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二哥的兄弟情,在多数人那里是无法体会的,二哥为我和云鹏付出了太多,不止是学业、前途,更有他原本美好的人生和他对妻女的歉疚。这些都无时无刻不让我和云鹏感到愧疚,也正是因为这些,我们才有了离开二哥的想法,还二哥一个原本的生活。可现实告诉我们,离开二哥是那样的难。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人能够替代二哥的,二哥能做的,别人做不了,这不仅仅是因为二哥已经照顾我们那么多年,有了经验和默契,更是因为那份浓浓的兄弟情!有的时候,真的无法想象没有二哥的日子是什么样的,别人是不会了解我怕什么,哪儿怕碰,哪儿需要重点保护的,是不会处处迁就我的。而最大的难题就是上厕所,这是至今为止,唯一的一个没有人代替二哥做过的事,也就是说,这是到现在为止只有二哥一个人能做的事,可我也不可能离开二哥就不上厕所了啊!
“那就这样:让二哥住得离我和云鹏近一点,每天定时来几次,帮我们上完厕所他再回去。可是,那样的话,房租问题又将成为最大的问题,在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小区房租是很贵的,而如果想要找便宜的就要再往更远走,往偏僻的地方找,可是那样的话,二哥来我们这又会不方便,这真是一件很矛盾的事啊!”我时常这样反复地想着,怎么也解不开心中的结。而二哥一天来一次也不太现实,因为我们一天不可能只上一次厕所,那就多来几次,可是二哥这样跑,仍然会很累,而且同样没有实现我们的初衷——还二哥一个原本的生活!二哥原本的生活应该是什么样子的呢?应该是这样的:每天有着充足的睡眠,足够的休息时间,轻闲的生活节奏,而且时常可以出去玩;而这些,二哥即使是离开了我们,也做不到啊,也就是说,只要我们活着,二哥就不能离开我们!唉,我都替二哥感到沮丧,怎么摊上我俩这样的兄弟啊!一时间,觉得这未来都没希望了,是那样黑暗,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我们的存在只会为二哥造成负担,心里堵得慌,像不透风的屋子,让人憋闷、窒息!
这其实就是一道坎,一道横在现实与内心之间的一道坎,越过去了,就会越走越顺,从此打开人生的新局面。只是我心里一时难以接受,无法跨越,也许真的有那么一个人愿意接替二哥来照顾我们,我想我会去尝试着接受的。虽然我知道一开始一定会很难,也许会有受伤和退缩,但在那时我会告诉自己要坚持的,因为这样不仅仅是为了我一个人,更是为了二哥——这个今生为我付出最多的人!可是,这道坎真的很难跨越,而且我又会想:如果,我提出离开二哥,会不会让二哥感到伤心呢?面对曾经每天在一起的兄弟离开自己,他一定会感到失落,很惦记的。当他出现幻听,以为我在叫他,猛地跑到这屋,把门打开后,发现屋子里空空的,他的心情一定是不好受,我仿佛已经看到了他慢慢转身,慢慢离开的样子……“困难的时候你为什么不离开呢,现在生活好了,你想起分家了!”这是我最怕听到的一句外界舆论,它让我倍感压力!那怎么办,我就为别人过一生吗?我问心无愧,为什么要这样呢——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猜测,被别人的评说所左右呢?其实,这并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而最为关键的仍是我不敢挑战自己,不能战胜自己!
