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我师叔的伤如何了?”珺辛一边问一边抱着一只洁白如玉的小兔爱抚。这正是她在蛇芯谷时所养的绒绒,苍悯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自前些日见了珺辛就一直跟着珺辛。
“有我药圣在,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保证阎罗王叫不走。”药圣有些不悦。
“是晚辈多虑了,前辈堪比神农帝,天下无双。”眼看药圣脸色稍雯,又道:“您觉得我师叔这人怎么样?”
“干嘛?”药圣警觉。
“没什么,晚辈心想前辈多年来只醉心药草,又总独来独往,其实前辈是少一知己,像我师叔这等风雅知己,百年难遇,前辈不会错过吧?”
药圣干咳一声,笑眯眯看着珺辛道:“小丫头,先别急着替你师叔安排去处。既然你自己找好了女婿,不跟我们家苍悯了,那就不是一家子了,我们也该算算帐了吧?”
珺辛知道他是要丹药,噘着嘴道:“干嘛这么小家子气!”
“不是爷爷我小家子气,我这丹药堪比仙丹,小丫头,你没浪费吧?还有,我在这儿医你师叔两个多月,把你半死不活的师叔给治好了,这诊金你也得给!”
“那个,师父,诊金不用给了,丹药也别要了……”苍悯小声插嘴道,他一直跟个透明人似的站在旁边。
“你个傻子!拿了宝贝白送人不说,到手的媳妇还不是叫人家拐走了!这账得算清楚!”药圣怒道,他早看明白了琢尘和珺辛的关系。
“其实,她也不是外人……师父,我已经收她做徒弟了……”苍悯声如细蚊,低着头等着药圣骂。
药圣瞪大眼一下噎住。
珺辛刚想说是自己逼的苍悯,药圣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开心的事,连眼泪都笑出来,半响才止住笑,指着苍悯喘道:“你总算办件人事!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你傻,收个聪明徒弟不就行了,还拐带了个世间少有的徒孙女婿!我药圣毕生的绝学总算有传人了!丫头,过来给你师爷我磕个头,我就收你了!”眼珠子却瞟向外面的琢尘,“爷爷我还有这等福缘,也算这辈子没白活了……”
珺辛不知该如何,转身找明屏时,见他似乎不支要晕倒,忙跑过去,急道:“师叔,您怎么了?”
明屏脸色煞白,摆摆手道:“没事……”
药圣早搭上脉,也道无妨,众人才放心。
珺辛把前后经过讲给了明屏,明屏道:“师叔从未遇到过这种事,昆仑从来没有弟子同时拜两派……不过,药圣师徒对你我都有救命之恩,又值此风云莫测之际……”
“我药圣门代代单传都没说什么,你还有什么意见?她就真拜了我药圣门,我们都不说,谁知道?”药圣气呼呼道。
“也不是不能拜入前辈门下,只是您也知道如今这世上欺世盗名的多了去了,前辈虽然名扬天下,但晚辈从未见识过您的真本事。前辈可否施展一下绝技,让我们见识一下您真正的医术?让晚辈拜的心服口服!”珺辛笑道。
“药圣的医术还要证明?!”药圣像听到了天方夜谭,他活这么久,头一次听说。
“在下也慕名许久。”琢尘跟着帮腔。
“你师叔就在眼前,还证明什么,没有我他早去阎罗殿了,你以为他的伤人人都能治啊!我现在就给他还原回去,你去找人治治看!”药圣火冒三丈。
“前辈误会了。以晚辈浅见,认为医者分三种:医身,医心,医神。医身者,普天之下比比皆是,师叔的伤即便再厉害,也肯定有治的法子。难得是医心,当然最难的是医神,如果能做到医神,就是神农帝也不及。不知前辈在那个境界里?”这是在药圣门秘籍中看到的,反正药圣不知道她看过,这会正好拿来用,不过稍微改了改。
药圣笑眯眯看着珺辛,眼神中有抑制不住激赏,心想这丫头果然有天份!呵呵笑几声:“绕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还是为你师叔吗?”
