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垂头不语的宛扶苏陡然抬头,木然的脸有了龟裂,颤声道:“你终于要赶我走了?”
“不,我只是认为不该再做无谓的纠缠,我会给你足够的银子,让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你也不必勉强自己面对我……”
她已经对他做到仁至义尽了。
“不准!我不会离开!你欠我的岂是银子能还清的,你嫌我碍眼了?嫌我出生低贱,不配你高贵的身份,是不是,是不是?”
他已经在努力学做个大家公子,学着习字画画,甚至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只是心里不痛快。
今天这人终于说出来了,要他滚了?
风晚晴愕住,他怎么会这样想,一直以为给自己脸色看的是他吧,她不认为自己能那样天天对着一张冷脸还若无其事,于其这样又何必为难双方呢。
“我以为这是你所希望的……”
她楞楞说着。
“不是不是!我要你偿还我,还我的一辈子,还我的幸福!”
他痛苦的吼着,在那最黑暗的三年里他没有哭过,可看见这女人却总让他想哭,总觉得委屈。如果当年她带走了自己,现在是不是也和他们一般……
他被自己心底的想法惊住,那就是他所希望的吗,可是,他已经没资格了啊,他的灵魂和身体都已经肮脏了,他死也要拉下这女人下地狱,心里觉得痛觉得难过,忽地就那样扑进了她怀里,揪着她衣领,绝望的眼水媚惊人,“在你还清一切之前,不准离开我,是你让我活在地狱里的,是你……”
她发不出声来,是自己让他如此痛苦?
“抱我,为什么不抱我?”
他痛苦的喃声在耳边回荡起,她拧着眉头,这人彻底失控了。
双手有些犹豫的环了上去,抱着这个命如浮萍的人,心不知怎的就软了下来,他像是个孩子般,委屈的在她怀里大哭着,她手足无措,对哭泣的人永远没辙。
“你,你别哭了,如果不想离开就留下吧,我会把你当亲人般看待的……”
她几时变得这样心软了,只是这人,总是多了三分纵容。
怀里的人身躯微微颤着,亲人……
他早就没有亲人了,连唯一的善柔也没有了,他心里堵得发慌,“我不要做你的亲人!”
风晚晴心口一跳,他白兔一样红红的眼,让她心中变得柔软。
“那你想做什么?”
她脱口而出的话,叫他自己也楞住,湿漉漉的黑眼睛大而明亮,却忽地闪过慌张,面色继而变得苍白起来,脑中不时浮现那些男人的模样来,惊慌的盯着她玉一般的红眸,狼狈的游移着视线,他怎么会这样想。
他是想要杀死她的,没错,她有罪,她害了自己,害死了娘子一家,他怎么能有那样罪恶的想法。
只要她死了,这一切才会结束……他痛苦的抬起眼,泪花闪烁着问道:“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愿意跟着你走,明明我这样恨你的。”
她紧抿了唇,未语,只是双手渐渐松开。
“我是为了杀你——”
他惨笑一声,接着刀柄已整个没入了她身体内。
她震惊的看着胸前的刀,冰冷不是身体而是心,他竟恨她到如此地步,白逸飞也变了脸色,大叫道:“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颜沉枫冲了进来,一把甩开宛扶苏,急声道:“主子,有没有事,这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连个大夫也找不到……”
风晚晴深吸了口气,胸口一阵抽痛着,摇头道:“我死不了,他下手不够准,没有伤到内脏,你只管将刀拔出,再帮忙止血便可!”
颜沉枫怒红了眼,但眼下救她要紧,将她抱起也顾不得许多,沉声道:“有点痛,陛下请忍着点。”
她点头,脸色变得灰白,“你尽管动手,不用担心我,也幸得他手笨,没有插到心脏。”
目光瞟向那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的人,倒是笑了起来,“扶苏,我只道你恨我,却未料你还想杀了我,可为什么手会发抖的刺歪了呢,你是故意留情的?”
他空洞灰茫的一双眼,慢慢有了焦聚,看着自己沾了血丝的手,他到底是终于下手了,可心里却没有想像的痛快,反而是像插在自己身上般钻心的疼。
颜沉枫咬了咬牙,一把拔下匕首,鲜血瞬间涌了出来,迅速的拉下她胸前的衣物,已顾不得其它,哧啦一声将裙角撕成长条,紧紧缠上伤口处,虽非本意但目光还是不期然的撞上那胸前的柔软。
风晚晴看他羞红了脸,还忍着疼发出调侃声:“你主子我的身材还不错吧,看你快淌鼻血了呢?”
“主子!”
颜沉枫羞得无地自容,移开眼,那伤口刚好在右胸下,他是尴尬极了。
最后打上一个死结,这才急忙将衣服拉上。风晚晴力气开始流失,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上写下一串字,又道:“你且去吧,这附近的山上应该有这几种常见药药材,你且去采些回来,可助我伤口早日得原。”
颜沉枫点着头,警告的看了眼宛扶苏,要不是主子没有开口,他早一刀了结他了。
看他出了车去,风晚晴这才收回目光,看向那表情各异的两人,眼底都有着担忧,她嘲弄的勾唇,笑道:“现在他离开了,你可要再补一刀,准一点,直接插上心脏,这样你便舒服了,也报仇了。”
宛扶苏瞠大了眼,她不怪自己,还要说这样的话,到底是在表达什么。
“我跟你一样,也是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你觉得我欠了你,所以想要我的命,是不是我死了,你就会开心了。那为什么不狠一点,我现在没有还手之力,你若想杀我,最好趁我的侍卫没有回来之前动手……”
她捂着伤口喃喃道:“原来被朋友伤害是这样的感觉,我倒是领会了,你为什么摇头,是后悔动手了,还是后悔没有一刀杀了我?这事第一次谁都会紧张的,再来一次也就麻利了……”
“你,你是疯子,不要说了!”
宛扶苏大吼一声,为什么不骂他或是还回来,以为这样的伎俩对他有用吗。
伸手抚在她的伤口上,轻轻的贴着。“你哭什么?”
该哭的是她吧,无故被人捅一刀,还是她当弟弟看待的人,刚刚还凶狠的人,这会怎么又在默默流泪了,是不是后悔了?
“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人偶尔流流血促进新陈代谢嘛!”
伤口隐隐作痛着,她还在说着冷笑话,陡地被人在伤处一按,疼得她呲牙,微挑着眉,原来受伤了还有这样的好处,瞧那白美人,冷冷的表情不就软化了。
“受伤了还这么多话?”
白逸飞沉着脸没好气的说着,看了看外面天色,就快要黑下,要不能找到个留宿之地,怕是要在这半山上过夜了。正想开口间,颜沉枫已跳上了马车,靴上沾满了泥土,风晚晴接过他手里的几株药材,又道:“沉枫继续赶路吧,不必顾忌我,勿必在天黑在找到落脚处!”
“是,主子!”
他出了去,轻喝了一声,马车又飞快地奔驰起来。
啾啾——
金凤在肩上焦急的上下跳跃着。
“小凤儿,刚刚你不保护我,现在才来放马后炮?”
她哀怨的瞅了他一眼。金凤急得扑着翅膀乱飞,刚刚他实是精疲力竭,睡眠中调息着身体,封了五觉,哪知一醒来才知道这人受伤了,还是被那个他一直看不顺眼的少年给伤了,又不能开口,只能上下乱蹦的啾啾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