3.大诺哥
认识大诺哥是在1996年,而与他第一次见面是在2003年,中间竟间隔了七年,我不清楚为什么在七年里他没有见我,也许这是他的做人原则吧,总是那样的不张扬,勤勤恳恳地做事!第一次见面是因为中央电视台做一期节目,要拍摄我与他之间的故事,要不是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他可能还会把我们见面的时间向后推迟。2003年的夏天,中央电视台10套《讲述》栏目的编导王希文给我打来电话,说要来我们家采访,但她没有告诉我大诺哥要来,他们是想给我一个惊喜,其实在得知《讲述》要来采访的时候,我就有预感,大诺哥会和电视台的人一起来看我。
那是一个下午,在希文姐他们来之前,我们像往常迎接客人一样,早早地就做好了准备,我也是像以前一样,坐在我的位置上,等待他们的到来。第一个进屋的是希文姐,她进屋看了看之后,跟妈妈说了几句话又出去了。她这一出去,让我们感到不解。猜想他们是不是在策划着什么事情。我发现在摄影身后还有一个人,我仔细一看,那不是大诺哥吗。虽然我从来没有亲眼见过大诺哥,只是在照片上看过一次,但我却一眼就认了出来,高兴地喊了一声“大诺哥”,大诺哥径直向我走来,妈妈和他说话都没听见,他很快地走到我身边,亲切地和我握手,拍我的肩膀,笑着问我还好吧。而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笑着对他说:“挺好的。”虽然我表面上很平静,但内心却很激动,我也有许多话想对他说,也有许多问候想要向他表达,但还是没有说出来。希文姐当时是想拍摄我和大诺哥见面的动人场景,可是我的表现可能令他们失望,我想是这样的。在拍摄的间歇,我躺在炕上休息,大诺哥坐在我的旁边,盘腿坐着,人很随和。
大诺哥有把握地与我和三哥聊着我们的将来,他首先对我说一些需要我做的事情,对我寄予了很大的希望。他在和我说话的时候,总是在说了一会儿就不自觉地按按后背。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可能是坐的时间长了,落下的毛病,后背总是不舒服,我在他按后背的时候能听见他骨骼之间的摩擦声,我想那是他长时间坐在电脑前工作的缘故吧。大诺哥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衬衫,扣子扣得很紧,让人感觉很利索,很干净,他戴一副近视眼镜,看出他对我那种充满希望和问候的神情,让我感觉很亲切,虽然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在与我聊了一会儿后,他又转身和三哥说了许多话,给三哥说出了许多可以做的事情,他是想让我们的生活充实起来,而不虚度。大诺哥来了,我不要总躺在那里,我要坐起来和大诺哥好好说说话,于是我让爸爸把我扶起来。我坐在桌子的北面,大诺哥坐在我的右面,看着大诺哥沉默了一会,我忽然想起要他给我写几个字,我想看一看他那些很有特点的字是怎么写出来的。于是大诺哥从我的书架上拿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随便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看着他那熟悉的字迹,有些不敢相信这字是他写出来的,因为这字是那样熟悉而这人又是这样的陌生,这大概是因为见面的时间太短,我还没有适应他这个人。看着大诺哥写的字,我很激动,我要把这字珍藏一生,其实有许多话都蕴涵在沉默里,沉默并不是冷漠。
拍摄了一天,大诺哥他们要回住处了,父母执意要留他们在家吃饭,他们说什么也没有同意。我知道他们这是在为我们着想,想为我们省一点钱,但他们走了以后我的心里却总有一些说不出的滋味,有一种失落感。其实我们并不想让他们为我们省下多少,而他们能与我们坐在一起,就算花很多的钱我们也会高兴的,可他们太忙了,只能期待下次!
希文姐和大诺哥他们在我家完成了几天的拍摄工作以后,就回北京了,他们的离开为我带走了一份欢乐,留下了一些遗憾,同时也给我留下了一个机会,留下了一个让我自信起来,强大起来的动力。那时,我心中在想:“但愿有一天,我能在北京与大诺哥相见!!”
如今,我和大诺哥都来到了北京,我可以经常见到大诺哥,每次见面,他都要对我们的生存状况进行了解,并给予他的建议和指点。大诺哥对我的写作进度没少操心,甚至到了用心良苦的地步!前两天,他来我们这,在聊过最近一些有关我们的事后,大诺哥问我:
“你的书写得怎么样了?”
