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对视了一眼，神情复杂，纷纷躲开了柯一鸣的眼光。最后有个警察搪塞了一句：“可能还在华升大学办案吧。”
“一点组织纪律性都没有，看回头我怎么收拾他，”柯一鸣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不等他了，我们开会吧。”
“这个案子进行到现在，为什么还没有一点儿眉目？华升大学接二连三的出事，作为人民警察，你们不觉得羞愧吗？”柯一鸣冷冷地扫视了大家一眼，目光最后落到宋驰身上，“小宋，我听说你女朋友也牵扯进来了。”
宋驰没料到局长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脸上立刻有些挂不住，但没敢吱声。他想，局长这次是真的恼了，故意拿这事儿来刺激他。事实就摆在眼前，他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你们令我太失望了！”柯一鸣脸色沉得像块铁，“在座的诸位，谁能跟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案子毫无进展？华升大学的魔术杀人案还没了结，又陆续几个学生被害？”
“凶手神秘莫测，隐藏得太深了，通过这么长时间的侦查，我们才找到了一些线索。”宋驰道，“柯局，对不起，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我还没来得及向您汇报。”
“还等什么，赶紧汇报。”
“不行，这事情涉及到的问题太复杂，而且……”
十几双眼睛疑惑地盯着宋驰。
柯一鸣心领神会，打断他道：“会后立即去我办公室一躺。现在大家的任务是提高警惕，立刻找到杜小朵，活要见人，死也要见尸。另外，对华升大学要全面布控，彻夜防卫，保证学校的正常秩序。”
会议刚开始没多久，柯一鸣的电话就响了，他走出了会议室。
宋驰趁着这点儿时间，给大飞打了一个电话。手机提示已关机。
他更加觉得不妙，又拨通了姜涵的电话。
折腾了一夜，姜涵这时候还没起床，他打着哈欠，断断续续地将昨晚的情况如实说来。
“你当时为什么不通知我？”宋驰胸膛怒气积郁。
“大飞说怕影响你的情绪，就没告诉你，反正早晚你都会知道的。”
“你最后一次见大飞是什么时候？”
“我们去了女生宿舍以后，就分头追去了，后来一直没碰头。对了，我打过他电话，提示已关机了。我想大概是没电了吧。怎么了？”
宋驰叹了口气道：“他今早没来开会，我怀疑他也失踪了。”
“不会吧？”姜涵显得很吃惊。
这时候，柯一鸣重新回到会议室。
宋驰说了句“再联系吧”，赶紧挂断了电话。
柯一鸣神色严峻地说：“刚才华升大学校长给我打来电话，说考古系的学生黄海洋也不见了。”
“什么？”宋驰有些坐不住了。
“据黄海洋同宿舍的学生说，黄海洋已经一天一夜没回宿舍了。电话也联系不上。校长很生气，虽然说话很客气，但我明显感觉得出来，他对我们警方的办案力度很不满啊……”
散会后，宋驰跟随柯一鸣进了局长办公室。
柯一鸣关好房门窗，示意宋驰坐到沙发上，自己点了根烟，严厉地说：“好了，你可以说了。”
事到如今，宋驰只有将所有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食人山古墓挖掘、三具尸体离奇失踪、‘吸血鬼’出现、魔术社惨案、外国魔术师离奇死亡、病毒实验室、寄生人……这个案子犹如恐怖惊悚小说在宋驰嘴里讲述着，简直就像是天方夜谭。
柯一鸣很专注地听着，眉头锁得越来越紧。有时他好像被施了定身术，表情和动作都凝固了，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想象。
在宋驰眼里，这个局长一向处事不惊，临危不乱。而今天却相反，那目光中渗透出来的是极度的焦灼与纷乱。
“令人吃惊啊！”柯一鸣从嘴里吐出了一缕烟雾。
“柯局，这件事情很紧急，希望您马上向上级请示一下，这种新病毒一定要马上处理。”
“好，我马上打电话。”
“柯局，还有一件事。”宋驰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说。”
“我担心大飞也染上了病毒。”
“大飞？”柯一鸣脸色猝然一变，直视着宋驰。
“没错。在这种情况下，包括我自己在内，每个接触过食人山古墓的人都值得怀疑。首先，在看守所里，犯人顾晓光莫名其妙地发疯，我就怀疑我们这里有内鬼。其次，在大飞的看管下，顾晓光的自杀也有疑点。还有，在葛路克自杀的时候，大飞碰巧出现。在小朵失踪前夕，大飞也出现了。这个人好像一直在暗中盯着小朵。”
看到柯一鸣好半天没有反应，宋驰又补充道：“我怀疑大飞是个寄生人。隐藏在我们身边的寄生人！”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太可怕了。”柯一鸣显然是从很深的惊愕中醒了过来，“马上派人调查。”
宋驰想起了顾晓光死前曾说过的一句话：“杜克帆，你以为你活了就想杀死我吗？你到底想折磨我到什么时候？师父！”当时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精神病人的疯言疯语，现在他才意识到，顾晓光确实是看见了杜克帆。
——大飞可能就是杜克帆！小朵的父亲。一个寄生人！
他一直不想猜测下去的结论，竟被如此赤裸裸地摆在了面前。一个并肩作战多年的战友，突然发现自己对他其实一无所知，这本身就是一种惊悚。
6
