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逸飞低垂着眉头,睫毛摭住了双目,看不清神情。隐在袖中的双拳却握得发白,微微颤抖着。
钟容轩一脸悲凄,未想仅隔数日,便从此天人永隔。明明,前几日那人还那样温柔地对自己笑着。他咬着唇,双眼微微泛红。只觉得胸腔酸涩得难受。
门外红袍的医官面色惨白的走了进来,没有勇气抬头看冷冰的圣上。
“陛下,据臣仔细查验,风姑娘乃是中了天下奇毒‘五毒香’,此毒甚为霸道,只要被人吸入肺腑,不出一柱香时间必死无疑!风姑娘……当无生还的可能……”
她颤抖着跪在光洁的地板上,清楚的看清自己脸上的恐惧之色。
今日,怕就是自己的死期了。
空气像是被冻结。只听到轻微的呼吸声。几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只是偷偷观察着女帝的反应。
却见她灰败的一张脸,眼神还是冰冷,却让人觉得鼻子发酸。
“出去罢!朕想静一静,黄内侍,即刻查出下毒之人……将其……碎尸万段!”
几人无声的退了出去。
白逸飞双目望天,蓝得没有一丝杂质。他脑中想起了那人痞子似的坏笑,黑亮的双眸,微勾的唇。明明是厌恶这人的啊,为何这心这么难受。
“她怎么会就这么死了?我还没有报恩呢……”钟容轩站在他身旁,神情难过。像是一场梦般,总觉得不真实。
女帝用指尖描绘着她的眉目,每一寸都让她心尖发颤。
“你终于还是逃离了我么……”她发红的一双眼直瞪着床上的人,双手发疯似的紧箍住风晚晴的脖颈,一点点收紧。“就算死,你也只能死在我手中……怎么能在我开始在意的时候这样无声的离去,知道我有多恨你么……”
滚烫的泪珠滴在了风晚晴脸上,慢慢滑下,晕染了白衣。
女帝轻轻落下一吻在她发紫的唇上,泪珠又滚落而下,浸入了她的唇中。
她就这般坐在床头看着这人如沉睡的面容。
一坐,便是三日。无人敢前来打扰。
第四日。
女帝终于抱起她的身体走出了长生殿,到了永和殿外。
京城的护城河像是条银带般,蜿蜒千里。
今日的河中禁止船只行驶。只有一只简易的小竹伐。
竹伐上安静的平躺着风晚晴,白衣胜雪,鲜花簇拥。竹伐缓缓地顺流而下,平静的河中荡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河岸两边挤满了人群。议论纷纷。
女帝站在高墙上,看着那慢慢消失在视线中的人。紧闭着双眸,眼前浮过那人的种种模样,每一幕都叫她心头发苦。她喜欢自由,自己便还她自由罢!她不喜自己杀人,便饶了那几个失职的混帐。
她默然的看了最后一眼,深吸口气,转身回宫。
竹伐在京城外的河道边停了下来。扛着木柴的老者经过此地,见水中的女子,一探她鼻间还有呼吸,吃了一惊,唤来家中的老伴。找来一张板子合力将人抬进了自己房中。
风晚晴沾着水珠的睫毛慢慢睁开,两老激动地道:“姑娘,你醒了!!”
