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苏幕遮执着酒杯倚在假山凹处,对着月光自斟自饮了良久,摇摇头,终于意识到自己此时的行为已经是对吴琼的侮辱。
这个傻里傻气的姑娘,心里藏不住事的姑娘,又怎么可能是敌国的探子呢?那个江郎中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说不定他的目的就是让自己怀疑吴琼,然后自己趁虚而入?
虽然他这个想法和江湖的不怎么一致,但好歹结果是殊途同归了,江湖的确是打着让苏幕遮怀疑吴琼的目的,只不过他的目的是作用于整个国家的恩怨情仇上的,而苏幕遮同他想比,显然就是高估了吴姑娘的个人魅力了。
他在院子里转悠了一会儿散散酒气,这才往会走,心神烦乱的苏将军居然没有忘记吴琼曾经叮嘱过的不能喝酒,可见他将来也会成为妻管严大军中的一名。
吴琼已经等得困乏,沾床就睡了,只不过睡得极浅,门闩轻动,她便睁开了眼睛,还没等她从床上坐起来,苏幕遮已经推门进来了。
吴琼往空中闻了闻,斩钉截铁地说:“你喝酒了。”
“狗鼻子。”苏幕遮坐到床前捏着她的鼻子说,“不能陪着兄弟一起出生入死,那无论如何也得陪着兄弟庆祝胜利的,琼儿,这酒不得不喝。”
吴琼自然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小姑娘,倒是没有纠结在这个问题上,她拉住苏幕遮的衣袖说:“我听说你们这场宴席的东道主是永泰城主?”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苏幕遮点点头。微微醉酒的他大胆的摸上了吴琼的脸颊,一边摸索着一边问:“你问他做什么?”
“谢平生就是被他抓起来了。”这一日苏幕遮离开之后,吴琼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这一路幸好有谢平生相陪,否则她不知道是不是还能来到边疆,或许苏幕遮没有死,反倒是她将性命丢在了半路。虽然她打从心底就不喜欢这个男人,可也不能在找到自己情郎后就将他忘到脑后。只不过这一问却没想到犯了苏幕遮的忌讳。
苏幕遮眸色变了变,忽而调笑神色更甚,手下的动作也从脸颊下落到她的脖颈处,一边摩挲一边轻叹,吴琼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只有将将五指,稍稍抬下脸,两人便能撞到一起。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在等苏幕遮的答案。
苏幕遮被这双看起来很无辜的眼睛魅惑,忍不住吻了上去,吴琼眼皮微微一颤,却还是在理智崩溃的最后一刻推开了他,别开了目光道:“谢平生他——”
“他被敌军带走了。”苏幕遮旋身站了起来,杵在床前定定的看着吴琼说,“敌国的将军闯进城主府后,指名道姓的要一个叫谢平生的男人。”
吴琼微怔:“他们如何知道谢平生的名字?他们为什么要找谢平生?”她心思一转,觉得此事绝对不简单,可是又想不出谢平生能得罪敌军的地方,琢磨了半晌,才找出来一个可以作为原因的理由,“是不是,是不是他做生意太过奸诈,曾经坑过那个将军?”说出来后方觉得这个理由相当有道理,合掌一拍道,“肯定是了,那是个地地道道的奸商啊奸商。”
苏幕遮忍不住笑了出来,他摸摸吴琼的脑袋:“你怎么这么可爱呢?”
吴琼将他的手打下去,一脸不满地说:“正事呢,别打岔。”
“好。”眼底的笑意浓浓,勾起的唇角写满了快乐,他想,这个姑娘怎么能傻得这么可爱呢?然后重新坐到床上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听吴琼将前一段时间自己店里的人全都被谢平生收买的事情,又说起了谢平生做生意这方面的天赋。
说到口干,吴琼终于停止了颇有抱怨性质的倾述,她问:“听了这么久,你怎么都不说一句话?”
“琼儿,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一个做生意的奇才,又是会让自己落魄成这一番模样呢?须得你给他一个饭碗。”
吴琼哑了哑,这一点她确实从来没有想过。
苏幕遮抬手将被子拉过来,往吴琼身上盖去,塞好了被角后道:“先睡觉吧,谢平生的事情就交给我,好不好?”
吴琼温顺的点点头。苏幕遮在她额上印下一个吻,然后吹灭了蜡烛,转身离开。
这一夜并不平静,在吴琼睡着之后,在整个将军府的人都睡着之后,在永泰城都陷入了睡眠后,一只小队就这样潜入了城内。
他们一个个身姿矫健,在攀上城墙的时候,紧贴着墙壁就像真正的壁虎,一个个悄然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一个守城的人。
这一行人共八人,无一不是高手,他们迅速移动,明晃晃的月光下,他们的身子被拉出一道道长长的阴影,然后这阴影闪过一条条胡同后,最后停留在城主府的墙外。
这是存放军粮的地方,朝廷刚刚下拨的粮食还没有运到军营。
夜半,吱呀一声门响,一个黑乎乎的脑袋就探出了门外,看到那八人后立即招手示意,五个手指一个个合在掌心,这是在说,一共五个关卡,全都破关。
而吴琼,正在睡觉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慌乱的叫声,吴琼以为是在做梦,她翻个身打算继续睡觉,那阵纷乱的声音愈来愈响,吴琼立即睁开眼睛,确定是门外的人在喊“走水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穿上衣服就往外跑,隔壁已经空了,说明苏幕遮已经匆匆赶往现场,吴琼拉住一个婢女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粮仓起火了,姑娘还是先回房吧,这边纷乱,万一误伤了姑娘就不好了。”说完立即跑了。
吴琼哪里会听她的话,逆着人流跑过去,不知道饶了多少弯,才赶到了粮仓处。
混乱在黑衣人中间的,是重伤尚未痊愈的苏幕遮。
就在这时,一把银亮的匕首如流光般携着风雨之势冲向了苏幕遮的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