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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第 54 章

李静一瞬间的身体颤栗,钱裕和朱说两人都注意到了,不过,雷声过后,见李静一脸强自撑着的表情,两人都知趣的没有点破。

李静右手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道:“钱大哥,有什么事吗?”

钱裕左手往身边指了指道:“这位朱公子,问路的时候遇雨,被兴伯强拉进了家门。红姑帮他烧了热水,在下想问问,让朱公子在哪间房更衣比较合适?”

李静想说“这种小事你自己决定就好”,可是,看了眼身形瘦肖、神色赧然的青年,又看了眼檐下成帘的雨幕,微微觑眉道:“用让的房间吧。”

钱裕略微诧异的挑眉道:“少爷不是说今日赏过花灯之后不回书院,让三少爷和其他几位公子在家里过夜的吗?”

李静舔了下刚才被自己咬破的下唇,满嘴的血腥味让她再次觑了觑眉头道:“母亲身体不适,让在前天就回了李家。况且,今天这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就让这位公子在让的房间沐浴更衣吧。”

李静说完,没再看两人,关上了书房的门。关门之后,靠在门板上,小腹的抽痛让她忍不住发出“嘶嘶”的声音。

隔着薄薄的门板,即使有檐下落雨的声音,门外两人也听到了李静因为疼痛而发出的声音。

只是,朱说开口想说些什么,钱裕却向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道:“朱公子,请随我来。”

房门推开的刹那,房间的摆设又是让朱说一惊,与客厅印象完全不相符的精致华丽,而且,明明之前听两人的谈话应该是男子的房间,入目的却是女子闺阁才有的精致摆设,外间的榻上,居然还摆放着一个未绣完的绣品。

也无怪朱说震惊,李让的外间,一般都是天玑和天璇轮班睡得,为了方便晚间照顾李让。那个绣品,是天璇被李让叫回李家之时,仓促之间未来得及收走的。

钱裕似乎感觉出了朱说的疑惑,轻咳了一声道:“那是三少爷的丫鬟未及带走的绣品。朱公子先在这等会儿,在下去为你准备浴桶。”

朱说挥了挥鼻间的脂粉气,站在房间等了片刻,就见钱裕拿了浴桶进来,而跟在他后面拎着一小桶水的,居然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可是,那孩子穿着丝质长衫,也不像是打杂的小厮。

钱裕从钱珏手中拿过小水桶,一边往浴桶倒水,一边道:“小珏,去爹爹房间衣柜右边的第三个格子,把那套前些日子红嬷嬷做得夏装拿来。”

钱珏看了朱说一眼,扁了扁嘴,迈开小腿,哒哒的跑开了。

钱裕到完水拎着水桶对朱说道:“因为主人很少在家,为了节省家用,家里就没有另外雇佣下人,怠慢朱公子了。”

朱说连连摆手说“阁下客气”。

当然,他其实更想说,“我一个穷书生,不用这种礼遇。”

不过,想想,也许这就是这个处处透着诡异之家的待客之道,他恍惚间只能客随主便了。

钱裕和钱珏为朱说准备好热水、布巾和换洗衣服之后,就带上房门离开了。大概也是看出朱说本就不是那种习惯别人伺候的人,为了不进一步增加他的尴尬。

跨进浴桶里,被热水蒸得氤氲迷离之际,朱说又想到了刚才让他一瞬惊艳的那张容颜,很不给主人面子的,他的下身勃\起了。

用力摇了摇头,朱说暗骂自己混账,胡乱冲洗了下身体,起身跨出了浴桶。

他是跟母亲承诺了接她出朱家前来求学的,如今连自己的母亲都照拂不了的他,怎么能对初次见面的人生出非分之想?更何况,那人长得俊美娇小,却还是个男子。而且,那一朵红色莲花,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那应该是两年前到醴泉寺挂单的天竺大师提到的佛祖本生之相。

