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牖低垂,画屏轻摇,淡淡的檀香味透过锦绸丝帘,弥漫在深宫闺房中。
紫烟垂头丧脑的拖着下巴,看着桌子上的灵鹤,是传送过去还是不传?
数日来,她叠好纸鹤,作法之后又将它捏碎,犹犹豫豫,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道不明。
越是清闲,回忆越是透彻,紫烟边捏灵鹤,边骂道:
“木头,猪脑袋……”
这时,小雪端着许多灵果,见紫烟又在自言自语,她上前说道:
“小姐,您在房里呆了大半天了,出去透透气吧!”
紫烟摇摇头,说:“呆在这里还不如呆在回头崖,哼!”
然后她继续捏着灵鹤,小雪看着她手中的灵鹤,感觉很熟悉,于是她惊讶道:
“小姐,我今天早晨在长相崖採甘露的时候,见山下的树上全部都是这种纸鹤,好美的,你要不要一起去看一下?”
紫云宗山下的树上有灵鹤?紫烟皱了皱眉头,道:
“小雪,你看到的可是真的?”
“恩,当时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好高的一棵树上,全是灵鹤在翩翩起舞,好多弟子都看见了!”
紫烟眼睛一亮,露出久违的笑容,她拉着小雪,道:
“快带我去看看”
不一会儿,紫烟来到长相崖最高处,小雪指着山下,道:
“小姐您看,在那里”
紫烟登高望远,满山苍翠,碧野千里,清风吹拂,林涛海浪……
翠墨山林下,一颗古老的大树在峭壁下威武挺俊,万千纸鹤在风吹林浪中翩翩舞动,在林浪翻滚的翠野中,绽放着另一种灿烂之美。
那颗树,很高,一眼便知它的位置,紫烟眉目流转,道:
“小雪,我下一趟山去”
她如小燕子一般拖着长长的雪白裙袍奔跑而下,内心如小鹿乱撞,是喜是慌,没法形容。
这是第十五天了,上邪依旧坐在山丘上,他看着挂满纸鹤的老树,喃喃自语,道:
“若凌说折好九百九十九只纸鹤,它就会飞起来,会把思念化成夏天的,为什么我折了一万零一只纸鹤,他们还不飞呀!”
上邪垂头丧脑的来到老树下,他抬头看着这些纸鹤,自言自语的说:
“烟儿,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了呢!”
忽然,老树上的纸鹤在一念之间,挣脱红线而飞,“簌簌”的在空中飞舞,围绕着老树旋转。
“会飞了,纸鹤真会飞了,它们可以去找烟儿了!”
上邪看着突然飞起的纸鹤,放大声喊道:
“纸鹤,快去找烟儿!”
一万零一只纸鹤忽然聚集,缓缓的朝上邪后面而去,他背后,紫烟捏着手指,念咒作法,绯红的脸颊充满着幸福娇颜。
万千纸鹤折成思念,风一吹,醉染了春夏。
上邪傻傻的看着她,没有多余的陈词,她早已扑入了他的胸怀。
“哥”
紫烟轻声细语,上邪臂膀铿锵有力,这场温馨,久违了。
一声哥,柔情万种,她与他,心心相照,不需要太多的矫揉造作,一切,顺其自然。
他带着她,来到枫叶林,那一年,枫叶红,她与他共诉心心相印的沫濡。
那一年,秋风起,他们相约三生,在古树老林里,执手相握,见证着不变的永恒。
她问他,你是不是有其他妹妹,就不会理我这个妹妹了,他说他心里装的,只有她一个妹妹。
她小小的拳头捶在他心口,那一年韶华倾负,她与他执手无言。
岁月流逝,时光不老,,那一年,紫烟十六,上邪十七。
青春不醉枉为青春,紫烟不羞,上邪不卑,一个外围弟子与内门弟子牵手人生,虽然有太多的冷嘲热讽,有太多的阻拦阻隔,他们亦是义无反顾,勇往直前。
紫烟相信,十年后,上邪可以再回宗门内阁,可是,一夜秋雨悄然而至,上邪与她,只能是佳话凄凉,两地心煎了。
那天,紫烟早早去拜会紫雨长老,她行至云雨阁楼,熟悉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
“师妹,如今圣女之位空闲有两百余年,我堂堂大紫云宗既然没有传人,这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吗?”
“恩,宗主,您虽然偏爱紫烟,可是她毕竟太任性,我怕那小妮子难当大任呀!”
