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家,向扬去了可儿住的医院。
走到可儿的病房门前,向扬有些怯懦,伸出去推门的手在还没有碰到门栓就缩回去了。正当他思考该怎么去面对夏惜若时,温凝哲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惜若,吃点东西吧!”
他站在门口,透过房门中央的玻璃窗口看见凝哲打开饭盒,放在惜若的面前。惜若目光呆滞地看了一眼饭菜,缓缓地站起来,对着凝哲欠了欠身体,用沙哑的声音拒绝道:“我出去吃就可以了。”然后,她扶着床栏杆,拖着步子向门口走出来。
向扬见状,急忙躲在医院走廊的拐角处。他看着惜若神情黯淡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步地走到电梯门口,按开电梯门,走了进去。他回过头,却看见凝哲站在门口,目光定定地望着电梯门口。看见凝哲憔悴万分的样子,向扬的心一阵沉重,他觉得好难过,难过得想放声大哭一场。
凝哲转身走进房内。他对着床上的可儿说:“可儿,我知道你醒了。”
床上的人,眼睛依然紧闭。
“如果不想睁开,那就闭着眼睛听。”凝哲的语气低沉平淡,“可儿,放过惜若吧,不要再折磨她了。”
床上的人,眼角溢出两行泪,凝哲看得真真切切。
他走到床边,抓着她的手,乞求道:“可儿,不要任性了好不好?我们放了惜若吧,我们让她走吧,不要在牵绊她了。”
可儿睁开眼,甩开凝哲的手,依旧不说话。
凝哲含着泪,对她喊道:“如果你是真的爱惜若,你就应该放她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留住她。惜若,她现在已经被我们折磨得心力交瘁了,就快如同行尸走肉!在被你折磨之前,她已经被我折磨了十几年,折磨到她对我的绝望。难道,绝望是你想要的结局吗?温可,醒醒吧!”
可儿小声哭泣着,泪水浸湿了枕头,她带着哭腔说:“不是的,不是的……”
凝哲蹲在可儿的床头,抹干了她脸上的泪,温和地说:“可儿,让惜若走吧,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别让惜若的绝望继续下去了好吗?”
可儿别过头,泪如决堤。
凝哲叹了口气,眼睛已然红了一片。
看到这样的凝哲,向扬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转身朝楼梯口走去。在住院大楼前的花园里,他看见惜若裹紧外套,蜷着身子坐在医院的长椅上,仰望着天空,白色的日光刺得她眼睁不开。
向扬走过去,坐在长椅的另一头。
惜若迷茫地看了看向扬,又低下头。
向扬转过脸,看着惜若,开口问:“累么?”
惜若微微一愣,没有回答。
向扬自顾地笑了笑说:“你能只恨我一个人吗?”
惜若气力虚弱地说:“我,没有恨过你。”
“那就恨我吧!”向扬站起来,走在惜若的面前说。
惜若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向扬,目光停留在他白色纱布覆盖的脖颈。短暂的几秒之后,惜若却说了一句令向扬吃惊的话:“你受伤了?”
向扬懵了,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凝哲内心深处会不忍,为什么哥哥会那么依恋,那么不舍。他终于明白了,只是他明白的太迟了,因为他的缘故,逆转了很多很多的事。
惜若和向扬一起又回到可儿的病室。惜若见可儿清醒过来,脸上不禁露出欣喜,她快步走到床边。
可儿噙着泪水喊了一声:“小若姐姐。”
“可儿,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坏我了。”惜若的眼泪掉下来落在可儿的手背上,暖暖的。
可儿一脸内疚地说:“对不起,小若姐姐。”
惜若伸手抹干可儿脸上的泪痕,说:“傻丫头,以后再也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可儿点点头。
惜若抓起可儿的手,许诺道:“我不会再抛下可儿不管了,再也不会了,真的!”