她站了起来,朝二人道了谢。取了一张斗笠带在头上,压低着帽檐走了出去。
此时京城已是灯火通明,声乐起伏。刚走进一家酒肆中要了一碗牛肉面。好几天没有吃东西了,饿得能吃下一头牛。耳中传来了各种“新闻”。
无非是女帝亲自将那盛宠中的第一女妃水葬的消息,如何如何的感人画面,如何如何的情深意重。
她面容微微一怔。想到了那日女帝滴在脸上的泪。这次的方法虽是卑鄙了些,但也是拜那大皇女所赐,若非她半夜进她屋中下毒,她也不会将计就计的诈死。
在百花谷的遭遇还是有益的,至少给了她百毒不侵的体质。
她决定在一个月之后离开京城,现在身无分文,要赚些银子才够上路。
东陵码头。
运河边来来往往的搬运工,一边吆喝着,一边用衣袖抹着如泉涌的汗滴。
少年污黑的脸涨得通红,使着吃奶的劲儿扛着肩上的麻布口袋,步步艰难的往桥头走去。身后体格健硕的男子从他身边走过,故意恶意的一撞。
“哎哟!!”伴着惊呼声,少年倒在了地上,他忿忿的爬起,双手叉腰:“李大头,你太过分了!!”几个男人闻言哈哈大笑:“小子,就你那小身板,早些滚,一天能挣几个子儿啊?不如寻个好娘子嫁了多好?”
“呸!你别又来说媒,李大头,你姐那幅样儿还想娶我?”他不屑的撇了撇嘴,想到李阿花看到自己那张流口水的嘴脸就满心作呕。
“哼,等着吧!到时你会求着我姐娶你的!”李大头冷笑一声,鄙夷的看了他一眼。
月上枝头,霜华满地。
宛扶苏拖着酸痛的双腿往回走去,刚到家就听见噼哩叭啦的声音,他扶额叹了口气,叔叔又输钱摔东西了……他推开门,躲开迎面而来的一个破碗。“叔叔,你又喝酒了?”
他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男子,又进屋倒了杯茶水递给他。
宛绍华一把推开他的手,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你个扫把星!老子今天输钱了,钱呢,今天的钱呢,老子要去赢回来……”
他垂着头,眼角注视着叔叔发怒的模样,只得从怀里掏出今天赚的铜钱:“叔叔,今天就这么多了……你……你就不要再去赌博了……”再赌连买菜的钱也没了……
宛绍华数了数手里的铜子,末了一巴掌挥了过去,骂道:“就这么点?不会是你小子私吞了吧……老子好心收留你,用你点钱就心疼了?没良心的小浑蛋!!”
少年委屈的捂着脸,咬着下唇,眼泪在眶里打转。是了,若不是他收留我,真是无家可归了。
“明白了吧!要不是看在你那死去的娘的分上,我才懒得理你,还不快做饭去……”他骂骂咧咧了几句,将铜板塞进怀里,又倒在一旁的坑上睡了下去。
昱日。
六月的天儿女人的脸儿,说变就变。
雨点豆般大的扫了下来,倾刻间那运河中的水便涨高了几分,宛扶苏落汤鸡般的跑了回去,屋里却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他看了看蹲在一边哭丧着脸的叔叔,满脸的青紫色,显然是被人打了,又看了看几个横眉怒目面露凶光的女人,面色变了变。
“你们是什么人?”
“嘿嘿……你叔叔果然没有说错,你小子虽然脏了点,却是生得水灵灵的……”为首的女人摸了摸下巴,眼里闪着淫光,忽地一挥手大声道:“快给我抓住他!主人肯定会重重有赏!”
宛扶苏见势不妙拔腿就跑,门口几人早已准备,看他一动立刻扑了上来,狠狠的压制住他的四肢,他惊怒的挣扎着,大吼道:“放开我!!”
为首的黄衣女人拍了拍他的小脸,嘿嘿笑道:“小子,你可不能怪咱们姐妹,可是你亲叔叔把你卖给了咱老板的,要怪就怪你那叔叔吧,哈哈——”她拿出了一张白纸,卖身契约。
“走!!”几人架着他的身躯,朝外走了出去。
他绝望的回头,眼里是不可置信:“叔叔!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扶苏,是你的亲侄子啊,救我救我……”却只见叔叔一脸麻木的蜷缩在地上,眼神空洞。
“小子别叫了,跟着咱老板可比你叔叔强多了不是?你叔叔好赌,就算今天没有也会在明天把你出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