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五月花开.风扬
他在人群里停下脚步，低眼，正与她四目相接。眼睛里，刹那间讶异的光芒。
“瑶晔？”
她抬眼，看见是他，便放心的闭上眼，微微一笑，晕厥了过去。微弱的感觉里，林梦溪有力的双臂，轻轻将她抱起，带她远离那一次的血腥和杀戮。
二哥。
至今，还能感觉到那双生为一介书生，却有力的臂膀，抱起她，远离蔓延的血腥。
而今，自己却无力去救他，反而要亲手送他离开这个尘世。那一箭，射穿的，不止是林梦溪的心，也是她的心。
“瑶晔，我应允你，去葬了他。”
从记忆里回过神，再抬眼时，颜烈已经站在她的面前。满眼失落和愧疚的看着她，指着刑台前，那倒在血泊里，已经没有了生息的人。
她转过头，擦掉眼泪。冷漠的自他身侧走过，淡淡的瞥他一眼，漠然的话语，不屑的语气：“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激你！”
推开门，头也不回的走下台阶，瑶晔的背影，亦冷漠无情。仿佛与十七岁的瑶晔，越来越远。
望着那个满带怨气和愤恨的身影，颜烈的嘴角，露出苦涩的微笑。
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看见十七岁的你呢？如果能让时光倒回到你十七岁，我在那个街角遇见你的那年，该多好……
如果我就在那一年，早些提亲，娶你为妻了，该有多好……
五月，小雨。
细细的雨丝伴着蒙蒙的大雾，割裂灰色的天空。在那乡间狭窄的小路上，马儿踩着泥土，一路疾驰而来。
马背上的女子，身着绛紫色的窄袖劲装，足下是白色的小皮靴。在雨水里，黑色的发已经被打湿，但她只是皱着眉望着前方，顾着赶路。
一溜烟的功夫，那女子终于在一间破旧的茅屋前勒马，纵身一跃，轻盈落地。
好身手！
不远处，在田间漫步的老者，凝眉，捋了捋胡须，笑意刹那间如在宣纸上散开的浓墨般，溢满了他的双眼，以及，脸颊。
“风扬！”
一下马，看见那长年未曾修葺，破旧的门，瑶晔眼睛里，愤恨的光。她急切的推门进去，看见里面脏乱不堪，而曾经在枫琉国，鲜衣怒马，俊秀儒雅的男子，正病怏怏的躺在床榻上。
他曾是一国之君，受万人尊崇和敬仰。可是，而今，他却在这个破旧的茅屋里，独自一个人，等待死亡。
心一酸，泪水盈满了眼眶。但她还是深呼吸，将它咽回到心里去。
“唔……瑶晔，你怎么来了？”
支撑着起身，风扬削瘦的脸颊上，奇异的光芒。深陷的双眼，有了奕奕的神采，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瑶晔赶忙走过去，将他扶着，看见他未曾系好的衣带：“我听华烟说，你病了。”
一边帮他系好衣带，瑶晔头也不抬的说道，心里，更加的酸楚。过去的年华里，身为他的贴身侍卫，从未看见他有如此狼狈的时候。
“华烟？那个人，他肯让你出来？”
在她的话语里皱眉，模糊的记忆里，这个名字格外的熟悉。又想起她的处境，他的脸上，免不了生出几许的担忧之色。
“华烟给了我令牌，他不会知道的。”
提起华烟，想起她离去时那个女子眼睛里得意的神色。她知道，她的阴谋，再一次得逞了。可曾经用尽一切手段保护过她，保护过四姐姐的那个人，有性命之忧，她也顾不得再与她争斗。
争斗这么多年，是有些累了。
“华烟？又是华烟。”
再次提及那个女子，风扬突然想起来，她是颜烈的青梅竹马。是在臧玉国的后宫里，屡次陷害瑶晔的人。“她给你令牌，肯定是别有用心罢。”
想到她曾经的所作所为，风扬皱眉说道。转头，盯紧瑶晔的眼睛，却发现她笑得悲凉。
“风扬，我知道她的用意，但你命在旦夕，我也顾不得那些了。”
璀璨的笑容，在那一刻随着阳光的照射，绽放在她的脸颊上。在那一瞬间，风扬又一次恍惚的以为，眼前的人，是这些年里，深埋在心底的那个女子。
那个穿着红色的罗裙，在落下的桃花里笑靥如花的女子。
王宫，颜烈坐在椅子上看着各个地方的奏折，疲惫的皱眉。如华烟所说，灵虞又出现一次大规模的暴动。而调查的结果，这次暴动的主谋，果然是风扬。
虽然他卧病在床，但那些策略以及蛊惑人心的言辞，都是出自他指点。心下愤恨，前几日就命华昀秘密除去他，直到今日，还没有消息。
等待的心，是焦急的，也是愤懑的。正起身，想要去找瑶晔练练剑，发泄内心的愤懑。却不想，李公公此时急匆匆的走进来，带来让他更加愤怒的消息。
“陛下，方才有人看见，瑶妃娘娘拿着令牌，骑马出宫去了。”
因为跑得急，李公公的额上，冒出细密的汗，但他来不及擦去，急切的说道。目光，落在颜烈脸上时，立刻收回。
“去哪里了？”
颜烈的脸色，在那一刻变得苍白。他愤怒的扔掉手里的剑，抓住李公公的衣襟大声喝问道。李公公诺诺的低下头，不敢看他此刻的目光：“回陛下，奴才不知。”
瑶晔说过的，她一定会逃离他的，她一定可以回家。只要有机会，她就会毫不犹豫的离去。
可是而今，她六哥的性命，洛砚的性命，还掌握在他的手里，她却不辞而别了。难道，她只记得要回家，忘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么？
松开李公公的衣襟，怔怔的望着地面，颜烈的怒气，慢慢的消散。最终，只剩下失落和绝望。
她这一去，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永远远离他的身侧，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抑或者，回到她自己的国度，与她的六哥相依为命。
在种种的猜测里，颜烈缓缓的后退，重新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转动眼睛，看见那把落在地上的剑。
记忆里，第一次拿剑对着那个倔强的九公主瑶晔。她笑得温婉而诡谲，护着身后的洛砚，死死的盯着他。如那最后的困兽，露出宁死不会服输的微笑，可怕的让人胆寒。
可是，十七岁那年遇见的九公主，却是笑靥如花，明眸皓齿的纯净少女。笑容里，没有尘埃。温暖而明亮的气息，夕阳下脸庞的线条柔美异常。
“陛下，瑶姐姐，八成去看风扬了。”
华烟的声音，在他从回忆里醒来的时候适时的响起。抬起头，她轻移莲步，从阳光里走进来。脸庞和黛眉，有些像那年的瑶晔。
“你知道？”
淡然的扫了她一眼，颜烈定睛，看清来人，急切的问道。但眉宇间，带着一丝丝的庆幸。庆幸瑶晔，并不是离开他再也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