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或许会说,即使是按照曹操的主观愿望来考量,恐怕也不能改变曹操是一个奸臣的结论,因为从曹操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来看,他的篡汉野心还是昭然若揭的。对此我不敢苟同,不妨来考查一下曹操生平的所作所为。
除了相面的传说之外,曹操最为令人诟病的,就是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以勤王为名,软禁了汉献帝,借用汉献帝的正统之名发布自己的命令,架空皇帝,自己掌握实权。
其实,我们纵观曹操的一生,绝大多数时间内,他都是在为汉室奋斗,而且终其一生,并没有称帝之举。后期曹操位高权重,要说他没有废汉自立的野心,可能确实说不过去,但至少在早期,他还的确是一个汉室的忠臣,一心打算匡扶汉室,实现中兴的,就算他保护皇帝是出于政治上名正言顺的考虑,但从客观效果来说,汉室如果没有曹操,早就颠覆了。曹操对待皇帝的态度,在东汉末年诸多割据豪强之中,已经是十分难能可贵的了。
东汉末年,经过黄巾起义的冲击,中央政权已经名存实亡,各地割据势力各怀鬼胎,都盼着出现天下大乱、群雄逐鹿的局面,董卓、袁绍、袁术、公孙瓒、刘表、张绣、刘备、孙策等等都是如此。从这些人的表现来看,其实他们都盼着汉室早些灭亡,自己好能真正地放开手脚,打拼出自己的天下。只不过,汉室虽然衰微,但在道德上仍是正统,此时谁先做背叛汉室的恶人,就将成为众矢之的。事实证明,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看清这个形势。
董卓在军事上具有很强的实力,但在政治上完全是白痴一个。董卓起初进入洛阳,得不到士大夫们的支持,他为了立威,竟然弑汉少帝,另立新君。董卓没有想到,弑君不仅没有达到立威的效果,反而得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名,使得天下人对其群起而攻之。众多的地方军阀早就想割据自立,正愁师出无名,董卓恰好给了他们这个机会,他们纷纷举起讨伐董卓的大旗,实则拥兵自立。
除了董卓之外,袁绍、袁术兄弟二人在政治上也不够成熟。董卓胁迫汉献帝西迁长安,袁绍不去勤王救驾,争取占领道德优势,反而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君,竟打算另立一个新皇帝。袁绍选定了时任幽州牧的汉室宗亲刘虞,打算另立中央,刘虞这人倒是头脑清醒,死活不同意,袁绍的傻事总算没能做成。袁绍的弟弟袁术更不用说了,竟然迫不及待地自立为帝,在当时群雄纷争、天下未定的背景下,这种行为无异于自杀,最终袁术众叛亲离,绝望死去。
除了董卓、袁绍、袁术之外,其他割据势力也都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野心大的想要兼并别人,一统天下,野心小的也想割据一方,做个土皇帝,能够表面上尊汉室皇帝为天子已经算是不错的了,根本没有人真心为汉室着想。
此时的曹操不仅没有虐待、冷落皇帝,反而举倾国之兵,将皇帝从董卓乱军中营救出来,恭恭敬敬地迎到自己的根据地许昌,供奉了起来。至此,汉室保住了面子,曹操也因此捞取了一大笔丰厚的政治资本。
所以,从当时的情形来看,要说真正的忠臣,各路诸侯中一个都没有,既然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那也用不着五十步笑百步,非说曹操是奸臣。相比之下,曹操对皇帝的态度已经比其他人强得多了,已经算是这群狼子野心的诸侯之中最忠于汉室的了,如此苛责曹操,实在没有什么道理。何况,从实际效果来看,曹操的行为对于延续汉室也有着很大的作用。
董卓作乱之后,是曹操最先举起了勤王的义旗;在讨伐董卓的联盟军中,诸侯们各怀异志,不能同心协力,不少人出工不出力,真正实打实地和董卓作战的,只有曹操和孙坚;后来各路诸侯如同一盘散沙,对阵董卓不能获胜,眼看董卓劫走了汉献帝,西迁长安,也不打算追击,此时最为痛心疾首、亲自率兵去追击董卓的,还是曹操;董卓死后,爆发李傕,郭汜之乱,汉献帝被迫东逃,此时汉献帝遇险的消息几乎同时为曹操和袁绍得知,然而袁绍按兵不动,真正率大军前往救驾的,还是曹操。从这些事上来判断,怎能说曹操是一个奸臣?明明就是一名大忠臣。当然,所有这些事都有捞取政治资本之嫌,而且曹操在晚年权倾天下之时,也动了称帝的心思,但他毕竟至死都没称帝,而他一生的所作所为,实际上是为已经无可救药的汉室留下了最后一口气,将汉室延续到了所能延续的最长期限。
另外还有一种说法,说曹操为人多疑,善于耍弄阴谋诡计,卑鄙无耻,因此是一个奸臣。
