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半夜吴琼做梦,耳朵里全是这个声音,她惊醒,摸摸身下的枯草,忽然泪流满面。
如果自家姐妹看到她哭得这样凄惨,恐怕都要笑掉大牙了。吴琼恨恨地抹了两把泪水和鼻涕,转身继续睡觉。
静谧的夜里稍微有点声音就会特别清晰,所以吴琼听到草丛中悉悉索索的动静之后蓦地惊出了一身冷汗,她稍稍抬起身子,然后看到了躲在墙角的一只小老鼠。
原来是老鼠,吴琼抓起身边的一块小石头就扔了过去,嘴里骂了句:“连你也欺负我!”
谁都欺负我,蔷薇欺负我,得江欺负我,连苏幕遮那个大混蛋也欺负我!
大混蛋苏幕遮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心想自己身体挺好一般不会生病啊,想当初打仗的时候……咳咳,扯远了。
再说这一天吴琼被带走后,把银子当石子用的苏幕遮很是可惜了自己那银子一番,没有救成吴琼就算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了好几天的私房钱也没了,额,不对,得反过来说,丢了私房钱就算了,没有救成吴琼,这姑娘心里不知道该怎么骂他呢。
他在内心反思了一下,当时太混乱事情发展的太突然是一个原因,还有就是他内心的小私心,他真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夫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的。
当初醉酒,他隐隐约约地记得吴琼说过关于宋三小姐退还婚书一事,可是当时的情形明明只有他和那位宋三小姐才知晓,还有吴琼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给狗起名叫阿宋而生气?苏幕遮虽然是个直肠子,但他又不傻,不可能看不出吴琼的奇怪不是仅仅用失忆两个字就可以掩盖的。
只不过今天这事他做的确实有些不地道了,当吴琼被官兵的铁链子拷上的那一刻,他忽然就心疼了起来,牢里阴湿她能受得了这个苦吗?
懊恼归懊恼,把吴琼从牢里就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当他打算和十里香的众人商讨一下怎么救他们老板娘的时候,他们一个个的居然都沉默不语。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苏幕遮有些不高兴。
得江看看身边的蔷薇,再看看原本和老板娘最亲近的流香,她们都沉默着,沉默表示什么呢?得江说:“还是要救出她来的,否则,我们如何知道老板娘的下落?”
苏幕遮乍一听这话蓦地心凉,他没有想到得江的话居然还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吴琼这些天是如何认真学习品酒酿酒他都是看在眼里的,有时候半夜醒来就会看到屏风透出暖黄色的光晕,他知道这后面有个努力的女子正在很认真的学着做好一个老板娘。
得江说:“苏将军,若是我们老板娘真的被这个女人害了,也请您能公正无私的以法处置她。”
“将军?”蔷薇看看苏幕遮,又看看得江,对上得江坚定的目光后,立即明白了苏幕遮的真是身份,她于是顺着得江的话说,“还请将军为我们老板娘做主。”
她说着便跪了下去,其他人也都跟着跪倒苏幕遮面前,齐声说:“求将军为我们老板娘做主。”
“你们都认为她不是你们老板娘吗?都认为,在酒里下毒的是她?”
有人露出犹豫不决的表情,但是在瞅瞅流香后立即定下了心。既然一直跟在老板娘身边的流香都认定了她不是老板娘,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们都不相信吴琼,苏幕遮不得不感慨,这吴琼混得也着实差了一些,人缘什么的果然都不怎么样。他将店里的那些人扔在脑后晃荡到了院子里,外面一轮冷月烦着白光悬挂在夜幕上,不知不觉就想起来吴琼那双明亮的眼睛。
所谓明眸善睐,大抵如此。苏幕遮这厢把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真理发挥到了极致,越想越觉得吴琼即便不是真的老板娘,那定然也是有说不出的苦衷。而酒里下毒一事,也定然是遭到了谁的陷害。
无论如何,把她救出来才是当务之急。
于是苏幕遮这个没什么神探天赋的人就充当起了捕快,积极努力寻找吴琼没有下毒的证据,比之当初寻找宫里丢的那几件皇帝女人的玩意还要认真。
至于状元大人何昇,他一时难以接受真正老板娘已经被吴琼害了的事实,伤心之下也只能闭门不见客了。
当无可奈何的苏幕遮逛荡到状元府,看到那紧锁的大门之后忽然就嘲讽地笑了,自言自语了句:“你瞧瞧啊琼儿,这些便都是曾经承诺不离不弃的人。”
……
