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碧馆前有一片池子,唤做太液池,里面植了许多莲花,如今正值荷花盛开之际,贺兰月派人宣我进宫陪她赏荷。
太液池正中有一处不大的亭阁垂着白色纱缦,贺兰月身着淡粉衣裙坐在亭中,博儿和几个小婢女正在亭中嬉耍,见我进去博儿扑过来求我抱,我抱起他,如今他已经长高许多,我用尽全力才勉强将他抱住,略逗了逗他赶紧将他放下,生恐一个力乏摔了他。
贺兰月冲我笑了笑:‘亏得阿陈你日日进宫陪我,不然我这宫中的日子可真是过得无趣。’
我笑她:“君上那样宠你,明眼人谁不知道现在锦官城大周皇宫里正得势的人除了贺兰姐姐还有谁能比。”
贺兰月打了我一下:‘就你阿陈嘴最厉害。’
我左右瞧了瞧:‘这太液池里的荷花好是好,不过你也知道我这性子学不来那些淑女样赏荷赋诗的,陪你聊天扯白话还行。’
贺兰月命宫女为我倒茶:‘阿陈,那些虚头巴脑的事我也不喜欢,咱们姐妹不过借个由头聚聚说些体已话而已。’
我轻抿口茶:‘姐姐尽日又得了好东西,这茶怕是今年新贡的吧。’
贺兰月瞪我:‘阿陈,你就不能好好与我说话嘛,总那这些取笑我,你若看上了,我命人给你都包了去可好。’
我嘻嘻笑:‘怕姐姐真到时就舍不得了。’
贺兰月没好气地瞪了我两眼:“你呀,几时才正经起来。”
我向她身边偎过去娇笑道:“在姐姐身旁,我才不要讲那些虚的。”
贺兰月在我脸上轻轻一抚:‘阿陈,荣将军此次出征,将你独自一人留在京师,我真怕、、、、,’她顿了顿又笑道:‘昨天听君上说荣将军又打了大胜仗。’
我听到他的消息不自禁坐直了身体:“他可还好?”
贺兰月又笑道:‘终于现了正形了,担心他了?’
我微笑:‘是。’
贺兰月叹气:‘白家可有人去看你?’
我摇头,她们家不来生事我就谢天谢地,难道还指望她们对我嘘寒问暖不成。
贺兰月说:“阿陈,荣将军此次大胜胡人,又收复河西三千里之地,君上龙颜大悦,趁此机会,你与荣将军的事也可以提一提了,白家长者一直不松口,让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荣将军算什么回事。”
我说:‘贺兰姐姐不用替阿陈担心,我与他现在很好。’
贺兰月白了我一眼:‘好什么好,你这样不明不白的跟在他身边,即不能名正言顺的陪他出席任何宫中宴会,也不能给将来的子孙一个名份,你可以嘛?’
我低头默然不语。
贺兰月鼻子哼了一声:‘真是说神神到,说鬼鬼到。’
我顺着她的话音抬头看去,只见白皇后和高阳长公主与一众女仆缓缓行来,贺兰月咬了一下唇还是扯着我行了礼。
白皇后淡淡地扫了我一眼坐在亭中主位:‘听君上说贺兰妹妹近日身体不适,还说得空瞧瞧妹妹去,没想到在这里见着了,妹妹气色看起来是弱了些。’
贺兰月也淡淡地回道:‘一入了夏,难免胃口不好,等天气凉爽些就好了,让皇后娘娘担心了。’
白皇后微微笑了笑:‘妹妹今天好兴致,这太液池里的荷花花香袭人,妹妹多闻闻,有益身心。’
贺兰月笑了笑:“皇后娘娘想来也是赏荷闻花香而来吧。”
白皇后一笑也不说话,高阳长公主走过来:‘贺兰夫人的眼光总是最好的,这宫里那里景致最好,夫人总是最先得享。’
贺兰月微微一笑:“高阳公主说笑了,君上昨日得闻太液池里荷花开放,怕我整日闷在宫里所以今天一早吩咐宫人一定要我来此看看,不想皇后娘娘与高阳公主今日也会来赏荷,早知到娘娘与公主有此雅兴,我就该陪着一起才是。”
我看她们唇枪舌剑说来说去,但没一个人朝我看一眼,那些随行而来的女子们也都一脸不屑地瞧着我,我无奈地自嘲一笑,向亭外走去。
贺兰月唤住我:“阿陈,来见过皇后娘娘和高阳公主,听说荣将军这次大胜,不日回朝,君上一定会赐婚给你们,一家人不要如此生分了。”
我只好无奈地回了身站在贺兰月身旁:‘阿陈见过皇后娘娘高阳长公主。’
高阳长公主瞟了我一眼:‘阿陈姑娘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
我回:“一切都好。”
