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段德叩见过父王母亲,也不知段母是否未将昨日之事告知雍王,反正雍王未再提及,段德见父王气色好转,也未责骂他,心中大石落地,不复来前惶惶不安的模样。
与父母说笑几句后,段德告退。段母却对雍王嗔道:“他昨日创下那般祸事,你都不说说他。”
雍王莞尔道:“父皇也说过小儿顽劣,他自小就那样,管他作甚?”
段母道:“父皇不管,你这个做爹爹的也不管?你就不怕他将来翻了天了?”
雍王轻轻摇头,起身缓缓在屋里挪了几步,才道:“昨日之事德儿虽然闹的大了些,却未出什么大差错。一间酒楼而已,还不在我眼里。倒是德儿,我病了这些日子没好好看过他,倒是变化了许多。”
段母笑道:“变化?除了每日若是生非,我可没瞧出来什么变化。”
雍王轻轻牵起段母的手,微笑道:“变不变的都是咱们自家的孩子,再说我雍王府也该出出声音了,若非如此,昨日你还能轻饶了他?”
段母挽起雍王,陪他走出屋外,轻道:“若是误打误撞,也还罢了,就怕这事是那小子自己个儿琢磨出来的,他还那么小,我还没想着让他这么早就变的心机重重。”
雍王呵呵一笑,看着院内处处青翠,心情大好,道:“皇家无平常事,德儿如此倒是甚合为夫之意,省的我这个做爹还得费心思教他那些。”接着拍拍段母的手,叹道:“勾心斗角,明争暗夺之事他这辈子也少不了,就随他去吧。”
段母点点头,不再多说,却道:“看来德儿果然是立了一大功,今日你竟还未说累。”
雍王一笑,道:“待会练完了,可就又走不动啦。”
段母却道:“别高兴的太早了,他将那书要去,保准又会惹出什么事来。”
两人说说笑笑,却叫一旁侍立的仆从们忽地多了些底气,雍王康健,才是这偌大王府的底气吧。
段德回了鹿苑,便叫翠凝替他换好了正服,带着侍卫们匆匆出了王府,往皇宫走去。
照段德的猜测,镇国将军左千愁多半会将手上那块烫手的山芋丢到皇帝那里去,那座酒楼又事关段德以后的发展大计,段德只好早些到他皇爷爷那里打个前站,省的前功尽弃。
到了宫里,文宗皇帝才刚起来,正在仁德宫里品茶,除了随身侍立的薛之源外,身边却有右相宋雅志陪坐一旁。听闻段德来见,呵呵一笑道:“这小子今日便来了,可不像你所说的胸藏沟壑了。”接着便着人去传。
宋雅志微微一笑,起身拱手道:“陛下慧眼,臣自愧不如!”接着便起身告辞,文宗也未留他,只叫他自便。
段德在宫门外遇见宋雅志出来,忙躬身施礼道:“右相大人早!”宋雅志点点头,却未说话,伸手在段德肩上拍了两下,便离去了。
段德心中奇怪,右相大人一向视皇亲国戚如洪水猛兽,从来都是远远避开,今日为何却有这样一番亲近的举动?不过既然他这么早就来了皇帝这里,说明皇爷爷对政事依然还在过问,并不似外人传的克王只手遮天了。
段德心中一宽,很多事情,只有身处其中才能渐渐知其奥妙,前世段德还整日只知道玩耍,哪里会见到这么多,又何尝会想到那么多。
叩见了文宗皇帝,段德老老实实地坐好,也不说话,一副乖宝宝的样子。
文宗缓缓地抿了口茶,待茶香自口中溢出,才又缓缓咽下,眯着眼睛似乎回味无穷。好半响,才轻嘘一口气,道:“这梅香茶得来不易,你也来上一碗,消消暑气。”
段德自是听命,不过却是一口喝干,除了觉得梅香四溢外,也没什么别的感觉。
文宗见他喝的爽快,却笑骂道:“这茶到了你的手里,真是可悲又可惜呀!”
