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两手垂于身侧,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平静得让风晚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暗骂着。你是仗着自己位高权重,我不敢动你是吧,你大可以试试。
“所有人都离开,谁也不准帮他,教他好好给我跪着!”
丞相被罚跪,她相信这消息会极快传入朝臣耳中,不给他三分警告,怎能消得了心中之气。
又抬头朝一个丫环道:“你留下,给朕瞅着他!要是歪了倒了,朕拿你是问!”
那身着碧色宫装的丫环上脸菜色,同情地看了一眼右相,心里叫苦不迭,两端人,都是得罪不起的主,她怎么这么倒霉……
龙九娘还在为方才右相之举而震惊,回过神来时众已离,呼了口气,脸上倒来了些兴趣,玩味地勾起唇,倒了一杯茶,好奇地问道:“丞相,您和陛下并无甚交集,是如何对陛下产生兴趣的?丞相今日一行,真是惊世骇俗,也只有丞相敢如此,实是叫九娘心服不已!”
这朝堂上,只有右相敢顶撞先皇,不惧其龙威,斥责先皇之种种,而今,不仅对新君一番煽情的表白,还敢当众轻薄陛下,苦往今来,空前绝后呐。
右相依旧垂眉,鸦羽般的黑睫在眼圈投下淡淡的阴影,声音波纹不惊:“教将军笑话了,欣岚,只是忠于自己的心,莫说她是帝王,就算是天上的神,我也会将其拉入凡尘!将军情痴,应是深有体会才是!”
当年佳人才子的故事,可是震惊了整个皇城。
那时的龙九娘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守城小将,却对大学士之公子一见倾心,为夺其君心,可谓是无所极其不用,最终抱得美人归,且得到原本轻视她的大学士之认可,宠爱一生,只是蓝颜薄命,一场病夺走了最爱之人,叫无数人为这对感情坚贞之人而唏嘘。
龙九娘神情有些恍惚,脑浮中清晰地浮出一抹人影,一蹙一笑,犹在耳畔,只叹阴阳相隔,今生再无缘得见,但伊人之影,将永生刻进心中,抹不去,忘不了。
拉回了思绪,正色道:“丞相,各朝各代均无臣子嫁帝王的,丞相是在挑战世俗,结果实难预料!”
想到亡夫,顿觉对人惺惺相惜起来,但现实中,哪来那么多美好,就像她和亡夫,也只不过数年恩爱,便被人天夺走幸福,让她一生都只能在梦中一见。黯然销魂,唯离别尔。
“将军不必担忧,结局是悲是苦,皆是欣岚甘心所选,我只会欣然接受……”
今日之行实是突然,他未想过她竟要为自己许亲,就算自己拒绝了龙将军,只怕还有个张将军李将军的等着他,与其担惊受怕,不若捅破那一层纸,最惨不过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但只要自己未曾退却,便没有遗憾,他不希望在之后的岁月中,都是在后悔当初不敢走出那一步,借酒壮胆,还行了那一番骇人之举。
摸了摸微肿的脸颊,这两拳,虽痛,却值了,至少证明了自己还有希望,依着那人之性,若非对自己心存怜惜必不会如此轻饶。
上次那个孙大人,在朝堂之上言词过激,咄咄逼人,虽谏言善行,却眼露轻视之意,她不怒不气,视若无睹,欣然接受孙大人之建议,却在最后关头陡然面色一变,送上孙大人三十大板,治一个不敬之罪。
此人君心难测,已让百官见识,从此眼里心里自是心存敬畏之意。
“你,哎!丞相你且好自为之!”