用力的擦着头发,朱说虽然没有迷信,可是,长期在寺院借居的他,对西天的那位佛陀,还是存了敬仰与畏惧的。

即使没有一系列的显圣,单就佛陀的生平,单就他放弃上位者的舒适为了天下苍生毅然放弃皇位修行悟道的精神,就值得他的敬佩。那样的人,在朱说的心中,是不可亵渎的存在。

李静今天真的是久违的很不舒服,她本来连晚餐也不想吃的。可是,家中有客,即使只是过路的行人,既然已经在她面前出现过了,她总也不好怠慢。

于是,比往日早了半个时辰,酉时刚到,外面大雨还没有停歇的迹象,房间和门廊各处都挂满灯笼的李家别院,就开饭了。

朱说被钱珏丝毫不认生的牵着手到达饭厅时,看到脸色白得有些吓人的李静已经坐在了桌上。看到朱说进门,李静微笑着起身,朱说看到,她身下的那张椅子,加了软软的靠背和坐垫。

李静坐在主位,朱说被安排在了左上首的尊位。同桌列席的,还有朱说已经见过的红姑、钱裕、钱珏、李兴,以及一个朱说未曾见过的俊秀少年,李静介绍,那是她家的花匠李和。少年腼腆的笑着向朱说打了招呼。

因为当日是七夕,所以,所有人,包括身为客人的朱说,面前都摆着一碗色彩斑斓的七巧饭,只有李静的碗里不一样。虽然朱说看不清楚是什么材质做得,可是,离得这么近,浓浓的药味他还是嗅到了的。

当年继父还在世的时候,朱说曾经被她的母亲要求着,在药铺做过近一年的伙计,所以,李静碗里的药味,他很熟悉。

看着李静皱着眉进食,朱说忍不住盯着她看了起来。雌雄莫辩的漂亮容颜,因为身体不适而呈现出一种羸弱的苍白,衬得额间那朵红莲愈发鲜明耀眼。

李静咽下一口红姑精心熬制的补气养血的药膳粥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被问及,朱说才意识到自己失礼了,脸瞬间涨红,朱说看着李静略微结巴地道:“没,是在下失礼了。”

朱说虽是一脸赧然,但是,并没有避开李静质问的双目,坦荡的在她面前赧然着。

李静放下汤匙,右手食指在眉间按了下道:“是在看这个吗?”

整天跟摩西、李让、万麒在一起,加上李静对自己的容貌,并不是特别有自觉,所以,她自然想不到眼前散发着浓浓的书卷气的轻易就脸红的青年,会是盯着她的容貌出了神。

被李静突兀的问及,朱说还没有从刚才的尴尬中缓过来,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

李静舀起一碗药膳,囫囵咽下去,似乎很开心的笑着道:“你不是宋州人吧?”

朱说只得红着脸再次自我介绍道:“在下朱希文,缁州长山人士,因慕应天书院戚先生声名,前来求学。”

李静听了朱说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随即,她展颜道:“我叫李静,字之姝。也在书院上课。这两天身子有些不舒服,先在家住几天。

不过,你要是想在书院好好学习,并且想跟同学好好相处的话,最好别说认得我。”

李静这句话虽是笑着说的,但是,看着她那似乎丝毫不在乎的笑颜,朱说的心,莫名的揪疼了一下,有一瞬间,眼前漂亮的少年,与他那个添了岁月痕迹的母亲的容颜重叠了。他母亲在遇到别人的非难时,也总是那样笑得。只是,他母亲的笑容,更苦一些,他母亲的眼中,没有眼前少年的朝气。

朝气吗?朱说定睛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清净黑亮的双眸,是一滩沉静的闭塞的湖水,多看一眼,都让他窒息。

朱说第一次在与人对视时撇开目光道:“李公子何出此言?”

明知道人家这样说必是有难言之隐,这是不应该问的,可是,朱说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李静觑了觑眉,为眼前人的不识趣,刚要解释,就被门外嘈杂的脚步声转移了注意力。

最先冲入房门的是摩西,他随手把蓑衣扔下,都没有甩甩发梢上的滴水,就迫不及待的快步跑向饭桌道:“静,今天怎么提前半个时辰开饭?我们不是说好了吃过七巧饭一起去看花灯的吗?”