段德脸红道:“德儿还小,这品茗之事自然是没什么功夫。”
文宗看了他一眼,板起脸来,呛声道:“朕看着却是你平日里都没学到些什么好东西,只知道惹是生非!”
段德偷眼看了一眼文宗,见他虽板着脸,眼中却是一片笑意,才道:“德儿虽顽劣,母亲命人教导的东西还是学的不错的,至于惹是生非,昨日只是跟左永寿小小玩闹了一下,德儿可没忘记皇爷爷的教导,得饶人处且饶人,早早就将那左永寿放了。”
文宗懒洋洋的窝到龙椅里,才眯着眼道:“朕懒得管你们这些小辈的事情,你只记得分寸便好,若是过了,皇爷爷也保不了你。”
段德乖乖应是,至于分寸是多少,那只有天知道了。
见文宗舒服的躺在椅子里,快要睡着的样子,段德踌躇一番,才鼓气道:“皇爷爷,德儿想要西乡楼那块地!”
文宗听了却连眼都没抬,轻轻嗯了一声算是知道了,跟着竟是轻轻睡了过去。
段德听了文宗轻微的鼾声,哭笑不得,又不敢妄动,只好怏怏呆在一边。
一个多时辰后,段德只坐的手脚发麻、腰酸背痛时,文宗才醒了过来,薛之源赶忙将文宗扶了起来,又将新茶端上,文宗才眯了眯眼,看向段德。
见段德浑身难受,又不敢动,想着一个多时辰和也够他受的,这才咳了一声,道:“那块地朕早年便赐给左千愁了,你不去找他,找朕有什么用?”
段德连忙起身,恭敬道:“正是知道那地为左大将军所有,孙儿才只好找皇爷爷,孙儿不敢与左大将军有所牵连,只有请皇爷爷的旨意,才能心想事成。”
文宗想是睡的身子累了,起身踱了两步,才慢吞吞道:“你小小年纪要那块地做什么?那里除了位置好些,莫非还有其他朕不知道的东西?”
段德跟着文宗慢慢走着,一边舒缓着身上的酸痛,一边道:“正是那块地的位置好,孙儿才想要。”
文宗哦了一声,停下了脚步,看着段德道:“你小小一个孩童,用来做什么?”
段德轻咳一声,从怀中抽了张纸出来,展开给文宗看。
文宗细瞧过去,却见那是一幅草图,画功粗浅,堪堪入目,其上几个大字写的倒是有些水准:如意拍卖场。
文宗看了看,接着将那草图揉做一团,扔到地上,骂道:“你父王十岁时便已经粗通诗词,操琴作画亦是早早显露出大家风范,你这是什么东西,看的朕眼都花了!”
段德哭笑不得,他上一辈子都只记得练功了,就连读书写字都是小时候的功底,哪里能跟父王相比。不过文宗皇帝对这些东西格外看重段德却是知道的,但为了赶时间,他自己草草画了出来,想着有那么好的主意,那图画的怎么样就无所谓了,哪里想到文宗如此,只好赶忙跪下道:“孙儿知错!请皇爷爷责罚。”
文宗皇帝喘了几口粗气,才在薛之源的搀扶下坐回龙椅。见段德认错,又想起他父亲雍王已经病了好久,这孩子疏于管教也是情有可原,这才慢慢平了怒火。
过了一会,文宗缓过气来,无力道:“我大齐虽以武立国,如今却多以文才礼仪为重,你身为皇亲,一言一行皆代表着我大齐朝的颜面!”文宗说的快了些,喘了口气才又续道:“既然你父王没空管教你,从明日开始,你便去宫学里读书学习,让宋太傅好好教教你!以后若再如此,丢了我大齐的颜面,看朕如何发落你!”