宋驰驱车赶到了袁希杰的实验室。
“宋队长，听姜涵说，你把感染病毒的人取名叫寄生人了？”
“是的，根据寄生虫联想出来的。”
“姜涵已经把整个事件都告诉我了，我总结了一下，其实寄生人应该是宿主体内的那些东西，我想它是靠吸收血液来补充能量。可宿主身上的血液只能维持自己的需求，在这种情况下，宿主往往会成为吸血鬼，需要大量补血，才能供应两个人的需求。”袁希杰停顿了一下，说，“如果一个宿主身上藏着多个寄生人，那就要补充更多营养，以维持生存。”
“那同在一个体内，宿主与寄生人之间会不会有所排斥？”
“当然会。寄生人并不是真正的人，他们只不过是一种寄生虫之类的高级病毒，能控制大脑的中枢神经。可一旦宿主的意志力比寄生人强大，那么寄生人就无法左右宿主了。这就好比他们身上都寄宿着一个人与一个魔鬼，有时候人占上风，有时候魔鬼占上风。如此而已。”袁希杰又补充了一句，“一山容不得二虎，感染这种病毒的人，时刻都会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宋驰明白了美美犯病的原因，内心依然心悸不已：“太可怕了，本以为这些情节都出现在科幻电影中。”
“对于古人来说，嫦娥奔月也是科幻，但现在人类不是已经实现奔月的理想了吗？”
宋驰点头赞同。
“你要知道，这种病毒不是简单的病毒，从各方面研究显示，它们已经进化得相当高级了，本身具备高智商，某些方面甚至已超越了人类，会寻找合适的宿主，有克隆能力。”
“克隆？”
“对，也可以形容为电脑文件复制，拷贝。它可以复制人的思想。这病毒是从古老的微生物应声虫变异而来的，应声虫就具备复制声音的功能，再经过几千年的基因突变，到现在可以复制记忆乃至思想……”
“这种病毒究竟是通过什么途径进行传播的？”
“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病毒不可能通过空气传播，但它能像艾滋病病毒一样，是可以通过血液传播的，这点我在小白鼠身上做过测试。”
宋驰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美美果然是通过输血感染的。
从实验室出来，宋驰回到家，径直走向卫生间。他要痛痛快快地洗个澡，将所有的污垢和晦气全部洗掉。
令他奇怪的是：那些污垢并没有直接排到下水道，它们一团一团组合起来，先是一条虫，然后是一团虫，最后像蛆一样密密麻麻地从他的脚趾开始攀爬，从下而上，爬到他的大腿间……
宋驰惊呼一声，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他刮了胡子，整个人看起来精神抖擞，但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灰暗，几天来的高度紧几乎摧垮了他的精力，表现在外面的仅仅是一种意志的面貌。
他换了一身衣服就向医院赶去。
姜涵在医院门口，见宋驰过来，招招手，两人边谈论案情边向病房走去。
美美的床上空荡荡的。一个护士告诉他们，许美美已被转移到“精神外科”了。
宋驰怔怔地看着护士，问：“什么……什么意思？什么精神外科？”
护士没有解释什么，直接把他们带到一间大病房。里面布满了各种医疗仪器，屏幕上到处闪动着病人的生命数据。
美美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裸露在外面的皮肤苍白无色，像一具冰冻的木乃伊。
宋驰伸出手，张开手掌，慢慢贴上美美的掌心。那一刹，他感到了一种绝望，她的手掌冰凉。
护士说：“她常常这样躺着，神情呆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如果没医生给她喂药，她就会永远那样坐着一动不动。”
“美美……”宋驰喃喃地叫。
“先生，不要激动。她已经不认识你了。”一个医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失忆？
宋驰扭过脸，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医生看看他，咳嗽了一下：“先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病人没有生命危险。可是……她的大脑受到了严重的损伤，虽然能够自主呼吸，有脉搏，血压、体温也正常，但是没有任何言语、意识、思维能力。这种状态可能会延续下去。这叫做‘持续性痴呆状态’，直白地说，也就是……精神病患者。”
医生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宋驰的头上，使他眼睛直冒金星。他傻傻地望着医生，仿佛没听明白，嘴唇抖动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姜涵的心绪有些慌乱，手按上了宋驰的肩膀：“老伙计，冷静些！”
宋驰再也克制不住了，他抱住头，发疯般狂抓自己的头发，又拼命捶打自己的胸口。那一刻他是痛苦难耐极了，仿佛百万只虫都在撕咬他的心，他的行为几乎不受控制了。
“都怪我，是我害了她，都怪我……”他两只手拼命抓着床单，指节都失去了血色。
美美静静地躺着，毫无知觉。
“先生，”医生有些不忍心，说，“其实现在把她确定为精神病患者并不是太准确，我们目前也只是推断，得出这种结论而已，何况病人才刚住院，你放心，我们会密切观察的。也许，会有奇迹出现。即使真患了痴呆症，只要坚持采用常规康复训练和综合催醒治疗，她有很大的可能康复的。”
