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少艾
【一】
“嗯，我还是觉得我们做朋友更适合一些。”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张煜楠正在为江子齐挑篮球鞋，点开回复短信输入“嗯”，然后对身边的服务员说“对不起，这鞋子我不要了”，转身离开，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身后留下停止了手上包装动作一脸错愕的黄玄。“没这么倒霉吧。”叹叹气只能对这样的买家没话好说，刚才分明语气强硬地要那双篮球鞋，店里这款鞋子没她要的号，她便闹着要店员到其他家去拿货，愣是找来的鞋子现在又说不要便不要了。有钱人都是这么喜欢折腾人么？
刚刚把鞋子收好，那个女孩子却又来了，矮小的个子站在柜台前面小声说：“麻烦，还是要刚才那一双吧。”黄玄抬头看着眼前的姑娘咬着嫣红的嘴唇，眼眶红红，紧紧地捏着手机像是要把手机捏进自己的手心里。
店铺收拾打烊的时候黄玄接到了电话，阿贞在电话里闹着要吃鳗鱼饭团。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拐到日式料理店点了三个鳗鱼饭团打包。前几天开始降温，半个身子在店里却还是被门外刺骨的寒风吹得发抖，他把自己单薄的衣衫紧了紧，缩了缩脖子自言自语，“还真是冷啊。”拎着画有绿色树叶的环保袋不停地搓手。黄玄打包好饭团往家的方向走，晶莹的小冰花飘了下来，摊着的温热的手掌心把透白的冰花化成了一滴滴无杂质的水，把它们攥在手心里，湿润一片。“圣诞节下雪，果然很应景啊。”
他一边走一边哈着白气，在转角处的小巷口听到抽泣的声音，停下脚步，“请问……你，没事吧？”哭红双眼的女生抬起头来，只见她鼻子被冻得通红，怀里还抱着刚才在专卖店里买的那双价格不菲的篮球鞋。黄玄微微愣了一下，伸手朝女孩笑了笑，“很冷吧，上去坐坐吧。”抬眼看看阳台露出的温暖光线，女孩看着眼前的大手，有点儿迟疑，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把手伸了出来。
声音，好熟悉。像是在哪里听过一样。煜楠默默地跟在黄玄身后把怀里的球鞋抱得紧紧的，像是抱着怕丢掉的宝贝。
“玄，饭团买来没有啊？”阿贞裹着浴巾出来就看到像小猫一样局促地站在黄玄旁边的煜楠。
几缕湿漉漉的头发有些随意地搭在额前，阿贞扑闪着大眼睛，目光又瞬间凝聚到黄玄左手提着的环保袋上，“饭团啊饭团。玄啊，果然还是最疼我。”阿贞坐在沙发上跷着两条光滑白皙的小细腿儿。煜楠看着名叫阿贞的女孩子素净的脸上面印着一点点儿可爱的黄色小斑，淡淡的颜色不注意看实在看不出来，黑白分明的眸子，长长的柔软睫毛。
“这是我妹妹，阿贞。”黄玄拍了拍愣住的煜楠，“坐啊。”煜楠紧紧地把刚才买的鞋子抱在胸前，点了点头小心地避开地上白色的毛毯坐在了离阿贞一个人远的地方。
这样就算是认识了吧，知道了名字，家庭住址，还有电话号码。
【二】
再一次见到江子齐是一个星期后的事情，分手后除了自己失控地在大雪的圣诞夜大哭了一场之外，就是在自己的好朋友发来短信说，“阿楠，你没事吧？”的时候回了一句，“再也再也不要恋爱了。”多少算是有些负气的话。因为这是第一次恋爱的关系吧。
对方是同班同学，收到对方表白的短信之后被下铺的姑娘怂恿着，大学嘛，是该恋爱的年纪了。在此之前对对方都没有太深的印象，到分手那天，却还是没能抑制住眼泪往下掉，那么，当时的情况算是喜欢了？下课的时候看到他跟班上的女生嬉笑打闹，她戴着的耳机听一个些许强势的女声唱着：“爱过的人，不留恋的表情是最心凉的一场雨。”拍着自己的脑袋摇头，你打算自怨自艾到什么时候啊？
江子齐，没有你，我也会把自己的生活过得风生水起的，我是绝对绝对不会让你看不起的。
煜楠还是和朋友一起吃饭完毕之后到校门口的奶茶店点一杯蜂蜜柚子茶，每天晚上开着手机听电台节目，定制了“一天一乐”的笑话短信，对着北极熊拔毛的冷笑话毫无免疫力地笑到满脸通红。只是吃饭少了人为自己夹菜，喝奶茶每次都会打着V的手势告诉老板来一杯，听电台节目再也不会有电话或者短信进来打断信号，也不再有人需要自己扮小丑讲笑话娱乐。或许这就是恋爱与不恋爱最大的区别。