这种说法更是可笑,我们应该知道,英雄处世不能以常理度之,无数历史上的英雄豪杰,道德上都是有瑕疵的,甚至可以说,如果非要一心一意做一个好人,就做不成大事。西汉开国皇帝刘邦年轻时贪杯好色,是一个流氓无赖;西汉初年的重臣陈平曾有过盗嫂恶名;唐太宗李世民为了登上皇位,发动玄武门之变,弑兄杀弟,威逼父皇退位……这些都是他们的道德瑕疵,但这和他们能够成就丰功伟业没有任何关系,后人对他们依然是崇拜有加。所以说,曹操多疑的性格、善于运用权谋诡计等等,都是他成就大业所必需的特点,如果没有这些,他反而成就不了大事了。
而且,曹操本人对道德瑕疵也是十分宽容。他颁布《求贤令》,其中说道:“今天下得无有被褐怀玉而钓于渭滨者乎?又得无盗嫂受金而未遇无知者乎?二三子其佐我明扬仄陋,唯才是举,吾得而用之。”这话听起来有些极端,其实正是不以道德高标准要求人、唯才是举的用人正途。在曹操起初起兵之时他就说:“吾任天下之智力,以道御之,无所不可。”可见当时曹操就把人才作为自己取得成功的保证,对人才的认识在群雄当中是出类拔萃的。曹操真心爱才,得到人才则大喜过望,失去人才则悲痛惋惜,他数哭郭嘉、典韦,令人为之神伤,感动不已。为了争夺关羽,他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赠赤兔宝马,封官汉寿亭侯,真可谓费尽心机。
除了爱才之外,曹操在识别人才方面也有精辟见解和独到眼光。他曾经多次下令,公开求贤,针对东汉选官的种种弊病,他大胆革新,把“德行”、“名节”、“门第”等迂腐无用的选才标准一概废除,明确指出对那些“不仁、不孝而有治国用兵之术”的人,“各举所知,勿有所遗”。另外,曹操选才用才的标准十分明晰,自己心中有数,绝不因为下属的谄媚而有所动摇。荆州蔡瑁、张允,汉中杨松之流,贪图富贵,卖主求荣,曹操虽然利用他们于一时,最后必定除掉。而张辽、文聘等人对旧主忠贞不二,他就十分爱惜,亲自劝说,终于劝得他们弃暗投明。这样一个有大智大慧的领导者,明明就是英雄豪杰,非要以维护汉室正统之名,给他扣上奸臣的帽子,不是迂腐之极,就是居心叵测。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在东汉末年那样一个大乱世之中,曹操应运而生,纵横天下,实在是一位不世出的大英雄。他统一北方,建立功业,为日后中国重新走向大一统奠定了基础。出于种种的原因,当时和后来的一些人将他评价为奸臣,实际上是模糊了历史真相,是对曹操的一种污蔑。
3.走下神坛的诸葛亮
诸葛亮可以说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集体偶像:他治理蜀汉,指挥千军万马,东联孙权,北抗曹魏,神机妙算,呼风唤雨,简直是完美无瑕。然而可惜的是,这仅仅是《三国演义》小说给人留下的一种错误印象,历史中真正的诸葛亮,虽说也还算得上是一代名相,但其一生也有不少失误之处。
诸葛亮的第一件大失误,是用人之失。诸葛亮用错了两个人,一个是关羽,一个是马谡。用错这两个人,给蜀汉造成的损失是战略性的。
话说当年刘备三顾茅庐,请得诸葛亮下山相助。诸葛亮曾对刘备说了一番话,分析天下大势,指明了刘备今后应该奋斗的方向,这就是著名的《隆中对》。在《隆中对》中,诸葛亮是这样分析的:曹操和孙权这两位的势力不是刘备可以觊觎的,因此刘备只有北让曹操占天时,南让孙权占地利,自己占人和,先取荆州为家,再取益州为基业,然后联合孙权对抗曹操,待机而动,等到中原地区形势有变,再从荆州和益州两路分别出击,进取中原,这样统一天下才有指望。
应该说,诸葛亮的分析是十分到位的,当时天下共分九州,曹操统一北方,九州之地已有其六,孙权占据江南一州之地,但是多年经营,根基牢固,动摇不得。刘备要想成就大业,只有先取剩下的荆州、益州,以两州之地,联合孙权对抗曹操,等到北方政治形势出现变化,曹魏出现内乱,再两路夹击,夺取中原。可以说,当时的情况,曹操已经占据了压倒性的优势,刘备要想在争夺天下的斗争中翻盘,机会已经十分渺茫了。诸葛亮的这个谋划,虽然命运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需要等待曹魏出现内乱,但这已经是唯一可行的计划,不可能再有别的机会了。以后刘备一方的发展,也就是按照这个总的规划进行的:赤壁之战,孙刘联盟打败了曹操,维持了南北均势。刘备趁机先夺取了荆州,随后进军益州。直到此时,诸葛亮的这个规划可以说实现的情况不错,一切都按计划进行。可惜,接下来出了问题:刘备入蜀之后,诸葛亮也随之而去,此时要选择一个人镇守荆州。荆州乃三国交界的战略要地,而且对于刘备一方来说,荆州益州互为掎角之势,是其总战略当中至关重要的一步,因此荆州十分关键,关系到刘备一方的生死存亡,必须选一个合适的人选留守。此时诸葛亮经过再三斟酌,选择了关羽作为镇守荆州的主将。