摩西说着,人已经趴在李静的背上,环住了她的脖子。因为李静在秦家住了半年,只有摩西沐休日两人才能相见的聚少离多的生活,让摩西见到李静时,总是忍不住肢体接触。

李静看到朱说眼中的诧异,或者说惊异,尴尬的看了他一眼,拍了拍摩西的手,刚要开口让他起身。就听见万麒那震撼性的声音开口道:“就是就是,李家弟弟,你简直太过分了。奴家今日练了大半日的蹴鞠,又冒着暴雨前来看望生病的你,你居然不等又饿又累的奴家,自己先开饭了。”

如果说摩西的靠近只是让李静尴尬的话,万麒的声音已经让她想哭了。

偏,还有人不消停。王炎甩了甩发梢上的水也走上前道:“你们两个都忘了,小世子不仅没有为我们准备饭菜,还槛上大门,把大家拒之门外了。如果不是魏九武功高绝,在雨中翻墙为我们开开大门,我们现在还在门外淋雨呢。”

摩西,李静舍不得对它大小声;万麒,李静惹不起。

可是,什么时候连知府家厚脸皮贴上来的纨绔公子都能对她不阴不阳的说话了。

李静拍了拍摩西的手示意它从她的背上起身道:“本少爷什么时候说过请王公子来做客了吗?不请自入,而且还是破门而入,本少爷不去知府大人告他教子不严就已经给足你面子了,难道还想让本少爷请你吃饭不成?”

这个时候,李静似乎忘了,坐在她下首左边的朱说,整个人都快半石化了;她再这样一发彪,不需要她解释,人家自然就知道远离他了。

王炎被李静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要搁以往,他早发作了;不过,如今既然已经下定决心改邪归正(虽然动机什么的并不能搬上台面),他就不拿出自己知府公子的身份跟自恃身份的被李家逐出家门的小世子一般见识了。

看王炎居然忍下来了,李静在狐疑之余,心中也有一丝说重了话的负罪感。尤其是,当他看到最后一个进门,蓑衣解到一半,僵在那里的魏纪。

李静咬了咬下唇,发出一声轻“嘶”声,看向红姑道:“奶娘,麻烦你去给他们准备些热水。”

说罢,李静起身道:“刚才是我话说重了,王公子,我向你道歉。你能冒着大雨来我家看我,我很感激。”

没有料到李静道歉,王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喏地说了句“没什么”。

若在平时,万麒肯定会挤兑他两句的。不过,就算开始因为所有的下人都上了桌让万麒一时生气没有察觉房间里有什么变化,过了这么一会儿,他也看到在李静旁边,以前,多半属于刘夫子的位置上,坐了一位寒酸瘦肖的青年这件事。

“那我们各自回房换衣服了,我们乘马车来的,衣服没湿多少,所以,不麻烦红嬷嬷烧水了。红嬷嬷有心,在你们用过饭之后,给我们再做一顿七巧饭就好。”万麒说完,拉了摩西和王炎,招呼着因为被李静说种做了偷开别人家门的小人之举仍然有些僵硬的魏纪,出了饭厅。

李静看着四人出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重新落座一脸歉然地对朱说道:“现在不用我解释想必朱公子也知道原因了吧。刚才我身后那位是我家的摩西,后来说话的那个满身香气的少年是书院住在我隔壁房间的万麒,第三个说话的人是知府家的七公子王炎,数月前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纨绔,最近似乎有改邪归正的迹象,原因不明。

没有说话的那人是节度使家的九公子魏纪,武功很好,学问一般,不过,与其他几位相比,不论品貌还是性情,都不错。魏公子在书院夫子和学生间的风评也挺好。

我的话,不学无术,因为家里的一些原因,有半年没有上课,近一个月前刚刚复学。不过,比起这些,你要是沐休日去宋州城里转一圈的话,十个人大概有九个人都知道我,不过,九个半人都不会说我一句好听话就是。”

朱说听李静说完,直视着她的眼镜道:“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是,绝不是那种道听途说、人云亦云之辈。”

李静呆了片刻,严肃僵硬的神色化开来道:“那就随便朱公子了,不过,他日朱公子要是因为我受到了书院其他学子或者夫子的非难议论,我可不会负责任的。”

听李静说完,朱说瘦肖的面庞带了一丝不愿苟同的傲然道:“妄论他人者,不足与交。”

听了朱说的话,李静拿着汤匙的手顿了下,进而,把粥送进嘴里,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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