“您如果恢复了我师叔的修为,晚辈心服口服,马上拜入药圣门,如果日后昆仑不同意,晚辈也愿只认药圣门!”
“珺辛!不要如此!”明屏惊道。
“您不用担心,我自有分寸。”珺辛笑道。
药圣背着手原地转了几圈,看看珺辛,又看看琢尘,慢悠悠道:“他这个样子保住命就万幸了,还要恢复修为……?”药圣摇摇头。
珺辛也不讲话,果然等了片刻,药圣又道:“不过也倒不是全无办法,只是我少一味药,你要是能弄来,就没问题了。”
“什么药?”珺辛笑道。
药圣拍怕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我忘了,得回去查查书,查好了就通知你,等着吧。”
“好,我师叔就托付给前辈了。”珺辛向药圣行了个大礼,药圣笑眯眯的点点头。
“小丫头,你以后也是我药圣门的人了,我还指着你早早儿的和你的小女婿洞房给我生个乖玄孙。你这次去昆仑可要万事小心,别把性命丢了……”他正絮絮叨叨见珺辛脸色紫红赶忙赔笑,“开玩笑还当真!别和你师叔一样没意思。”
“别舍不得你那些药草,可劲给我师叔用,也不许欺负他……”珺辛怒道。
药圣赶忙答应:“好了好了,别跟苍悯一样啰嗦。”
“既然都安排好了,我们就一起离开吧。”琢尘道。
“哪里就急这一日半日了!今夜可是除夕,我们也算团圆了,不如就一起过个除夕再走?”药圣忙道。
明屏也点头:“药老弟说的对,今晚我们就权当团聚了,再见又不知何时了。”明屏活了一百四十年还没有过过除夕,昆仑没有这些节日。
苍悯买的酒还有不少,拿出来众人把酒言欢。药圣心情好,一个劲劝大家喝酒。
明屏心中悲伤,除夕本是全家团圆的日字,邱杉子不在,仙音鹤也没了,昆仑又危在旦夕,想到这些悲从中来,又不忍破坏大家心情,喝了几杯闷酒,不一会儿就醉倒。苍悯也被药圣逼着喝了一杯。
琢尘从不喝酒,珺辛也不肯喝。二人从洞中出来,并肩站在峡谷口,默默无语。
清风夹着花香,夜静虫鸣。想不到往日让人胆寒的花蛛峡,竟也有脉脉温情的时候。
半响,珺辛道:“你要去何处?”
“去找我师父,明屏真人给我一样东西,要我交给师父。”
珺辛“嗯”了一声,心中有些失落。
琢尘笑了笑,轻轻握起珺辛左手,珺辛有些慌乱,想抽回。琢尘却将她的手心摊开,右手并指在珺辛掌心画出一道金光符箓,符箓随即没入掌心。
“这叫相思符,无论你在哪里都能传信给我,它能穿过禁制。如果有危险就告诉我,我会去帮你……”
琢尘每讲一句,珺辛的脸便红一分,好似滚滚红霞,一直蔓延到心底。心里柔生出浓浓蜜意化至全身,整个人像泡在了****里,满是欢愉,以至于琢尘后面讲的什么她都没听清,满脑子都是“相思符”三个字。
“你要留心人道同盟……”
“恩。”
“丹心剑不要轻易拿出来……”
“恩。”
“回昆仑后,不要轻信别人……”
“恩。”
……
二人正情义缱绻,突然峡谷深处传来花蛛“滋滋”的怒吼声和震天撼地的咆哮声。
药圣一溜烟跑出来,两肩扛着醉醺醺的明屏和苍悯,边跑边喊:“花蛛发疯了……趁空赶紧跑吧……我带你师父和苍悯先回去了……你们也快点跑……”话音未落,人已经奔出了花蛛峡。
琢尘眉头微微一皱。
两只花蛛怒气冲天从峡谷中冲出,擦着琢尘和珺辛身侧轰然奔过,直追药圣。
眼看药圣一头扎进漆黑如墨的夜色里,雄蛛冲到峡口猛的收住发出一声震天怒吼,峡口的碎石簌簌滚下来。雌蛛则全然不顾,发疯般直直冲了出去。
琢尘情知不对,探手虚空抓向药圣,居然抓了个空!琢尘一愣。药圣不过人道中修为普通之人,身上还背着两个人,竟然生生从他掌下跑了!
