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昊天一直留心着龟镜的变化,这时忽然看见龟镜的左上角出现几个黑点,接着黑点迅速延伸,向着自己所在的中央而来。他不想连累兰儿的父母,所以立即提起真气贴地掠过,停在玄武湖中的樱洲上。此时正是冬天,万紫千红的花儿早已无影无踪,只剩下满地的白草高可齐腰。他迅速在身边插了几十根茅草,布了个阵法,然后缩起身躯躲在阵中。
不一会儿,空中落下几个人来,站立的地方离他只有十余丈。定睛看时,原来是三个非僧非俗的人,身上不知道穿着什么,好像是道袍,却又有点怪异。三人围在兰儿的土坟前,其中两人正面对他所在的位置,所以看得很清楚。一个脸形瘦长,左眉有一道疤痕,大约四十多岁;另一个面白如玉,风度翩翩,依稀是个光彩照人的美少年。还有一人身着锦袍,背对着他,所以看不见面目。
只听面有疤痕的人喘着粗气道:“师叔,您发现什么了?怎么这么急,一口气飞了一百六十里,累得我差点喘不过气来。”
少年抢着道:“师兄,你都修行三百年了,功力怎么还这么差?我都没觉得什么,你就喘成这样!”
背对叶昊天的锦袍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前年重阳,有个女娃胆敢冒犯我的徒孙,被我用九阴锁魂制住,去年七月十四,我亲眼见到有人给她发丧,就葬在这里,想来早该魂销魄散了。可是我刚才给你们传功时,却忽然感到九阴锁魂震动了一下,真是奇怪,那女娃竟然还在这个世上!方位就在这一带。”
少年道:“待弟子用九幽仙音逼她出来!”
锦袍人道:“你只有百年道行,虽然用了姹女补阳之法,功力大进,只怕还不能吹好九幽仙音。”说着取出一只铁笛,放在唇边吹奏起来。
叶昊天担心笛声伤了兰儿,连忙运起罡气护住周围五尺之内,耳听笛音呜呜咽咽,刚开始煞是好听,令人浑身舒畅。他心里吃惊,这邪门歪道的家伙吹奏的竟然是仙曲!
接下来忽然几个音符传来却又令人十分难受。然后就是这样,每隔十几个音符就出现一次煞音。
叶昊天仔细记忆曲调,感觉这曲子很不错,本身并不邪恶,邪恶的只是有些小地方被那人改了,所以本来圆润的曲子变得滞涩难听,要不是自己功力深厚,只怕难以抵挡。
他一直留心乾坤锦囊中的兰儿,然而里面很安静。大概由于阵法、罡气还有乾坤锦囊的保护,笛音可能传不进去。
那人呜呜咽咽吹了好一段才停了下来,恨恨地道:“见鬼!九幽仙音也逼不出来,到底是死了是活?真是怪事!”
有疤痕的人道:“师叔,肯定死了,您老亲自出手,谁能逃得掉?”
少年却道:“师傅,不如打开坟墓看看,要是尸体未坏,说不定还有用处。”接着用抱怨的口气道:“师傅也真是的,既然是小妞,为何不交给徒儿处置,就那么弄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叶昊天恨不得将其一掌击毙,狠狠地盯了他几眼,要把他的形象记牢。
那神秘的锦袍人并没有阻止少年开棺验尸。
少年一掌拂开泥土,伸手连招三次,想把棺木虚空引出,结果却什么也没有。
神秘人面色骤变,愤愤地道:“妈的,什么人不知死活?竟敢跟我斗法!”说着转头四处察看。
叶昊天知道对方功力远胜于己,单是那少年就不在自己之下,所以躲在阵中一动也不敢动。那三人在附近搜查好久,结果还是没有发现,最后悻悻地走了。
这时候,一轮红日刚好从东方升起,金色的光芒洒在玄武湖里,湖中央还没有结冰,波光潋滟,樱洲也笼罩在一层粉红的迷雾里。
叶昊天道:“没事了,出来吧。”
兰儿现出身来,面色仍有些发白,语音怯怯地道:“我在里面听他们的说话清清楚楚,笛音被乾坤锦囊阻住了,所以没受到伤害。那个人……就是他!前年我就是听他的声音,才中的九阴锁魂。他……他的功力深不可测,只怕无人能制……要不是公子,我今天又死一次!”