龙九娘嗟叹一声,几乎可以预见他灰暗的未来。但心里却是支持他的,所有的真心,都该被珍视,若陛下能那是最好不过,若不能接受,只怕只能惹来伤心一场。
瞅了瞅天,龙九娘不得不先行离开,临走还拍拍他的肩以示鼓励。
天忽地变得阴沉起来,紧接着便扬扬洒洒的飘起了春雨,虽不大,却还是有些寒意。
连官睨了眼窗外,面色有些担忧,那右相还跪在亭子里呢……
试探着想在开口,却被她一个淡淡的眼神瞟来,登时一惊,不敢再想。两位皇夫一左一右伴在两旁,帮忙着查看卷轴。
窗外雨势忽地变大,唏沥沥地从瓦沟中流泻而下,风刮进来,有些冻人。风晚晴抬头,将身后的外衣披在二人身上,“天气凉了,不若你们先回寝宫去……”
初春刚过,每每下雨还是冰冷刺骨的很,上阳殿后的寝宫有暖炉,也不若这般阴寒。
慕莲君未语,只是几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温采玉却淡声道:“那右相还在御花园呢,这春雨刺人,若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他倒是对那右相心存敬意,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却依旧不顾一切,他能打破朝堂无男儿的陈归,也必能开了君臣姻情之先河……
风晚晴冷哼了一声,“轻薄大玉的国君,没取他性命,已是仁慈,让他跪着!”
对自己耍心计,戏弄于人前,她不好好罚他一番,如何以泄心头之愤。慕莲君抬头,对温采玉摇了摇头,瞥了眼脸色阴沉的女人,心里是又气又恨,这个女人,招惹人的本事真真叫他气极,偏偏……
真恨不得来个金屋藏娇,将这人囚锁一世……
风势渐起,小亭中的雪色纱缦轻舞飘扬,雨水轻洒而进,湿了地面。
在一旁急着躲雨的丫环一脸焦急,“大人,这该如何是好,这春雨刺骨,再跪下去,您这单薄的身子骨可受不了呀!不若奴婢前去求求陛下,让她开恩让你起身!”
“不必了,本官正在受罚中,你也不用陪着我淋雨,快些离去吧!”
衣衫已开始淋湿,双膝亦是发麻刺痛着,苦笑了一声,这身体果然是孱弱了些,不过跪了一个时辰,就快撑不住了。眼角流光一转,看见身旁的小丫环还站着,出口道:“你怎的还不离去,受罚的只是本官,于你何干,你且快快离去,莫因我而生了病了!”
“陛下叫奴婢不得擅离,那奴婢自是不能离开,大人若要跪,亦有奴婢相陪!”
那丫环也是倔脾性,更是证明自己的忠心耿耿,山雷雨火是动摇不了的。
见劝她不得,便不再开口,时间仿佛变得异常漫长,雨势也渐渐变大,视线已开始隐隐模糊了,浑身也已湿透,冰冷刺骨得让他牙关发颤,膝盖更是酸痛阵阵。
一旁的丫环看在眼内,咬着唇,又不敢私自离去,只能站得笔直陪他淋雨。
直到发现他面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才陡然一惊,跪在他身旁,急声道:“大人,你在发烧,必须先离开了!大人!”
“本官无碍!”
几个字从牙关中挤出来,身体已开始簌簌发抖,身体如坠冰窖般,已僵硬如石失去知觉。
小丫环心里大急,起身之时,面前却多了一抹明黄色,惊喜的抬头,是手执青伞的陛下,只见她紧抿着唇,像是在隐忍着怒意,不敢说话,看着她弯身轻易地将摇摇欲坠的右相抱了起来,她慌忙接过伞,顾不得自己,遮着两人匆匆离去。
卓欣岚被放在龙床上,一旁的女医官战战兢兢地探脉开药,陛下的脸色太过骇人,教他们不敢有半点闪失,心里都在惴测着,如野火般大宫里传出的流言,莫不是当真?
没想到那右相真是心比天高,拒绝所有提亲之人,竟是想要攀上陛下……
拾掇好一切,又在陛下无声的冷气之中慌忙退了出去,对着她总是感到强烈的压迫感,明明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半眯的眸子,让人心里畏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