来，一点细节都没有遗漏。等他过头来重新看一遍的时候，越来越觉得事情的复杂和严重性，他甚至感到自己的脊背也起了一股凉意。如果事实真像小朵所说的那样，为什么这些人不堂堂正正地出现，而偏偏要制造一起命案呢？种种资料显示，邵一鸣跟那些人是没有任何恩怨关联的。当然，仅凭小朵的口供也不可能证明什么，因为谁又能保证小朵没有说谎呢？还有，美美究竟有没有梦游呢？她为什么半夜跑到那个地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