叶昊天却道:“你听那曲子,如果去掉滞涩的部分怎么样?”
兰儿抬头望天想了想道:“应该很不错,我们可以试试。”说着将琴摆在地上,盘膝坐下,一面回忆刚才的曲子,一面弹奏出来。有几个地方她想不起来了,叶昊天将自己记忆的曲谱告诉她。她慢慢弹了下去,琴音异常美妙,引来几
只仙鹤在周围翩翩起舞,两人都觉得非常舒畅。琴音快结束的时候,她忽然弹错了一个音节,一不小心将煞音弹了出来!她心里“咯噔”一声,浑身的血液几乎凝住,面色顿时变得通红,叶昊天见势不好,急忙探手入怀,取出玉笛凑在唇边,吹出一首临江仙,笛音悠扬,清新自然。好一会儿才见兰儿的面色平静下来。
兰儿以手抚胸,道:“这曲子好吓人,美妙处有如天籁,凶险处又能索魂。不愧被叫做‘九幽仙曲’。”环顾四周,她发现竟然有几只仙鹤倒在地上,走过去看时,好像已经死了。抚摸着仙鹤洁白的羽毛,她的泪水落了下来,一边抽泣一边道:“都是我不好,竟然弹错了。怎么会有这样害人的曲子!”说完提起木琴就要摔下。
叶昊天伸手接过,笑道:“别急,仙鹤还没死呢!”
兰儿又仔细摸了一下,果然鹤心还在跳着。
叶昊天上前将自己炼制的补中益气丹捏碎,每只鹤喂了一点,时候不大,那些鹤扑腾几下站起来,然后展翅飞走了。
回头看时,兰儿已经破涕为笑,长长的睫毛上犹自挂着泪珠。
日上三竿的时候,叶昊天离开樱洲来到翰林院,封了十两银子给守门人,说自己是罗开山的好友,请给查一下罗大人的住处。那人一边往里走,一边嘀咕:“大年初一,谁不在家歇着?竟然这时候来找人!”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出来,手里拿了一张纸,说道:“好不容易查到了罗大人的住址,就这上面写着呢。”
叶昊天接了地址,谢过守门人转身离去。
罗开山的家并不远,就在两三里外一个幽静的小院里。叶昊天递上名帖,有人跑进去禀告。不一会儿,罗开山急匆匆的走过来,一把拉住叶昊天的手,高兴地道:“贤弟,你怎么来了!快请进来!”
叶昊天笑着道:“大年初一,小弟无处可去,只好来找兄长聊聊。”
罗开山请他进去坐下,问起别后的经过。
叶昊天将赴任、杀贼和筑城的经过一一道来。罗开山听得津津有味,忽然叹了口气:“唉,愚兄在这里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好生羡慕你啊!”
叶昊天问道:“但不知朝廷情况如何?”
