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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争鸣 水瓶座(宗利华)(5)

不错,这孩子喜欢这一套。这是跟老男人不同的地方。桑格笑着问:“今天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吗?”男孩说:“仔细想,使劲想。”桑格歪着脑袋想,还是想不出来。男孩儿说:“没有特殊的日子,所以你想不起来。给美女送花,非得找个理由吗?”

与往常相比,他们在门口滞留的时间显得长了些。桑格在等待一个画面。果然,该画面如期而至。老头儿出现在她身后,问:“有客人来吗?”桑格没有回头,却说:“他可不是客人。”

一老一小,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桑格回头看看老头,又扭回头看看男孩儿。老头面无表情,证明年龄在身体里所起的作用非同凡响,让他能够在任何时候都镇定自若。桑格想,或许,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编造好无数条谎言。男孩子脸上带有狐疑和紧张神色,但也没有冒失地询问老男人到底是谁。

问题是,桑格身上穿的,是一件超短的真丝睡裙。

她的手腕上,依然捆缚着一道绚丽的风景。

桑格并没打算给他们互相介绍,只向男孩摆摆手:“进来呀,干吗站在门口?”男孩子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似乎往日极为熟悉的屋子里,此刻变成雷区。老男人的沉默稍过片刻后则显得更滑稽。显然,他在等待桑格给他们互做介绍。但老男人毕竟是老男人,他在拼命搜索话题。

“桑格,你脸色看上去不好。生病了吗?”

男孩子先前不时地偷偷拿眼睛来观察他。他猜不透老男人究竟是谁。不应该是桑格的爸爸,看上去不像。此时,他似乎也找到话题,也去看桑格的脸。的确如此,桑格的脸有些苍白,唇上也没擦口红。

他问:“是啊,是不是感冒了?”

桑格手里拿着电视遥控器,在一个又一个地调整频道,似乎完全不想理睬这两个男人。实际上,却在时时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是她精心设计的一个画面。她要看这一前一后如约而来的两个男人的精彩表演。

“我很好,很好。”她说。

三个人各自距离很远地在沙发上坐着。多数时候,他们处在沉默状态。对两个男人来说,这是折磨人的一个现场。桑格很清楚。但她从中获得了愉悦。大约过了十分钟,她突然说:“我忘记给你们介绍了。”她叫着两个男人的名字,称他们为“老朋友”和“小朋友”。

两个男人似乎稍稍放松,站起身来,蜻蜓点水一般握握手,开始男人间的对话。无非是想方设法打听对方的底细。不一会儿,清楚了。一个是电视台频道总监(私底下被人称作道长),一个是网媒公司动漫程序设计员。于是,话题多了一些,多围绕工作展开。谈了小半天,又进行不下去。实际上,两人内心都在猜测,桑格打电话喊他来,到底是想要干什么?总不成是陪这个老头(这个胎毛没褪尽的娃娃)聊天?

桑格若无其事,坐在那里,既不去泡茶,也不主动插话,事不关己的样子。等他们两轮对话过去,桑格的阶段性目的已经达到。那就是她看得出来,老头和孩子在这样的场面,都没有底气,都没有把他们自己当做局内人。或者干脆说,都没有胆量承认自己跟桑格的关系。当有一个外人在场的时候,他们跟桑格之间的关系似乎是隐秘的。

桑格微微一笑,内心苍凉无比。

“你们俩似乎都没有说到一个话题,我的那只猫。”

这是个好话题。

老头说:“对呀,我正要问呢,那猫叫什么来着?”桑格先还是忍着,突然呵呵大笑。老头不解:“笑什么啊桑格?”小朋友说:“那只猫叫格桑吧?你怎么给它取这样一个名字?”桑格指点着男孩儿说:“还好,你总算还记得它的名字。想不想听听它的故事?”老朋友没有出声。小朋友连连点头:“好啊。”

于是,桑格开始讲故事。她是如何在一个好朋友那里看到这只猫,又如何把它养大,这些都一笔带过。着重讲述的是格桑跟本之间发生的事儿。桑格讲得声情并茂,绝对比她在电视屏幕上要精彩。

老男人和小男人似乎都心不在焉。

故事讲完了,小男人发出一声感慨:“世上万事万物之间,都是有感情的。是不是啊姐,比如,桌子上这个杯子和盖子,它们之间,就是一种缘分。杯子和盖子之间,我们能不能解释为一种爱情?”老男人不作任何评价。桑格冷冷地说:“爱情不是说出来的。挂在嘴边的爱情,是没有价值和意义的。爱情需要行动,就像格桑的情人那样,会冒着死亡危险,去营救自己的爱人。”老男人和小男人对视一眼,陷入沉默。桑格突然立起身:“这样坐着太闷。我们不妨喝一点酒,你们等着。”

她手里举着一瓶葡萄酒回来。

老男人和小男人端起自己的酒杯,轻轻啜饮,桑格却将那半杯一饮而尽。她慢慢放下杯子,并不抬头,盯着杯沿儿端详。老男人和小男人几乎同时去拿酒瓶为她倒酒,又同时缩回手。他们的这个举动,让桑格内心深处发出一声叹息。等桑格再抬起头来,她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桑格。她伸手抓过酒瓶,自己倒了半杯,一只手举起来,轻轻摇晃着,移向唇边:“来,为杯子和盖子的缘分,干一杯。”喝完那一杯后,桑格轻轻地解开手腕上的丝巾。

于是,美丽消失。代之而出现的,是丑陋。花园里的花草枯萎,露在眼前的,是枯干的茎秆以及地面上肮脏的垃圾。那片被格桑抓咬过的区域,因为没有及时用药物处理,已经化脓。

老男人和小男人都似乎吃了一惊,一起问:“怎么了?”

