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日又来了一人,耶律休哥瞅着千雪屋里的穆易,不禁脸色突变,但四郎却淡漠行了礼,找了借口退了出去。耶律休哥开口便质问,“这是何意,他怎在此?”千雪知他定会来劝他,便坦然一笑,“我与驸马一块参佛罢了。”他凝眉,她亦凝眉。他无奈一叹,“你倒是自在了,可晓得府里的一大一小?尤其是韩隐,前日我去了军营,只见他脾气越发的坏了,别人不知,只当他为国事烦恼,岂不知没你在身边,他的心终是定不下来。”
千雪暗自低眉,克制自己不去想他,不去想孩子。耶律休哥复道,“夫妻哪有隔夜仇,回去罢。”她撇开眼神,自顾默在一边。他瞧着她道,“这些年来,田无尽与宋国来往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韩隐不是没有调查,当年他是怎么到你身边的,你亦不是不明白。只你心思单纯,又不肯怀疑别人,更不用说他只身为你断了手臂之恩。你当以家人待他,但毕竟实据在手,幸得他没有否认,自顾认了罪,亦不必受那酷刑折磨。”
她含着泪,转眸道,“那锦心又有何过错?”耶律休哥道,“她本不是你身边之人,自是不会真心待你。私下里,她讨好你,对着旁人却是口无遮拦。更不耻的是,她竟想飞上枝头,几番诱惑韩隐,妄想不成,便去怂恿你,挑拨你和韩隐之间的关系,这样的人,你还念她为何?”
她闭了眼眸道,“他手段狠绝,我不知如何面对。倘若日后我亦成了他的怀疑对象,恐将……”
“千雪!”耶律休哥止住她的口,横声道,“这样的话,你竟说的出口,他待你之心,我一路看在眼里。你若如此想,别说他会气你,连我都要骂你无心了?”
她转眸,起身坐在炕榻上,低眉不再言语。他无奈摇头道,“知瑶最近害喜害的厉害,我亦不便带她来,她甚是牵念你,你好好琢磨吧。”
倚靠窗栏,流连目光于菩提寺外,傍晚昏沙,山坡斜路,樵夫惬意。千雪不自禁转动着右手上玉扳指,“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般滋味在心头。”
“你竟还记得?”旁边,杨四郎走来,她起身,开了门道,“这么晚了,四哥还来。”四郎进屋道,“是陪着公主来的,我与她说了,你住在这里。”“你怎不陪着她?”她问。他道,“是她叫我来劝你回去的。”
千雪低眉,望着窗外不语。他瞧着她桌上的书道,“当日,你和五郎甚喜他的诗,六郎曾阻止。不曾想,如今却成了绝笔。”旋即念道,“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此刻念来,我身竟如后主身,未免可笑?”
千雪道,“后主为了求生,四哥为了大义,怎可相提并论。”他撩眉,她笑道,“明日我便回去了。”他顿了顿,旋即点头道好。她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道,“可是有话对我说?”
他瞅着她,轻声道,“七郎被耶律斜轸放走那日,是你叫人送信与五郎和遥撵彧的?”千雪点头。他黯淡了目光。她皱眉道,“可是有何不妥?”他凝眉道,“如此说来,走漏风声之人必是田无尽的主子!”千雪暗自思索,田无尽是赵恒送给她的人,按着历史,七郎是被大宋的内贼所害,而宋朝内唯一与七郎有仇恨的便是那丞相王进,杀子之仇不共戴天!她猛然一惊,原是田无尽把消息传到了赵恒手中,而赵恒却把七郎卖给了王进……
天!千雪简直不敢置信,耶律斜轸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取到田无尽的证据,唯独这次……
他故意让她当众求他,旋即为难不已,便放走了七郎,他深知耶律休哥为了她会派人护送七郎出关,却任由为之。如此便给了王进一个杀人不用偿命的理由。辽军无故越境,不是围困,便是被射杀。而七郎却浑然不知这天衣无缝,里外通合的阴谋……
赵弦带着耶律斜轸入了西院,但见千雪独自站在院中,不知所谓。耶律斜轸悄悄而过,突地从身后拥住她,她猛然一惊,他抱紧她颤抖的身子,“不怕,是我。”
她一动不动,任由他抱着。“我们和好吧?”他柔声在她耳边。她闭着眼,冷漠不语。他转过她的身子,瞅着她道,“真的连看都不看我一眸,我真的好想你?”
她睁眼,凝眉。他拿起她的手抚在他脸上道,“瞧瞧,胡渣都长出来了,腮边也沦陷了,全是为你。”
“是吗?王爷是在演戏吗?”她冷声道。他松开她的手,不解。她沉声道,“那日,王爷故意现身白驼铃,其实早已得到七郎藏身遥撵府的消息,却以探亲之名故意招摇过市,无非是在做给人看。”他凝眉,她复道,“逊宁说过,十八骑不会平白出现,除非紧要关头,而王爷一早便让十八骑等候在菩提寺,恐是早已预知到七郎的冲动,因为王爷手中握着杨业骨灰的筹码!”
他退后一步,撇开她纠结的眼神。她续道,“辽国会有宋国的奸细,岂非宋国就没有辽国的内应?当日,田无尽以我之命送消息于遥撵彧,王爷故意放纵,不曾想田无尽不仅把消息送出,还冒险连带把七郎出关的路线告知了他的主子,如此便给了王爷一个可趁之机。辽兵亲自护送七郎出关,着实了给了奸人一个很好的机会,即便错杀,也会给七郎安一个投降辽军的罪名。如此一来,无论是应付宋帝还是交待杨家,都将死无对证,百口莫辩。王爷一计三得利,千雪可分析的对?”
他腮帮压紧,凝眉瞅着她,“你的聪慧和利齿是用来对付我的吗?”她闭眼含着泪,撇开眼神,沉默不语。她一直希望这些不过是她和四郎的猜想,此刻,她看进他眼中,他没有隐瞒,即便那其中含着某些伤痛,他终是承认了。
她挪动沉重的步伐,他扯住她的手腕,柔声,“雪儿,回去吧,我需要你……”她没有回头,甩开他的手冷声道,“我累了,你让我在这里静静吧。”
他望着她伤痛冷漠的背影久久矗立在门口……
千雪静声坐在菩提寺外一条清澈的小河边,深刻的眼眸沉沉望着河那边的风景。赵弦寻了她半响,见她一个人坐在石沿边上,便过来道,“傍晚了,怎地还在这里?”千雪淡淡的看着远处道,“你瞧,天边的夕阳红透了半个山头?”赵弦朝她的眼神瞧去道,“真的是很美,只遥远了些。”
一抹记忆勾起,千雪轻声道,“是远了,远得我都忘记家人了……”赵弦没听清,复劝道,“回去吧?”千雪转眸道,“我还想待会。”赵弦见她执着冷漠,便无奈摇头而去。
思绪万千涌上心头,千雪越想越远,竟望着天边的晚霞,染红了她的眼,家!她真的好想家!很想她的父母亲!他们此刻定忧心不已,恐满世界的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