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路云开院子前的时候,毛球儿腾地窜出来。在她腿上又蹭又舔,黎静已经完全没有力气,蹲下去摸摸它的头,弱弱地说:“嘿!长得挺快嘛,突然觉得这个名字不太适合你了呢。”
毛球儿已经四个月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飞快的长起来。完全不像是刚刚来时毛茸茸胖乎乎的样子了。毛发光滑的附在身体上,脸的轮廓也渐渐明朗起来。“对嘛,我们的毛球儿也是要长大的。呵呵。”
黎静站起来时,头晕得厉害,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运动鞋整个被雨水泡着,变得异常沉重。走路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脚踏下去的时候,挤压出来的水在流动的感觉。
黎静看着路云开家里紧闭的门,回头问毛球儿:“阿姨也不在家吗?没人跟你玩吗,跟我来好了,觉得没什么力气,但应该还可以陪你玩。”
毛球也像是听懂了一样,摇着尾巴跟在她后面。雨停了,风一吹水泥地上就干了。衬衣上滴下来的水珠,随着她的步子,一滴一滴一滴地洒了一行。
黎静摸遍了身上所有的兜。没有钥匙没有手机。心里像是有一个太阳,不停地爆炸着燃烧着,连呼吸的鼻息都像是燃着的火舌,快要把一切意识都吞噬了。
她跌坐在门口,把脚上湿透的鞋丢到一边,只感觉眼皮和脑袋重的无法支撑。眼前无数的画面放映着,交替着。是一个小小的黎静坐在爸爸肩上,如同湖面的波纹一般在耳边回荡着的欢快的笑声;是在学校钢琴比赛上,妈妈的笑容;是有着妈妈秘密的方盒子;是爸爸在阿尔卑斯雪山上教自己滑雪的手;是偷穿妈妈高跟鞋时的满屋笑声;是教学楼上望下去的大片九重葛的红;是一个有些严肃有些害羞有些可爱的叫做路云开的男生的笑脸;是妈妈外出时爸爸卧室里的另一个女人;争吵和哭泣……
那些画面越来越模糊,黎静觉得身体渐渐下坠,隐约觉得毛球儿在舔着她的脸,却也不能抬起手来摸它,找不到一丝可以抓住可以依靠的东西,一切思绪回归黑暗…..
路云开刚把车门合上,毛球儿就咬着他的裤腿使劲儿拽着。
“嘿,毛球儿,你该饿坏了吧?”说着蹲下去抱它时,毛球儿像是发狂了一样对着路云开叫了几声,险些咬到他的手指。负气一样把它放在地上就要进屋,毛球儿有跑过去咬着他的裤腿往外拉。
路云开像是明白了什么,跟着毛球儿往外走。
黎静家的院子门开着,见黎静坐在门边,一边往里走一边就说:“等了很久了吧,大姐你神经也太大条了,居然把手机落在车上。哦,对了。你下车没多久,阿姨就打了电话来说是遇见了朋友,要明天才能回来。”
见半天没反应,就快步跑上去。黎静脸红得恐怖。赤着脚蜷在那里,用手一摸耳根颈窝烫得要命。大概因为难受睫毛轻轻抖动着。
路云开背起她就跑,开了自家院子的门。路妈正刚巧开着车回来。看见这种状况,车钥匙‘匡’的掉在地上,吓得惊叫一声:“路云开!你干嘛呢。”
“妈,我没时间解释了。你快过来帮忙。”
勉强把温度控制下来的时候,已经是快晚上十一点。黎静的气息总算不在那么乱了。路妈和路云开同时像完成了一个艰巨的任务一样松了口气。
“怎么搞的,居然能烧到42度半!!!!你也敢往家里带!要不是我即时回来帮忙,42度半!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淋了雨,穿着湿的衣裳太久了吧。我怎么知道这么严重嘛,第一反应,第一反应。”
“总之,没事当然最好。你婉宁阿姨没在家吗?她要知道了还不得担心死。我得去睡了,昨天晚上,在你爸爸公司忙了一晚,到现在还没合眼。你也睡去吧,现在烧已经退下去,应该没事儿了。”
路云开应和着,把妈妈支走后。觉得还是不太放心,把测量体温的电子温度计朝着自己的耳窝里,测试了一遍。“恩,37.4度。应该对的。再测一次好了。”于是又测了一次黎静的体温,“37.6度。应该是正常的温度吧!”确认过后,将床头的灯调暗了,才放下心来,回了自己得到卧房。
从窗帘里透出淡蓝的光,空调的温度设定也正好,没有人吵闹,也没有讨厌的蚊子和昆虫。种种都让这个夜晚成为一个酝酿“一夜无梦”的优质夜晚。可是,路云开依旧在床上几经辗转,压根儿没有一丁点睡意。于是他打开随身听,里面正放着悠扬婉转的钢琴曲。现在,总该可以休息了吧。他心里这样想着。——经证明,没有用。
书桌上的微积分,这些总该有用。看看书再睡?——依然
那电脑呢?路云开非常对于这种无缘由的状况很不满。
电脑蓝莹莹的光打在脸上的时候,“黎静现在怎么样了?要是醒了怎么办?”这句莫名脱口而出的话,充满了他所有神经,马上要攻占他的大脑。心里有个声音说:“哦~~~这才是你睡不着思前想后辗转难眠的‘原动力’?”