桑格把胳膊伸向老男人:“你看,这个图案像不像一朵罂粟花?是不是很艳丽?”说那句话的时候,桑格浑身哆嗦一下,上下两排牙齿忍不住触碰在一起。小男人眼睛里有一丝光芒一闪而过。是妒忌!桑格是这么理解的。很对!你完全可以妒忌。你完全可以跳起来,挥起你的拳头,狠狠地敲打这个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老头。你为什么不发怒?

小男孩低下头,端起酒杯。

桑格又把胳膊递到小朋友面前:“帅哥,你想不想吻一下这朵花?”她眼睛的余光在扫描老头。

老头居然微笑。

小朋友看看老头,又看看桑格,犹豫片刻,刚想伸过一只手,桑格悄声说:“你的回答已经错了。你错失一次良机。”说着,轻轻地把手抽回去。随之,仰天大笑,甚至,笑出了眼泪。只有她自己清楚,她必须得用夸张的语言、动作、表情,来掩饰自己的疼痛。此时,身体内部的疼痛正在慢慢撤退,身体表面的疼痛却显得十分尖锐!桑格觉得,浑身的肌肉在骤然收缩。这是一股奇异瑰丽的力量,似乎要把她原本舒展的身躯尽力收缩成一团。

不过,桑格仍然还有力气来戏弄屋子里的两个男人。

她索性来个底朝天。她呵呵一笑:“看到你俩这样子,我觉得很失望。你们还不如一只猫。你们不用小心翼翼,互相防备,互相隐藏,互相在脸上虚伪地蒙着一层面纱。我干脆告诉你们,在这间屋子里,卧室里的那张床上,甚至在你们坐的沙发上,我都见识过你俩的样子,赤裸的样子。瞧瞧,现在你们多么矜持,多么一本正经,多么像一个人。”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桑格伸出被格桑抓咬过的那只胳膊,跷起食指,用拇指和中指捏起面前的高脚酒杯,轻轻地晃动,身体却缓缓地靠向沙发。她必须得寻找一个安全的地点着陆,浑身的疼痛,也需要酒精来缓释。好了,这样一来,完全不用互相介绍。你俩又不是傻子。你们明白在这一幕话剧中充当什么角色。

现在,我要看戏。

老男人的目光先缩回去。半天后,他看看窗外,又抬起手腕看看表:“桑格,我突然记起,有个朋友去办公室找我。”桑格扭头看小朋友:“你也要走?”小朋友两只手的手指交叉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响。让桑格一度以为他要发怒。可转瞬之间,男孩子说:“我得加班,老板交个任务,很急,很急。”

桑格哈哈大笑!

她一只手摁着沙发边沿慢慢站起来,走到老头跟前,面带微笑,却不说话。老头说:“还有事吗?”桑格说:“还有最后一件事。”她抬起右手,很响亮地扇了老头一个耳光。然后,继续微笑,“你可以去办公室了。”

老头一声不吭,急匆匆地逃出那间屋子。

桑格回头,看着那个可怜的孩子。男孩子站在距离她很远的位置一动不动。桑格说:“为什么不靠近我一点儿?”男孩子慢慢靠近,桑格抬起一只手,男孩迅速后退。桑格笑了:“我不会打你。我只想抚摸你的脸一下。情人节那天,你选择陪我。今天还给我带了花来。既然,这个抚摸你不要,那算了。但我要告诉你一句话,你永远都不会成为动漫大师。因为,动漫是一种纯洁的艺术。”

男孩子嘴唇翕动着,却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向屋外走去。

桑格站在屋子中央好半天,才慢慢踱向沙发。那时节她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妇人。老妇人在沙发上半躺下去,伸手抓过电视遥控器,摁了几下之后,电视画面上出现她非常熟悉的镜头。一个记者站在路边,就离她当时坐的路沿石不远。画面的一角,桑格还能看到自己的半边身影。

“几分钟前,在这条路上,出现七辆机动车连续追尾事故。交通民警已经赶到现场。事故原因现在还不明确。”画面一转,到了演播室里。桑格的男同事,正襟危坐于一个阔阔的演播台后面,神情肃穆:“这起交通事故的始作俑者,已经水落石出。让我们意想不到的是,它居然是一只猫!”

桑格的牙齿咯咯作响:“一只叫格桑的猫。”

说完这句话,桑格的身体急剧收缩,似乎后背上捆了无数根皮筋,正一起发力,把她的身体向短处收拉。剧烈的疼痛让桑格根本坐不住,她的身体收缩成一团,慢慢滑向地面。桑格仰面朝天,呼吸急促,牙齿发出吱吱扭扭的响声。有那么一瞬,她意识到自己的一只手里还紧紧抓着遥控器。她把遥控器慢慢移到嘴边,挤出一丝笑容:“本台消息,”说完这句,才发现自己遗忘了时间,又伸出一只手,费好半天工夫,才抓过沙发上的手机。

桑格继续说:“本台消息,5月5日晚,水瓶座的电视台主持人桑格,在一栋叫做水瓶座的楼房内死于破伤风发作,享年35岁!”

本刊责任编辑 鲁太光

【作者简介】 宗利华:生于1971年。鲁迅文学院十三届高研班学员,中国作协会员。发表小说150余万字。有作品被《小说选刊》《新华文摘》等期刊转载,或被译为英文、韩文等。出版小说作品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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