段德一听傻了眼,哪里想到一副草图会惹来如此祸事,却又反驳不得,只好哀怨地看了文宗一眼,才怏怏地应了。
文宗见他应的勉强,又想喝斥,却想到他也是野惯了的,再说也是枉费口舌,便交给宋雅志这个右相兼太傅去烦恼吧。
拿定了主意,文宗才想起来那副图,这才问道:“你画的拍卖场是什么东西?”
段德眼珠一转,地上又跪的生疼,偷偷站了起来,瞄了一眼文宗没再说什么,才笑道:“孙儿前些日子得了一件宝贝,想将它卖出去,便琢磨出来这个东西。”
文宗此时熄了怒火,又是一幅自得其乐的模样,也不搭话,静等段德下文。
段德见文宗兴趣不大,咂咂嘴道:“孙儿想,这宝贝一类都是待价而沽,没个定数,草草卖了就连自个儿都拿不准亏还是不亏,只有将喜爱那些宝贝的聚在一起,来个价高者得,才最是妥当。”
文宗听到这儿,懒洋洋道:“宝物无价,价高者得也是常理,这些朕都听说过,你这也没什么新鲜。”
段德笑道:“皇爷爷说的是,只不过以往因为宝物易遭人窥视,卖主都是找些朋友熟人来卖,如此这般,也保不准便卖的好了。”
文宗摇摇头道:“这天下虽大,有钱的人也就那么几个而已,就是相熟之人也就够了。”
段德点头接道:“皇爷爷说的是,可我大齐幅员辽阔,京城里有钱人虽多,比起我大齐整个天下来,也只寥寥而已。”
文宗听到这里,来了点兴趣,示意段德继续。
段德清清嗓子,继续道:“孙儿想的法子,就是建他一座交易宝物的地方,由皇爷爷出面支持,比照宫里藏宝之地建设,其后再将军中的高手放一批到这里作为护卫,以确保宝物的安全。”
“如此,就绝了他人觊觎之心。”文宗一下子明白过来,点头道。
段德接着道:“让卖主安心此其一,其二则是每月拍卖一次,拍卖之前,通过我大齐的官府发文对这拍卖场加以宣示,如此,就算是京中之人出卖宝物,便是岭南都可知晓,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岭南人到京城之用。”
“可用飞鸽传书节省行文用时。”文宗闭眼道。
段德笑道:“皇爷爷英明,正是如此。只需将宝物写在纸条上,带上其功用,用纸不多,信鸽足堪大用。如此,每个月里这天下的有钱人便可以到京都购买自己想要的宝物。即便当月无所收获,下月也可继续参加。”
“还有么?”文宗问道。
段德见文宗似有考校之意,正色道:“每月拍卖只是聚集人流之用,拍卖场平日里的买卖才是最要紧的。”
文宗点点头,脸上泛起笑意,示意段德继续。
段德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才道:“按孙儿的意思,这拍卖场最大的功用乃是作为货物集散之地,大齐物种繁多,如今各地互通有无只靠行商,还受天时地利人和所限,稍有不慎便要赔的倾家荡产。如果拍卖场将那些货物收下,再统一调配,不仅可以坐地赚钱,还可以控制物价,岂不是两全其美。”
“如此这般,倒是要朕去做这生意了?”文宗眯眼问道。
段德赶忙道:“孙儿愿替皇爷爷分忧。”
文宗抬眼道:“你如今尚未冠礼,如何做事?再有,此事你可问过你父王?”
段德诺诺道:“孙儿只是贪钱,没敢告诉父王。”
文宗哈哈一笑,大声道:“如此贪钱,朕都心动的很,何况你父王?此事甚大,你问过你父王后,再来与朕说吧。不过,若是要做这笔买卖,第一次拍卖可是尤为重要,你可想过?”
段德道:“孙儿正要说,前些日子孙儿不是得了件宝物吗,就拿它来拍卖好了,孙儿保证整个大齐都会火。”
“是何宝物?”文宗问道。
“健体长生之术!”段德大声答道。
“什么?”文宗大惊失色,竟直接从龙椅上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