“进展有些慢。”我话音中带着惭愧,底气不足地说。
“因为什么呢?”
“没灵感。”
“那你晚上都做什么?”
“我要是写不出来,就上MSN聊天,再不就看电视,写博客。”
“你从第一本书出版后,就没怎么写东西,这样的时间有四年多,人的一辈子有多少个四年啊,你的时间耽误不起啊!而且别人也不能一直在等着你,一直让别人等你,你会让人失望的!你说怎么办吧?”这时大诺哥双眉紧锁,真的严肃了起来,我从没见他这样过,他真的是在为我着急啊,看着我总不在状态,时机又不等人,他好想我能快些完成第二本书,趁着大家还没有把我忘记的时候让我的第二本书出来,让我离自己的梦想更近一些,让我能实现更多的人生目标,让我去完成自己最大的心愿——造福整个肌营养不良症患者群体!这时我明白了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这就是为什么大诺哥那眉宇间有着重重的忧虑。这时大诺哥用力将头转向左边不再看着我:
“你发誓吧!”
我对大诺哥的话丝毫没有心理准备,我被他突如其来的话给镇住了,不,应该是感动得惊呆了!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两个字“父亲”,是的,“父亲”!在这一瞬间,我突然感觉,大诺哥像是一位父亲,一位对他的孩子寄予希望而又恨其不争的父亲!我看着大诺哥,双眼已经模糊了,我不能再辜负大诺哥了,不能再拿他的信任作为寻求自我安慰的牺牲品了,大诺哥这样对待我的人,一生能有几个,我当珍惜!我当着大诺哥,二哥、三哥的面立下了誓言,这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有人见证的誓言!
人生的轨迹就像是行星的轨迹,它的方向会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而一个人一生的成就和作为也同样和很多人有关系,我始终认为,一个人在一生当中是否能有一个对他人生轨迹做出预测和把握的人是非常重要的。这直接决定他的生命质量,而我这一生,便有这样一个人,他就是我的大诺哥!有这样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当中,是我的幸运!他是我人生的启明星,出现在我人生的光明到来之前!
4.快乐云鹏
他叼着筷子熟练地敲击着键盘,筷子与键盘碰撞发出的声音哗哗直响。头有一些向旁边倾斜着,看显示器的眼睛稍有一些仰视的意思。云鹏坐得离电脑很近,有一些吃力却兴致盎然地操作着电脑,因为他是用嘴去够键盘,而不是手,所以离电脑远了就够不到电脑了。离头近的字母筷子可以够到,数字键远一点他一下够不到,就两下,两下点不准,就三下……很吃力,很辛苦,但他好像都没有感觉到,感觉到的只有把信息发出去之后得到反馈时的笑意。他的一天是这样开始的: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当其他家人还在熟睡的时候,他已经睡不着了,眼睛眨啊眨的计划着起床后要做什么,想着想着就开始兴奋起来,就更不能睡着,于是叫刚刚起来一会儿的二哥给自己穿衣服。
无论生活怎么改变,是忙还是清闲,云鹏都没有改变他的生活作息,起床后的第一件事是刷牙、洗脸,然后便开始了他的网上之旅。他首先要关注一下今天的新闻,看看今天有什么事情发生,然后到吃饭的时候给我们大家讲他的所见所感,有很多消息大家是通过云鹏知道的。
“刚才我看见有一个小偷,偷完东西就跑了,看有警察来追,咣当就躺地上装抽,他以为能逃过警察呢,结果让警察用担架给抬走了。”
“哈哈,白装了。”我禁不住笑地说。