白皇后忽地说:‘阿陈姑娘,三少他不在府中,你一个人一定要多加小心,免他在外挂心,府内一切事务大小若有需求,派人告知我,我定会帮你。’
我说:“多谢皇后娘娘,阿陈知道了。”
贺兰月唇边透出一丝微笑:“皇后娘娘真是费心,你管理后宫事务日日繁忙,这些小事情怎么能让娘娘再多费心,阿陈有我照应着不会有事的。”
白皇后唇边一丝笑:“也好。”
她们走后,我坐在贺兰月身旁长吁一口气:“还不如我以前酿酒那样自在,这样揣度人心的说话,我真受不了。”
贺兰月扑哧笑出了声:“阿陈你真真好笑。”
“我有什么好笑的。”
“笑你已经入了这局,还时时想着保持从前。”
“贺兰姐姐,我不想入局,也不想从前,我只想好好做自己。”
“阿陈,你觉得可能嘛,自从你随他回了这锦官城,你就已经在局中了,虽然他处处护着你不想你沾染这些事情,可你既然要做他身边的女人,又怎么能避开这一切呢?”
“我不想争,也不想与人斗,只想和他终老平安一世不能嘛?”我抱起头。
贺兰月冷冷地说:‘阿陈,你一向聪明,我也不想说什么,可你要明白,他再强大也不能处处兼顾,你愿意他为你分心担忧嘛,你若想与他平安终老,首先你就要自己学会保护自己,不让他担心不成为他的拖累。’
“我、、、”我张着口却说不出话,那些故意忽略的刻意无视的,难道真的可以这样不闻不顾嘛。
贺兰月又说:‘你可知我今日邀你来的用意?’
我摇头。
贺兰月说:‘我今日不只邀了你,也请了君上,我想趁着这次机会,为你在君上前求个赏。’
我瞪大了眼。
贺兰月说:“阿陈,你若想与他携手终老,这些应得的就一定要争取。”
我默不作声。
贺兰月又说:“难道你想下次在宫中看到他身边坐着的永远不是你嘛?”
我说:‘我不介意那些了,只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就行。’
贺兰月说:“阿陈,你不要骗自己了,他不想与白家彻底反目,白家又与他处处为难,君上那里也不想他和白家走的太近,私心来说,我也希望你站在我这边。可更多的,我想你与他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不要像现在这样委屈,连个下人都可以笑你,你明白嘛?”
我伏在桌上:“你不要说了,我不想听了。”
贺兰月还想说什么就听亭外一个宫女说道:“夫人,君上派奴婢来传话。”
贺兰月说:‘什么事?’
宫女说:‘君上说军队里有紧急军情,他不能前来陪你赏荷,特命奴婢前来传话。’
贺兰月挥手:“我知道了,你去吧。”
我猛地抬头:“军中出了什么事嘛,姐姐替我问问她?”
贺兰月苦笑:‘你呀,’又唤住宫女:‘可知是什么紧急事务?’
宫女摇了摇头:‘奴婢不知道,君上说他一忙完会尽快前来与夫人相会,若时间久了就请夫人不要久等了。’
贺兰月看了看我:‘你放心,你的那个荣将军命大福厚不会有事的,不要担心了,还是想想你自己吧。’
我不说话也无心再陪她继续赏荷,匆匆地出了宫站在车水马龙的街上忽地觉得份外孤单,特别想他。一整夜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第二日,贺兰月就派人传话来,宣我进宫。
她神情严肃的坐在殿内看我进来微微抬起眼,眼中竟有泪光,我心里一震软在地下,不,不,不会有事的,他不会有事的。
我瞪着贺兰月想要从她神色中看出些什么,可她半天也没说一句话,许久她才说:“高老将军死了。”
我这才缓过劲来,又急切地问道:‘高老将军一向勇猛为什么会这样?’
贺兰月道:‘贻误军机,不堪受辱自刎军前。’
“那高大哥呢?他可好?”我又问。
贺兰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半晌又喃喃道:“不知他可好?他该如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情,他的心里该有多苦呀。”
我像是明白了什么,看着她,她也不避讳我,只滴着泪,原来她心里的人始终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