应该说,关羽本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在蜀汉的诸多武将之中,张飞善于领兵打仗,治理地方的能力欠缺;赵云更多的是担任刘备贴身护卫的角色;马超归顺较晚,算是半个客卿的身份,不能委以重任;而黄忠年老,魏延年轻,都无法承担如此重大的责任。因此智勇兼备、既能领兵打仗、又能治理地方的关羽是唯一适合的人选。诸葛亮选择关羽镇守荆州,本来算得上是知人善任,可惜,关羽这个人性格上的弱点太明显,他心高气傲,目中无人,越是厉害的角色,他越是瞧不起人家,越要给人家一点颜色看看。由于过于骄傲,因此关羽对天下总体的形势看得不够清楚,没有深刻理解诸葛亮联吴抗曹战略的重要性。在这种情况下,诸葛亮必须安排一个老成持重之人做关羽的副手,限制关羽的脾气,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而诸葛亮就在这一点上有了重大失误,他没给关羽安排副手,而是将荆州全权托付给了关羽。这样一来,就为日后关羽丢荆州、走麦城埋下了伏笔。关羽接受荆州重任之后,起初果然不负所托,将荆州经营得好生兴旺。后来率军北伐中原,打得曹操几乎要迁都以避其锋芒。然而关羽不懂得联吴抗曹的道理,对于孙权一方没有着意结纳,反而多次折辱。孙权派人前来向关羽求亲,欲以其子娶关羽之女,本意是试探关羽,结果关羽不但不趁机巩固孙刘联盟,反而大发脾气,将使者赶回。孙权一气之下,虽没有当场发作,但却已经存了害关羽之心。后来关羽北伐之时,又瞧不起东吴新帅吕蒙,骄傲轻敌,结果被吕蒙偷袭荆州得手,失去了根本重地,最终丧身殒命。荆州之失,对蜀汉来说是战略上的根本失误,从此蜀汉再也没有了实施战略进攻的能力,只能小心翼翼以求自保,节节防御。而究其根源,诸葛亮错用关羽,没有为他安排副手,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
除了错用关羽之外,一出祁山之时错用马谡,也是诸葛亮用人方面的另一大失误。诸葛亮一出祁山之时,形势原本一片大好:蜀汉原本比曹魏弱小得多,诸葛亮以离间计使得曹魏罢黜了司马懿,出兵后连夺天水、安定数城,凉州之地已夺得一多半,并且向东威胁长安,形成了很好的战略势头。刚才已经分析过,蜀汉自从失去荆州之后,战略上已经不具备进攻的能力,凉州虽是穷山恶水,比不上荆州,但毕竟也是九州之一,蜀汉如果此时能趁着魏国君臣猜忌,夺取凉州,或许能从根本上改变战略态势。然而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际,诸葛亮又犯了用人上的错误,错用马谡去守街亭。
当时,魏国朝廷震动,重新起用司马懿抵挡诸葛亮,司马懿深知兵贵神速,如不能利用优势兵力尽快击败蜀军,等蜀军在凉州站稳了脚跟,就不好办了。因此司马懿率大军全速前进,数日间就先到长安,打垮了长安守将、原蜀汉降将、此时又重新归顺蜀汉的孟达。诸葛亮见司马懿来势汹汹,知道自己实力不济,必须派人于险要之处挡住司马懿大军,为蜀军在凉州扎根争取时间。这个险要之处就是街亭,而这个人选,诸葛亮最终选择了马谡。
马谡此人,才华横溢,深得诸葛亮喜爱。诸葛亮平定南蛮叛乱之时,马谡曾献计,说蛮夷之人不遵王化,难以统治,但是性格直爽粗豪,如果用武力威逼他们,他们不肯心服,即使暂时屈服,也必定再次反叛,因此必须让他们心服口服,从此再也不起反叛之心,“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后来诸葛亮果然按照马谡的战略,七擒七纵孟获,彻底征服了南蛮的心,再不反叛。从这件事上应该看出,马谡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并非草包一个。
然而,人才和人才之间也各有不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特点。马谡这个人,他能提出许多真知灼见给决策者参考,是个当参谋的材料,但要是让他自己独当一面,他就做不到了。刘备就看清楚了马谡这一点,因此在临死之前,白帝城托孤之时对诸葛亮说,马谡此人言过其实,不可委以重任。谁知诸葛亮没有听信刘备的话,在关键时刻派马谡前去镇守街亭。结果马谡只会纸上谈兵,一到实战就毫无作用,他又刚愎自用,不听人劝,结果被司马懿杀得大败,街亭很快丢失。诸葛亮没来得及在凉州站稳脚跟就失去了街亭屏障,只能退兵回汉中,一出祁山就这样失败了。而更加严重的是,蜀汉夺取凉州的计划也就此失败,从此之后,蜀汉再也没能在战略上有丝毫转机,只能够实行战略防御,尽可能地延长国祚,说白了就是苟延残喘。诸葛亮的这次用人失误,可以说也是战略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