可儿闪动着自己的漆黑如墨的眸子,伸出另一只手,对着凝哲叫道:“凝哲哥哥——”
凝哲弯下身子,握住可儿伸出来的手,轻声应道:“嗯。”
可儿看着惜若,一脸静谧,她说:“这两天,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凝哲哥哥牵着我的手,我们一直走到教堂,对上帝许下了诺言,我们会一直幸福到永远……”
说完,她又对着惜若说:“小若姐姐,你要祝福我和凝哲哥哥哦。”
惜若看着可儿天真而又祥和的笑容,点点头。
看到惜若脸上的那份释然与安心,可儿想:“小若姐姐,你自由了,凝哲哥哥说得对,我应该放开你的,我这样做是对的。”
和凝哲一起办完可儿的出院手续后,向扬径自回家了。躺在床上,他思考着该怎么和惜若提向诺的事。他有些挣扎,到底应不应该告诉惜若向诺的身世。他有些害怕,害怕连哥哥也失去了。但一想到,病床上气息微弱的哥哥,向扬立刻下了决心,一定要救哥哥,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
再次去母亲的书房已是一个礼拜之后的事了,向扬从那里拿走了那张房契。他想先整理一些过去的事,整理好了,就开始未来吧。
自从可儿出院那天以后,他就再也没见惜若,倒也不是没有做好准备,他只是想给自己也给惜若留点时间整理最近发生的一切。他不能让她没有任何的停歇就要开始接受另外一个沉重。
坐在咖啡厅里,向扬略显不安。这有些不像他,他一直很淡定的。
虽然他给惜若发简讯了,但惜若并没回他。
惜若来还是不来,他不知道。
向扬提早来了十五分钟,理由他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表示诚意,或许是不安,抑或是早与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惜若来了,准时来了。
一身休闲装,头发有些凌乱,面色比一周前已经好多了。坐在向扬的对面,她有些不习惯,侧着脸看窗外。
“我还担心你不会来?”向扬说。
惜若挤出一丝笑,没有说话。
向扬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向惜若说:“属于你的东西,该还给你了。”
惜若打开文件,有些激动,她呢喃道:“是房契,真的是房契!”
“凝哲,”向扬停顿了片刻,缓缓地说,“凝哲,好久没有笑了,真的好怀念。原谅凝哲吧!”
惜若放下手中的房契,定定地望着向扬,他的目光里充满了说不清的纠结,一层一层弥散在脸上。
“呵呵,”惜若苦笑了一下说,“我有什么资格呢。”
“在凝哲的心底,你是重要的,一直以来都是。”
“我看不出来,也感受不到。”惜若有些激动地说,“我所遭受的全是侮辱,是被你们踩着尊严的。我做不到,也无法原谅。”
“还记得那天我问你的问题么?你能只恨我一个人吗?凝哲,他一直以为你在后山抛下他和可儿独自一人逃生了,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你。直到一个礼拜前,他从温柔的日记里才得知事情的真相。他没有勇气乞求你的原谅,可是我不想看到活在自责中的凝哲。夏惜若,你一定要原谅他!”向扬最后一句话几乎是用命令的口吻在说。
“对不起,我做不到。如果是真心的,哪怕就算十恶不赦,也会给机会的。就像真心相爱的人,哪怕失忆,遇到以后还会再次相爱的!可是,凝哲他没有给我机会。有些事,从一开始就错了,最后,只能越错越远。”也许是遭受了太多的屈辱,内心已经绝望,所以惜若依旧倔犟地不能原谅。
“你呢?对于凝哲,你是真心的吗?”向扬反问。
“曾经是。现在心已经死了。”惜若自己也没有想到回答竟是这样的决绝。
“正如你所说,如果是真心,哪怕就算十恶不赦,也会给机会的,为什么不给凝哲机会?”向扬不想再作争辩,指着桌上的房契说:“房契,你带走吧,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这不是我给你的。”
“谁给我的?”
“以后,你自然会知道。”向扬说着,又从兜里拿出一张便条递给惜若,说,“哪天有空,去一下吧!”
惜若接过便条一看,是一家医院的地址,上面还有病区和病室号。她刚想问是谁在医院,只见向扬已经站起来,准备离开,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
向扬临走前又看一眼惜若说:“我不能决定你的心要不要原谅凝哲。但我只想把最真实的温凝哲告诉你。那次在酒吧,是我看着凝哲用哀婉的目光对我说,扬子,我做不到,做不到不管她!凝哲,他的内心有多么不忍心,有多么痛苦,挣扎,只有我知道!你该恨我的,因为是我一直在找理由,给凝哲找理由去诋毁你,伤害你!至于,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想也许是不愿凝哲心里有太多的人吧!”
向扬离开了,他的话却搅浑了惜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