吴琼在牢里呆了三天,她曾经以为十里香困顿的时候吃的粗茶淡饭就是最难吃的东西了,没有想到这牢里的东西简直比猪食还不如。
发糠的窝窝头陪着烂菜叶子,她一顿两顿吃不下,第三顿饿得发慌也只能捏着鼻子闭着眼睛吃下去。
牢里到处都是腐臭味道,偶尔能听到不远处的刑房行刑的声音,女子或者男子厉声尖叫,吓得牢里的人都只能将自己缩成一团,唯恐下一个受刑的就是自己。
这真的是一次别开生面的体验,吴琼淡定的安慰自己,这辈子还能做一次牢也是不枉此生了,由此可见我们的女主这个人生观是有点不正的。
这一天的午饭,她正捏着窝窝头给自己下决心将它吃掉的时候,走廊里忽然传来脚步声,未见人先听到了江郎中赔笑的声音:“谢谢官爷,我送了饭就走啊,送了就走。”
手里的窝窝头掉在了地上,铁链子哗哗作响,吴琼抬头看着牢门打开,书生模样的江郎中提着食盒进来,他冲吴琼腼腆地笑笑:“吴夫人,我来给你送饭了。”说着,连忙打开食盒盖子,里面的饭香立刻引出了吴琼肚子里的馋虫。
她三步并作两步抢过江郎中手里的盘子,抓起鸡腿就开始狼吞虎咽,吃了两口后才刚刚想起还有个人的样子,连忙冲着江郎中咧了咧嘴:“牢里的饭菜太难吃了,我真很饿很饿。”
江郎中见此情形心里忽然一堵,他连忙说:“你慢些,没有人和你抢的。”
“这倒是。”吴琼点点头,“我的罪名比较大,所以即便是蹲牢房也是单间待遇,你都没见过临房里抢饭的情景,就那么一块难吃的要死的窝窝头,她们简直不要命的抢。”
吴琼啃了一口鸡腿,问:“你能每天都来给我送饭吗?”问完立即摇头,“得了,你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进来的,嘿,进来的时候塞了多少银子给看门的人?”
江郎中立即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塞银子给他的,他们一听说是来见死刑犯……哎,不是,不是,我……”
江郎中以为死刑这两个字刺激到了吴琼,乍见她失态地一边呜咽一边往嘴里塞鸡肉,忽然不知道该劝什么好,只能细声安慰:“我以后每天都来给你送饭,你别哭啊,吴夫人,别哭……”
“行了行了,时间到了。”门外的狱卒敲敲牢门,催促道,“快点走了,哭什么哭,哭也活不长了!”
后面这话是说吴琼的,吴琼别的优点没有,对于别人的好建议还是会积极采纳的,她用脏兮兮的衣服抹了两把脸,转过身子不再看江郎中。
江郎中这边收拾好了食盒连忙出去,临走还不忘了说一句:“我明天继续来给你送饭。”
“不用来了。”吴琼说,“你不用来了。”
其实吴琼伤心的并不是自己快要死了,她伤心的是明明很容易就能来探望一下自己,可是那些十里香的人居然都如此绝情。
如果江郎中不来,她还可以骗一骗自己他们只是有心无力,进不来而已。
吴琼心情异常低落,所以当晚苏幕遮见到她第一眼就知道这姑娘在伤心。想到她日常最喜欢和自己斗嘴,便说:“瞧瞧你这落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被所有人都抛弃了呢。”
“我被人抛弃了,你便很高兴?”
苏幕遮僵了僵,他顿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至于如何错,粗枝大叶的苏小将军不在乎这个,他缓和了语气:“我不高兴。”
吴琼没有说话,她从怀里拿出了一打图纸递到苏幕遮面前:“拿去给他们吧,我画了好久的图,如果穿上定然很好看。”她忽然叹息,“可惜,我看不到了。”
几件样式别致的衣裳跃然于纸上,每件衣服都画着繁复的海棠花,从衣领到腰带,有的傲然绽放,有的含羞盛开,男式的衣衫多了几分雅致,女式的裙子多了几分妩媚,每一张纸上都画着一种衣服,一旁还标注着适合穿该衣服的人名。
她熬了几个夜晚,努力让店里的所有人都满意自己的衣衫,只是这些又有谁领情?苏幕遮忽然将那些纸扔到了地上,他怒吼:“你做这些是想让人觉得自己很善良吗?还是想让谁可怜你?”
吴琼连忙跪在地上将图纸捡起来,她像对待宝贝一样擦干净上面的污渍,说:“我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我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只是效果不太好又有什么办法呢?我又能怪谁?”
苏幕遮单膝跪地将吴琼的身子扶起来,很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微笑着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将这些交给他们?”没有等吴琼说话,他道,“你不会死的,琼儿,你信不信我?”
吴琼张了张嘴。
苏幕遮说:“如果你信我,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