“这个本宫也想过,但是,其他宗门的弟子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呀!虽然北门紫灵儿修为高于紫烟,可是,那孩子锋芒毕露,而且心胸过于狭隘,这圣女关乎紫云宗未来,人品不好,修为再高也是徒然的”
“可是宗主,紫烟当选圣女,我怕其他的长老会有怨言”
“呵呵,自古成就一人,就必须得罪一群人,所以,成大事者,顾及不了那么多是是非非,该牺牲的就得牺牲”
“宗主对紫烟的错爱,紫雨在此谢过,我相信烟儿一定会发奋努力,不负宗主的期望”
紫烟站在门口,内心翻江倒海,这圣女之位,不可有儿女情长,不可有私尘杂念,也就是说,她与上邪,不能在有儿女私情了。
对于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禁锢她的情丝比杀了她还残忍。可是,紫雨对她情深意重,紫依对她宛如亲生,要她去违背他们的旨意,一时半会儿难以启齿。
接受圣女之位的恩赐,失去笑靥如花的青春,违背宗主的初衷,则堕入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罪恶边缘,抉择,原来是那么难,却硬生生的要她去选择。
紫雨长老眼光略瞟,忽然看到紫烟一声不吭的现在门口,她立马笑道:
“烟儿,快过来,为师正好有话对你说”
紫烟身体僵硬,一时半会儿没挪动脚步。
“烟儿?你怎么了?”
紫依宗主关切的看着她,问道。
“扑通”
紫烟两腿一软,双腿跪下,道:
“师傅!宗主!”
她眼角含着泪,没有流出,此刻,她只想多一份坚强。
“烟儿,有话站起来说,这里又没有其他外人,过来过来!”
紫雨挥着手,道。
“紫烟承蒙两位宗主,师傅错爱,烟儿一生无以回报,只能待来世做牛做马来尝还宗主师傅的养育造化之恩。
可是,圣女之位,烟儿难以胜任,还请宗主收回成命,另择其他弟子”
紫雨眉头一皱,这紫烟,两年来宗内上下都流传她与上邪成双成对。莫非是因为他?
“烟儿,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宗主对你如此器重,而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你可知多少人羡慕圣女之位,多少人……”
“师妹,烟儿有她的想法,本宫不怪她”
紫依宗主打断紫雨长老的话,她扶起紫烟,慈爱有加的看着紫烟,继续说:
“我们家的烟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意见了。可是,烟儿呀,宗主还是提醒你,这男人都是薄情寡义之物,如果你将所有的情全部倾注,到时候伤的只是自己。”
紫依意味深长的提醒紫烟,紫烟擦擦眼角的泪,道:
“宗主,烟儿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
“男人都是口腹蜜剑,虚伪之辈,你不负他,他自然会负你。再说这世间,又不止你紫烟一人,他又何须执着于你?”
紫雨也跟着起哄,紫烟还是摇头晃脑,最后,他们在紫烟的坚持下,暂缓圣女之位的确立,可是,从紫雨长老的口吻中可以看出,她迟早是会要求紫烟当选圣女之位的。
紫烟那颗惶惶不安的心七上八下,她不想看到自己走上万人台,让上邪彻夜流泪,她还在期待上邪可以早日归内门,她还想着,有朝一日,她可以跟村里的张二楞一样做一次漂亮的新娘。
落叶纷飞,那天,紫烟与上邪来到枫树林里漫步。
那天,紫烟眉头紧锁,她三步一叹,两步一停,似有心中千结,难以打开。
“烟儿,你怎么啦?”
上邪摸摸她的额头,以为她不舒服,她愁,他也愁。
紫烟双眸宛若秋水,她柔情的看着上邪,道:
“哥,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会不会哭?”
“傻妹妹,你走,我当然跟你一起走,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不分离”
紫烟眼眶一热,再也抑制不住悲情,哭泣的说:
“哥,他们要我做紫云宗的圣女,呜呜……”
那一刻,上邪惊呆了,圣女之位,关乎紫烟的前途,可是,让紫烟前途无量,自己就只能放手,若是放手,痛苦则是不堪,是支持还是反对,他无从选择。
他想,若爱,请放手,给她一片天,让她去驰骋。
可是,那片天假如是苦海,她就永远陷入了黑暗之中无法自拔。
对于上邪,他哽咽无语,对于紫烟,他就是给了她那片天,她要又何用?
世间,唯你一人难凭,令我纵笑者,乃倾心于我之人。令我慌乱者,乃我倾心之人。
选择,对,或错,一念之间,上邪松开紫烟的手,他砍下一根竹子,削成笛子,他凝泪望苍天,然后,捋起衣袖,在漫天飞舞的枫叶林里吹拂起来。
笛音哀怜,丝丝缕缕如泣如诉,亦如凤飞凰囚,哀怨涟涟。
“红颜泪,千丝结,玄断归尘情难阙,三生石未铭,琴音何处寻?”
上邪啜泣的哀唱,他转过身,不想让紫烟看见他的泪水。
“呜呜……我不要做什么圣女,不要修什么仙,哥,带我离开紫云宗,我们一起去流浪天涯,过我们想过的日子”
那一刻,她倾心相注,没有丝毫的犹豫。
上邪抚着她的头发,说:
“恩,天涯海角,我们不离不弃”
“今生今世,生生世世,来生来世,我们都不分开”
“三日之后,长相崖等我,我带你远走高飞,此生,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