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立本急忙道：“就是就是，下面让我们来看看法师和姑娘究竟谁更高明。”说完才反应过来，在坐的就他胡子多，“小人樊（繁）须也！”是《论语》原话，靳昱凯分明是在骂他是小人，脸色就愈加不好看了。
高景雍的招讨司使是世袭得来的，进士出身的便不太看得起他，也不很喜欢读书人。一个不注意，就被那些读书人绕圈子骂了。再说他此刻也算是和汪立本一伙的，汪立本被人骂了，他可也没面子。眼见靳昱凯明显比汪立本高明，这可得帮帮严道帮，于是笑笑道：“汪帮主的话没错，今天我们不是来赛文采的！废话就不要说了，一起来欣赏法师和朱姑娘的斗法吧！为公平起见，除朱姑娘和法师以外，其他人都不得再出声。”
赵飞立刻就急了，朱紫笋是什么货色他可清楚得很，来之前就决定让靳昱凯帮忙，这样不是要朱紫笋独自面对？
朱紫笋也有些傻眼，不敢再说什么，后退两步坐在靳昱凯身边，低声问：“怎么办？”
靳昱凯苦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朱紫笋还更是忐忑，低头不敢出声。
法明便有些得意起来。古代交通不发达，靳昱凯和赵飞没去过五台山，汪立本也没去过。法明实际根本就不是五台山的和尚，不过是成都昭觉寺的一个烧火的小和尚。因颇有些小聪明，被汪立本看中，请来碉门给高景雍吹风的。听说要斗法，他的紧张程度不在朱紫笋之下，因此今天显得沉默，是想先看看朱紫笋有什么本事。至此信心大增，抢着道：“文喜禅师朝拜五台山。到达前晚宿一茅屋。屋内一老翁。文喜问：‘此间道场内容如何？’老翁答：‘龙蛇混杂，凡圣交参。’文喜第二天起来，茅屋不见了，而见文殊骑狮子住在空中，自悔有眼不识菩萨，空自错过。”
朱紫笋一愣，原来所谓的斗法乃是禅宗问答啊！怪不得这几天靳昱凯要给她恶补佛经。也是，难道世上还真有所谓法术不成？她是不会施展任何法术，法明也不见得就会！居然一开口就骂人不识真神，可恶！斗嘴朱紫笋可一点也不怕，正好昨天才听靳昱凯讲过此段，顿时神气起来，得意洋洋道：“文喜上五台山以后担任典座（煮饭）的工作。一天他从饭锅蒸气上又见文殊现身，举饭铲打着，并说道：‘文殊自文殊，文喜自文喜，今日惑乱我不得了。’”
高景雍大出意料，再次用心打量朱紫笋，这姑娘到底是装疯卖傻还是有真材实料啊？
原来汪立本的确是想诬赖靳昱凯杀害朝廷命官，最少也是没保护好朝廷命官，听人说寇啸永被一个女人救回来，特意问清楚朱紫笋的来历，不顾伤势，从雅州赶来碉门是给手下打气的。
正好高景雍不满意严道帮在碉门闹事，严厉处置了身边一直给严道帮帮忙的师爷后，又将汪立本找去申饬。汪立本却趁机告诉高景雍朱紫笋只是雅州的一个疯子，而且雅州人人都知道，靳昱凯的未婚妻乃是银叶茶园的苏小姐。
高景雍想起他见到的朱紫笋，也的确是开口后简直不知所云，有点疯疯癫癫的，觉得是被靳昱凯骗了，今天才会又完全站在汪立本一边。
法明自然也听说过朱紫笋的来历，眼光直朝汪立本身上瞟。心说，能开口说子曰，闭口谈禅的人会是疯子？汪立本别不是瞎说的吧？今天若是他输了，汪立本还可以接着卖自己的茶，他日后有何脸面再留在碉门，不是只有回昭觉寺去烧火？小九九打得太出神，连反驳也忘记了。
赵飞大出意料，眼珠子差点掉出来，瞪眼看着朱紫笋。
靳昱凯莞尔，终究还是寇啸永最了解朱紫笋，不过朱紫笋的反击还是太轻，显然是信心不够的缘故，于是大声道：“黑油狗！（Here you go。干的好）”
朱紫笋信心大增，回头妩媚地笑一笑。
汪立本总算是抓住一根稻草，急道：“高大人，靳昱凯不守规矩，开口给朱姑娘提示！”
靳昱凯摆出招牌式的酷酷表情，一本正经问：“请问汪帮主，我刚刚提示什么了？黑油狗又和哪尊菩萨有关系？不过这里有人愿意当黑油狗靠上来，我也没意见。”
汪立本语塞，“黑油狗”是好像和佛法没关系。
高景雍不禁汪立本一眼，真是烂泥巴扶不上墙，除阴谋诡计以外什么都不懂，看来日后茶马道上终究会是蒙山帮的天下，今日倒是不可和靳昱凯闹得太僵。
法明倒还真有点小聪明，忙又大声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无人相，无我相，无众生相。放下屠刀，黑狗即佛！”
朱紫笋一愣，好像禅宗是不讲外在，只将内心，说他是猪狗都无所谓。然这种真正的禅理朱紫笋能懂多少？纠缠下去只有输的，眼珠一转，笑嘻嘻道：“高明，佩服！原来法师已经寂灭众生相。那小女子有一个想不明白的问题想请教法师，有一个愚蠢且没一点法力的匹夫，故做高明去爬一座有十三层高的佛塔。哇，他居然只跨几步就到达塔顶。请问法师，你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吗？”
这是哪部经书里的故事？法明听得一愣，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答道：“佛法广大，普度众生。只要心中有佛，正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有没有法力都没关系，天涯若比邻，万仞之高一步跨。”
朱紫笋放声大笑，神气活现地侃侃而谈：“可那是一个心中无佛的匹夫啊，如何万仞之高一步跨？难道禅师的意思是有法力的大法师和没法力的愚蠢匹夫完全一样？也就是说禅师尽管有法力，也等同于一个愚蠢的匹夫？既然你是匹夫，本姑娘也不为难你，就告诉你答案吧。那狗匹夫最喜欢扒高踩低，乃是踏着其他人的肩膀上，从佛塔的第十二层才开始自己向上爬的！”
汪立本忍不住站起来道：“你怎么又骂人？”
靳昱凯悠然道：“汪帮主，你刚才说我，怎么自己也来出声干涉斗法？”
朱紫笋笑嘻嘻道：“没关系没关系！像汪帮主这样聪明绝顶之人，自然不像禅师那样心中有佛，无人相，无我相，不以为黑狗是骂人，也不以匹夫而自我菲薄，总喜欢自己靠上去挨骂，果然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大慈悲心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