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是丰富的,当说到小偷的时候,他的表情是惊慌的,仿佛警察就在后面追;当说警察时,他的表情又像大爷似的,恨不得把小偷踩在脚下。看他说话,就像是在看一场话剧,各种各样的人都活灵活现,形象而生动,让人一点不觉得枯燥,很开心。云鹏说笑话时,他那张嘴一张一合的,特别逗,总能逗得我们哈哈大笑,而他这时也会看着大家开心地笑。
冬天的时候屋子里虽然有暖气,但云鹏还是手脚冰凉,所以我想在网上为他买一双能用USB接口插在电脑上的电热鞋。可男式的鞋都是43码,只有女式的才有38码,为了云鹏穿着合适只好买了一双女式的。这是一双粉色的并带有丝质鞋带的鞋,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式的鞋,在买的时候我还担心,云鹏会不会喜欢!可是当二哥把这双鞋打开之后,他装作发狠的样子,咬着牙瞪着眼说:“穿,不穿白不穿!”这一句话让我的顾虑全打消了,这是云鹏的幽默方式,不笑,却让别人笑。从此他每天一起来,都要穿上这双鞋,这双鞋也成了众人注意的焦点。每一个新来的朋友,第一眼看到云鹏穿着这双鞋后,都会戏谑地说:“嗬,这双鞋不错啊!”他还更胜一筹地仰起头美滋滋地说:“必须的!”他不但在家里穿,而且还穿着它出去到处跑。回来还骄傲地对我们说:“那回头率是百分之二百!”
云鹏不仅幽默,更热爱生活,家里一有事,他总会参与其中,想点子出主意,我轮椅的改装就是在他的指挥下完成的,如果没有他的点子,我真不知道我现在坐的轮椅会是什么样。
家里的冰箱灯已经坏了好长时间了,因为不知道去哪儿修,所以一直将就用着,冰箱通没通电,是否制冷都不知道。饭桌上二哥第一次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云鹏说:“等会我去找他们的客服电话,这事说干就干,等你们啥也干不了!”吃过饭后,他直奔电脑,不一会就听见云鹏骄傲地说:“修冰箱的一会就到!”“我调过来,我调过来,没有我就是不行,真是的!”他急得跟火上房似的说。二哥把他从面向电脑的方向转过来,“我看看冰箱到底怎么回事!”云鹏说。云鹏让二哥把冰箱门打开看看,“里面结了一大块冰。”二哥打开冰箱门,往里一边细看一边说。二哥用螺丝刀和钳子,都没有把这块冰弄下来,“用电吹风吹!”云鹏灵机一动,眼睛一亮说。二哥拿来了电吹风,对准那块大冰,“把风调到最大,温度调到最热”,云鹏就像前线打仗的指挥官一样,狠狠地对二哥喊。电吹风呼呼地吹着,声音很大。正在大家都担心是否行的时候,只听咣当一声,手掌大小的一块冰掉了下来,“还是你这招好使。”二哥满意地笑着说。“那必须的!”云鹏故作深沉脸向旁边一扭说。
正在这时门铃响了,修冰箱的客服人员来了,很快冰箱就修好了,灯也亮了,温控器也换好了,将就着用了一两个月的冰箱终于现在又恢复了正常。云鹏两眼发亮,表情有些夸张地说:“把事情处理掉的感觉真好啊!” 这时的云鹏就像一个孩子,做了一件好事受到了老师的夸奖。
5.这很关键
夕阳穿透有着绿色木质窗框的玻璃窗,照在云鹏的脸上,让他的脸色变得蜡黄,他微皱着眉头,抵挡着刺眼的阳光,他坐在那里等待着,等待着忙于网店生意的二哥抽出时间帮他画画,可是二哥一时半会儿忙不完网店里的事,云鹏又不能催他。因为云鹏知道,网店里的事耽误不得,他只能等待着。他不时地看二哥一眼,看到二哥在噼里啪啦地打字,就垂头丧气地低下头,半天不抬起来。对于画画这件事,云鹏有着矛盾的心情,因为每次画画,二哥都不会只专心于帮他拿笔和调色,二哥更有别的很多事情要做。云鹏多想能有一次挥洒自如不间断的创作啊,可那是他永久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