“那么，在地震的时候你想到的第一个人是谁呢？”电台里的声音像汁水饱满的水蜜桃的味道一样弥漫在军绿色的帐篷里。C城的地震闹得沸沸扬扬，人们的恐慌到达了极致，当时只是有些轻微的摇晃还没有到达山崩地裂的地步，房屋没有倒塌甚至裂缝都没有看到几条。但是，前车之鉴，几个月前的那场大地震让多少人天人永隔。地震后在外地读书的煜楠在恢复通信后收到家里打来的电话，很冷静地握着手机向家里人悉数通报，“我一切都好，没有受伤没有受到太大的惊吓。”
睡在学校搭建的大型帐篷里和班里的女生们睡在一起，有人小声地打呼，煜楠握着手机翻着自地震以来收到的短信，手指停止按键，看到屏幕上赫然写着两个字，黄玄。在脑袋里想了好久才模糊地想起对方的样子。一看就是群发的短信，虽然说没诚意，不过好歹惦记的对象里还算是有自己的位置，于是简短地回复三个字：“我还好。”然后调频开始听深夜的一档叫做《秘密》的电台节目。这是煜楠喜欢的节目，也是每天必听的，DJ是一个叫做修恺的男孩子，年龄不详。
再次感觉到摇晃的时候，听到旁边女生惊觉地尖叫：“地震了。”抓起手机一个翻身站起来，下意识地往帐篷外跑，小腿肌肉一阵痉挛，煜楠坐回地上咬着牙看着紧缩在一起的肌肉微微地颤动，抓着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周围的人三三两两地被惊醒，还有女同学害怕得抱在一起。好不容易旁边的女生注意到煜楠，拉拉她的袖子问她：“张煜楠，没事儿吧。吓着了？”煜楠憋着眼泪小声地吐出两个字：“抽筋。”“不要紧吧？”“嗯，没事儿。”舒缓下来看到小腿恢复原来的样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刚出帐篷一抬头就看到那个熟悉的侧影，昏暗的路灯有微微的光，江子齐被勾勒出金边的手臂抬起来，伸手拨了拨对面女生的刘海。
若无其事地继续走，到了校门口还是有小地摊儿在卖小吃，买了烧烤，吃着吃着终于忍不住让眼泪砸在了白色的塑料饭盒里，不停地抱怨着，“老板，辣椒真的放太多，太辣了啦。”
【三】
遇到阿贞还是不自觉地愣了一下，她换了发型，打扮成有些俏皮的日系少女样子，挽着少年的手走在大街上扬着头笑，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梨窝。牛仔裤裤腿挽了一节起来，露出白皙的小腿，光脚穿着球鞋脚踝的位置系了一条松松垮垮的红线。阿贞看到埋着头准备转身的煜楠，拉了拉旁边少年的衣袖，男生顺着阿贞的手指看过去，散漫的光点凝聚在尴尬得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走该留的煜楠身上。
老套地说声“好久不见”，因为原本就没有太大的交集，见面之后更加觉得尴尬，对方问着这段人心惶惶的时间还过得好不好，慌忙点头的瞬间小心地抬头看了看女生细长的眼睛像一只蜻蜓一样灵动。找了个借口要先走转身的瞬间被身后的石坎绊了一下，正要摔倒的时候被阿贞和黄玄同时拉住，惊慌失措加上满脸绯红，听到他们说：“还好吧，怎么那么不小心？”
因为被指责已经头晕到自己都可以摔倒的地步，所以被拉着来水吧，美其名曰：补充营养。
青鱼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隔着学校一条小小的巷子，穿越过那条巷子就能看到，门前挂着木质的牌子，上面重重叠叠的线条组成了“青鱼”两个字。煜楠跟着他们走到青鱼的门前时才猛然想起什么，抬头问：“你们是什么学校的？”阿贞指指巷子的尽头说，这个巷子隔过去就是我学校啦。可以看到远处冒出头来的一两棵泡桐的头，呆呆地立在那里。
进了青鱼的门，老板头上顶着一个苹果就出现了，用幽幽的声音问：“请问喝点儿什么？”
“蜂蜜柚子茶。”黄玄和煜楠异口同声。阿贞在旁边看着煜楠羞红的脸哈哈大笑，然后摆摆手说：“我要一个木瓜奶茶吧。”
瞥眼看了看正心不在焉地翻着留言簿的黄玄。青鱼里放着音乐，突然一个男生的声音响起来，“因为爱情是亘古不变的话题，所以情歌才会最动听。生命的树洞里掩盖了太多的秘密，而爱情只是其中之一。”
“哎，《秘密》哎。这不是现场的吧，本来是深夜档啊。”煜楠看着眼前顶着苹果的老板忍住笑问。
“嗯，是我录下来的。”老板把两杯蜂蜜柚子茶放在桌子上，“你知道这个节目啊？”
“我每晚都有在听。我很喜欢他的声音，那个叫修恺的男生说的话我都很喜欢。”
“很高兴你也喜欢他，姑娘，你们这桌的酒水全免哦。”
“老板！那你顺带给我一个会员卡吧，以后我们会常常来照顾你生意啦！”阿贞眨了眨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