珺辛见雌蛛如此悍勇,正怕药圣吃亏,却见雌蛛冲出花蛛峡后,速度越来越慢,逐渐步履维艰,最后匍匐在地,挣扎着往药圣逃跑的方向爬去,嘴里发出凄厉的“滋滋”声,听的人心里无比凄凉。雄蛛站在峡口,浑身颤抖,七条腿相撞发出锯齿般的声音,似是到了怒极崩溃的地步。
琢尘纵步过去,提起雌蛛拖回花蛛峡中。珺辛过来一看,只见雌蛛口中涎水横流,气力微弱,即便如此,还要挣扎着往外,雄蛛俯身趴在雌蛛身边期期艾艾。珺辛突然灵光一闪明白过来,原来这对花蛛不能离开花蛛峡!
“药圣大概拿了它们的东西,我去追回来。你在峡谷外面等着,它们现在正是暴怒,别靠近它们,一旦有事给我传音。”琢尘肃声道。
“你放心去,我会小心。”珺辛知道药圣速度,自己跟着去反而拖累琢尘。再说,药圣肯定会隐藏他们的神息,追息术也用不上。
琢尘点点头,眨眼间便踏进了夜色中,对他来说,追药圣并不是难事,哪怕他速度超常。
琢尘也不知是天生还是常年待在福厚洞的原因,鼻息格外灵敏。药圣终年浸淫药草,即便刻意隐藏气味,瞒过别人却瞒不过琢尘。
琢尘追着药香味道一路向南追去直至天色微明,药香味道越来越淡,几不可察觉。琢尘停下细看时,见自己居然追到了一处了雄伟浩大却荒凉破落的府邸外,最后一缕药香进了里面。
府邸门口两尊玉雕麒麟落满灰尘,台阶上满是杂草落叶,朱红大门虚掩着,蛛网横结,应是许久都没有人来过了。
琢尘御气翻墙,进入院中,迎面是一代翠嶂,转过翠嶂,满眼的宏伟豪气。层台累榭,飞阁流丹,奇石佳木,碧水潆回,真是处仙灵之地,只是鸟啼花落,凄寒空荡,满目萧然。地上厚厚一层枯草落叶,风一吹来,落叶飘零滚动。
即便有着仙灵护佑,依然挥不去无尽的落寞和凄凉,便是豪气冲天之人此时也难免生出寥落之意。世人碌碌庸勇,你争我夺,即使权倾天下富贵无双,也终有树倒筵散之时,不过空留一声长叹。
琢尘虚踏枯叶,无声无息走进正殿,那缕游丝般的药香正躲在香案后面。
这里许久前似乎有过打斗,桌椅断折,香案上供奉的杯盘碎了一地,果品散落,有些还未腐烂,大约是仙果,只是都覆满灰尘。琢尘慢慢走到香案后面,轻笑一声——
一只玲珑洁白的小兔正抱着只硕大的白灵芝狂啃,而药香气正是从它身上传来,是绒绒。
绒绒认得琢尘,一双滴溜溜的红眼睛扭头看了看他,大概认为此人无害,接着低头再啃,全不把琢尘放在眼里,这神情真跟药圣一模一样!
琢尘自嘲的笑了一下,还是上了药圣的当!弯腰把绒绒抱起来,绒绒双爪还死死抱着白灵芝,整张脸趴上努力大吃。
琢尘将绒绒放在怀中,正要离开,见门后地面上有一面大扁,厚厚的灰尘下面似乎是几个金光大字。
琢尘走过去,用真气拂散灰尘,纤长的手指霎时顿住,在空中微微抖了一下,有某种冰冷的东西钻进心里……
晨光初升,透过破落的窗口照在大扁上,三个金光大字刺目闪烁:九重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