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晌午，无风。
叶正然小心翼翼地给端坐在石桌旁的文士倒了盏茶，便恭敬的立在了一旁。
文士生的唇红齿白，双目炯炯有神，眉宇间隐有锐气浮动，身上穿着极为儒雅的墨色长衫，腰间是一块深红色的方形玉佩，透出一股祥瑞之气，让人不禁心旷神怡。
他看上去不过三十，却能给人一种只有得道老者身上才有的气魄与气质。文士抿了口茶，看着碗中泛起涟漪的茶水，道：“昨日的比斗是输了么？”
“回先生，昨日惜朝搅了局，没有斗到最后。不过......终究是输了半招。”叶正然似乎极为敬重这个文士，行礼后，有模有样的模仿起了那天小美女的一招一式。
文士微微颌首，当看到叶正然模仿到最后的多重剑劲时眉宇之间威势猛增，整个人竟是瞬间透露出气御众生的气质来。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朝天空望了一眼，道：“难怪你会输了半招，那女人舍得教小丫头多重剑劲，你输的不冤。”
“先......先生，先生您认识她的师父？”叶正然面露讶色，小心试探的问道。文士摆摆手，重新坐回到石椅上，答道：“是我的师姐，许多年未见了。说来今晚我便要离开绝剑山了，这几日教你的东西莫要忘记，待你年岁渐长，这些对你的修为都大有裨益。”
“啊！”叶正然听得他要离开，大惊失色，“先生怎么突然就要离开了？不是说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办妥么？”
“事情谈妥了。”文士温和的声音缓缓响起，他捧起茶碗，笑意吟吟的看着叶正然，听到这话，叶正然心中怅然若失，失望的表情在他眼中一览无余。文士轻叩了下茶碗，忽然说道：“正然，你的年纪也不小了，可曾想过这人世间的正邪是非、种种因果缘由、对错之分呢？”
阳光灿烂，从树叶间照射而下，斑斑点点。叶正然皱起了眉头，沉吟道：“为一己私欲害死众多生灵的自是邪魔......”
“呵。”只是没等他说完，文士脸色便沉了下来，笑道，“一己私欲？天地间谁又敢说自己没有私欲？杀孽固然不可饶恕，只是若为这天下万千生灵而造杀孽，那又该当如何？名门正道，邪魔歪道，人们总习惯于把这些东西都分的一清二楚，事实上谁人心中无魔，魔人心中亦有佛。这几日传授于你的东西大多来自于一个自称魔天的人，他是你口中的邪魔，也是万千平民心中的英雄，你又觉得如何？我知道你想拜我为师，心中又被道义所缚，若是这一关你走不过去，只得说正然你与我缘尽分散了。”
文士字字珠玑，听的叶正然大汗淋漓，他一连后退数步，觉得眼前这个和蔼的先生忽然变得十分陌生。他手足皆软，胸闷异常，偏偏还说不出半句话来，只能傻傻的看着文士，不知所措。
“先生......先生说的固然有理，不过天下间怎么会有真正的对与错、正与邪？我，我但求无愧本心便好。”叶正然当然无法透彻的理解文士口中的话，他只愿以此心意来稳固自己的武心，不求有功于天下，但求无过于心间。
“那你看看吧。”文士哈哈大笑，随手甩给他一本破旧的书册，叶正然双手接过，立马翻阅了起来。书册不厚，记载的东西却是触目惊心，这其中的内容于叶正然无异于雷霆一击，比之方才的一番话还要可怖千百万倍！
叶正然脸色苍白，书册“啪”的一声从手中滑落到地上，他双目死死盯着微笑的文士，大骇，半响才挤出几个字来：“先生......这......书册上的，当真？”
“真与假，重要么？”文士收敛笑容，一字一句的问道。
“重要！”叶正然重重点头。
“那你伸出手来。”文士将手掌搭在了叶正然伸出的右臂上，一股浩瀚的本源灵气从他的体内涌出，在叶正然的手臂上浮游移动，叶正然只觉被灵气触及处奇痒无比，片刻后竟然泛起红色的晕圈。
那股灵气继续侵袭着他的手臂，转眼间便在他右手来回游荡了数次，当灵气返回到文士的体内时，叶正然的右臂上暴起的青筋显露出诡异的红色，那猩红像是要吞噬他的身体，掏空他的一切。
“莫慌。”文士扶住他的手，轻声说道。
叶正然觉得身体燥热不堪，周身的灵气都从灵海里翻涌而出，在四肢、内脏各处游走。他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力量，前所未有的力量逐渐侵占了自己的身体，同时脑海也变得模糊不清，意识有些溃散了。
文士看着他的变化，面无表情。
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之际，一道清凉之意进入脑海，叶正然回过神来，正好看见无数密密麻麻的红色咒印在手臂上浮现，那咒印四周俱是黑色的细丝，仿佛被压制着不会破体而出。
“咝——”叶正然深吸一口气，心中早已波澜万丈，文士重新放出自己的本源灵气，将那些黑丝逼回叶正然的体内，片刻后，恢复如初。
叶正然用灵气检查了全身上下，完全搜寻不到那些诡异的黑丝以及那可怕的力量。
“此名烬灭血咒，用以克制你体内的血毒，若是能利用好那血毒之力，同等修为下，你可无敌。当然也不是没有任何害处，每使用一次这股力量，你身上的烬灭血咒便会弱上一分，到血咒完全消散之日，便是你化身食人精血的恶魔之时。”文士缓缓说道，“具体事宜，那本书册上全部有所记录。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的弟子，切记，拜我为师后，便是与这天下为敌，反悔不得。”
“我要公道！”叶正然双目满是血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状态里恢复回来，他用力捏着自己的右臂，语气中头一次展露深深的恨意。
“公道？”文士轻蔑的一笑，“我告诉你这些，是为了让你认清真实，不是让你被盲目的仇恨蒙蔽双眼，况且你这点痛苦又算的上什么？当年血毒的受害者不计其数，又有几人有机会得到烬灭血咒来延续性命。是非公道自在人心，一个人立身正直方无旁顾。”
阳光斜照，天边云彩灿烂，文士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仿佛是天地间唯一正直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