姜涵也安慰他道：“是啊，你就别太担心了。”
“美美，我一定会救你的。”
7
离开医院，宋驰马不停蹄地向警局赶去。
他走出停车场，刚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忽然胳膊一紧，一左一右被两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蒙面人夹住了。
他正要反抗，只听见左边那人说：“宋队长，得罪了，我们是公事公办，请跟我们走一趟。”
其实，以他的身手，摆脱两个普通大汉的挟持绰绰有余。然而，他却猛地怔住了，因为他惊奇地发现，这两个人穿得并不是什么羽绒服，而是防护服。而且，他们动作十分敏捷麻利，眨眼之间已经把宋驰的枪给下了。看来应该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特警战士。
此时，他明白是什么回事儿了。原来自己被当成病毒患者，将要被控制隔离了。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
来人没有回答。两人一起使劲，宋驰两脚离地，被夹着上了一辆别克商务车上。轿车很快发动，风驰电掣般奔跑起来。
车内已挂上了密封的窗帘，外面什么也看不见。
宋驰被两个彪形大汉簇拥在中间，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对不起，宋队长，呆会儿你就知道了。”
接下来，两个人一直沉默不语，再也没说过一句话。
几十分钟后，宋驰觉得轿车正沿着一条荒野之路向上攀登，四周是茫茫一片虚空。看来目的地就要到了。果然，汽车减慢速度，向左转了个弯，在一堵高高的石墙前停下。
左边的大汉立刻跳下车，给他打开车门，让他下车。宋驰双腿有些麻木，磕磕碰碰地下了车。
一片灰色的建筑群矗立在斜坡上，一个像是由军事堡垒和山林组成的整体，就像是从谍战片里出来的一样。
宋驰想到自己落到这种地步，他感到深受伤害，心不由一痛。
大门前，几个持枪核弹的武警正在警戒。
宋驰被带上前去，随行的大汉出示了一下证件，大铁门才缓缓打开，就像在城墙上凿了个洞。
他看到，周围走动的人都穿着防护服，一副副如临大敌的表情。
接着，他被带到一个房间前，大汉打开门，示意他进去，然后关上门，一左一右守在门外。
宋驰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正坐着好几个人，虽说都穿着防护服，但他还是认出了其中的局长柯一鸣和袁希杰。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小宋，对不起，事情紧急，我们只好采取这种措施了。”柯一鸣解释道。
宋驰心里有些难受，说：“柯局，我是您手下的兵，什么时候你尽管吩咐一声就行了，何必这样劳师动众呢？”
柯一鸣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站起来说：“小宋啊，柯局也是没办法，今天把你找来，就是想谈一谈病毒的事情。上面对这件事很重视，为了广大市民的安全，我们目前正在全城搜捕有可能携带这种病毒的人。”
“我一定配合。”
“现在你呆得地方是S病毒研究机构总部，我们正组织国内外权威的专家，利用最先进的设备，对这种新型病毒进行研究，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研究出防治措施与疫苗。”
“具体我能做什么？”
柯一鸣说：“你要接受全面的隔离检查，这也是出于对你安全的考虑。”
“但眼下的案子……”
“案子你就别操心了。我已安排人手火速赶往食人山。”
“食人山？你是怀疑小朵被劫持到了那里？”
“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对所有可能接触到病毒的人都进行了调查。在调查胡奎安老婆崔华丽的时候，无意中从她邻居口中得知，崔华丽近日买了几个登山包，还有一些登山用具。所以我怀疑，胡奎安可能会去了食人山。”
“为什么没通知我，我对食人山比较熟。”
“我自有安排。”柯一鸣指着袁希杰道，“你的老朋友袁教授，他已经研究这个病毒很长时间了，你要多配合配合他。”
“可我感觉自己很正常。”
“正不正常，检查以后再说。”柯一鸣道，“许美美也被转移到这里了，我们会找到治疗方案的。”
这一天，宋驰接受了各种各样的仪器检测。一直到深夜十点多，他才能歇下来，他感觉浑身的每块肌肉都在作痛，但他却久久不能平静。
那张大床很是宽敞，身上的睡衣也非常的柔软舒适。他睁大了眼睛，心里像一团麻一样乱糟糟的。他下床来到窗前，向外望去，他的房间是在半山腰上，闪耀着的灯光掩映着四周无边无际的黑暗，俨然是只怪兽的眼睛。周围万籁无声，只有一弯残碎的冷月躲在乌云之后隐约地泛着黯淡的光芒，灯光辉映之下，透过窗户他可以看见十几只警犬正仰头望着这边，眼睛里闪着绿色的荧光，像幽灵一般游戈着。
宋驰回到床上躺下，他尽力迫使自己能够入睡，但似乎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紧紧地撕扯他的心。他想到了小朵，隐约感觉在遥远的食人山里，正酝酿着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小朵现在怎么样了？大飞会去救她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