罗开山屏退家人,低声道:“皇上年老仍不自持,不知哪里请了几个妖道,供奉在宫里,说是要长生不老,每天不理朝政。朝廷大权落在宦官王希及太师刘衡手上。现在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无人敢说一个不字。去年礼部尚书说了几句话,希望圣上尊崇儒家远离佛道,结果满门上下染上瘟疫,没一个活下来,真是好惨啊!”说起这些,罗开山就收不住口,越说越是愤恨,最后一拳击在桌上,将桌子击得粉碎。
叶昊天道:“如今之计只有虚与委蛇,徐图良策了。”
罗开山用脚将破碎的桌子拨在一边,说道:“我仔细想来,只有联络天下各派,聚集众多武林好手,才可能驱逐妖道,只有先除掉妖道,才能进谏圣上清理朝纲。”
叶昊天摇摇头道:“按理说此法不错,但有几点不易。其一,妖人势力不小,说不定各门各派都被渗透了,弄不好,正派中人还没准备妥当,就被对方发觉了。其二,各大门派一向闭关自守,忙于各自的清修,很难劝说他们参与朝廷大事;其三,妖道功力非同小可,非等闲武林好手所能敌,勉强动手将会带来很大的伤亡,此点最是关键。”
罗开山明白他说得不错,心中郁闷,不住叹息,良久方道:“听说太子很是贤明,希望他早日登基,一扫妖氛,清明朝政。”
两人讨论了很久。晚宴的时候叶昊天见到了罗开山新婚不久的妻子,据说是吏部尚书的千金,生得端庄美丽,待人亲切,颇有大家风范。或许听了罗开山平日的讲述,她显然对叶昊天颇有好感,席间问道:“不知叔叔是否成亲,若没有,嫂嫂或可相帮一二。”
叶昊天婉言谢绝:“多谢嫂嫂好意,小弟一个人来去自由,目前还不想成亲。”
罗夫人笑道:“我有一胞妹,正待字闺中,模样生得不差。如果叔叔愿意,我请她过府来见。”
叶昊天急道:“嫂嫂千万不要,我真的不想成亲!妖人不灭,何以家为?”
罗夫人看他言辞坚决,也就算了。
晚宴后,叶昊天起身告辞,说要趁夜赶往长安。罗开山知道他怕惊世骇俗,所以选在夜里赶路,所以没怎么强留。罗夫人却很是诧异,道:“要走也明天走,今天这么晚了,还怎么上路?”
叶昊天道:“无妨,晚间路上无人,可以纵马驰骋。”
离开罗府,叶昊天御风北上,几个起落飞了一千余里。正飞之间,天上忽然下起鹅毛大雪来,飞行一下子变得很困难。他深感吃力,只好从空中落下。只是一会儿工夫,地上的积雪已有尺许。
环顾四周,他发现自己身处大山脚下,远处隐约有个房子。他脚尖踏在雪上一路行过去,到了近前发现是个茅屋。上前叩门,从里面传出一个老妇的声音:“谁啊?”
叶昊天答道:“我是过路的秀才,因为大雪封路,无法行走,所以前来找寻借宿之处。”
这时房门“咿呀”声中打开,门内是一个头发银白的老母,鬓髻当顶,余发半垂,敝衣扶杖,形态怪异,面上却很是慈祥,口中说着:“快进来吧!”
叶昊天迈步而入,发现屋里有个灶台,炉内正燃着火,锅里冒着气泡,原来老母正在做饭。
老母问道:“你吃饭了吗?”
叶昊天躬身作答:“已经吃过了。让我帮您烧火。”
老母只是道了声“好”,然后继续忙碌,嘴里念念有词,声音很低,语速却是极快。
叶昊天仔细倾听,忽然心中诧异:老母并非无事唠叨,她念诵的竟然是一
篇《黄帝阴符经》!关于此经,他早已背得滚瓜烂熟,所以一听就明白了。可是,接下来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因为老母念诵的经文远远超过了他所知的内容,而且行文调子却没有丝毫改变,分明就是已知经文的延续!
“异人诵经,千载难逢!”他连忙功聚双耳,认真倾听,一字不敢漏掉。
一直念诵了小半个时辰,老母才停了下来。
这时,兰儿忽然现出身来,白衣素裙,面容清丽,上前纳头便拜,口中说道:“多谢老母成全!”
叶昊天还在疑惑她怎么出来了?
老母让兰儿起来,面目慈祥地道:“好孩子,真苦了你了!人不人鬼不鬼,两无依托,好可怜啊!我将这段经文传给你,以后多多念诵,对修行大有裨益!待得功力深厚,即使没有肉体,也可修成鬼仙。若能找到肉体,更可以灵体合一,白日飞升。”然后看了叶昊天一眼,又道:“若有功力深厚之人帮着念诵,更可以事半功倍,加速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