路云开抱上电脑,自言自语着:不是不是,我是怕她醒了要喝水或是要怎么,没有人在就不好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思前想后’‘辗转难眠’啊????不是不是……经过客厅的时候还顺带带了杯水进去。
黎静睡得很熟,因为发烧的缘故,嘴唇干得厉害。在自己房间拿了加湿器,又用棉签粘着水润湿了她的嘴唇。恍惚间,黎静嘴角上扬起来。路云开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从凳子上弹起来,坐到角落的沙发上去了。
qq上有人发来消息,那高调的提示音回荡在房间里,路云开心里一紧,千万别醒。好在,定了一会儿,黎静倒也没有什么动静。一看是陌生人,“叶辰在哪家医院,如果你在,速回。”“ps:要找个你的联系方式,还是不难。沈碌在凌晨三点发来慰问。”
他好容易把这夜猫女打发走,叶辰就发了个信息来。“我发誓,艾薇儿嫁给赵本山了我都不惊讶,你倒是中了什么邪了,这么晚还如此活跃。”
“……”
“这个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下面一句话是‘我也是有夜生活的人’????”叶辰在被子里,憋着气不笑出声来。
路云开可太了解这个人了,避开话题问:“不早了,你不是也没睡?”
“我在床上就躺了一天,才一天!我可算体会半身不遂的人的痛苦了。我妈呢,大惊小怪地给我请了个护理姐姐,大晚上的也要守着我呀!”
“那不正好。”
“好什么好,就指望晚上放松放松。结果弄一漂亮姐姐在这放着。我也不好意思折腾得大晚上不让她睡觉啊!女生嘛,不都有个叫什么‘睡美容觉’的说法。”顿了一会,又发过来一句,“我现在捂在被子里的,我那一身汗哪,你不知道,放出来都能水漫金山了。你呢,为什么还没睡,这可不是你作风。”
“是有那么点事儿。”
“怎么了,空调坏了?加湿器坏了?还是房间里关进去了一只蜜蜂?我就说嘛,你那苛刻的睡眠条件该改了。”
“不是,黎静生病了发烧。在我家呢。我知道你会问东问西,但是一句两句解释不清的。”
“那就三句四句说说。顺便说一句,我在这儿快饿死了,不开玩笑!”
路云开咧开嘴笑笑,这字眼儿钻得精妙。“她淋雨了,婉宁阿姨不在,现在退烧了,我在这守着等她醒。饿着好,省得专门减肥了。”
“那就没有同情心就算了。弱弱问一句,这样盯着她看?怪不怪,哦哦~~~严肃的事,请一定把持住,你别做出点啥事来,可就叫趁人之危了……”
“我才不像你,我在编那个程序呢,你知道的。你还是早点睡呗,准备明天顶个熊猫眼去见沈碌吧。哈哈哈。”
“沈碌?她问你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早说!!!晚安了。”叶辰以光速将他的头像变灰了。
路云开想到饿了,琢磨着,黎静那么久没吃东西,醒的时候肯定该饿了。开始在厨房里奔忙。
屋外寂静无声,厨房的窗上倒映着路云开手忙脚乱的影子。
那些傻傻做过的事,在这个年纪,化作草上的一粒露珠,晶莹剔透。
哈哈,原来,辗转难眠的人,可不止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