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锉子做得怎么样?”陈明问道。孙卫红苦笑一下,伸出手来,只见满手都是烫出的水泡和血痕:“到底没有工具,只有以前速度的十分之一,质量还不如以前,看来,要到明天中午才能开工了。你呢?”
陈明叹着气,回答道:“我也不行,你看这草……”他掏出草,又轻轻搓断了一根草。孙卫红摇摇头。
两人正在发愁时,陈步云突然问:“一定要用草做的筛子吗?”陈明答道:“只要又细长又韧的东西就行了。”陈步云脱下头上的鸡毛帽,露出了一头飘逸、长达半米的白发,问道:“你看,我这头发行不行?”
陈明一看,脸上露出了笑容,大声说:“行!”他撸起袖子,就上前去拔白头发。孙卫红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地咬着鸡块,吃完饭,起身去干活儿时,才从嘴里冒出一声:“陈明,你编好了筛子,过来帮忙啊!”
虽然几分钟之后,陈明手里就有了足够的头发,可是他编得很慢,整个编筛子的过程,与其说是在编,还不如说是绣花。只见他粗大的手指一点一点地编着,直至到了傍晚,一只直径二十多厘米的筛子才编好。
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却迟迟不见孙卫红回来。这些年来,离瀑布不远处的一个大石室内,季慎设了个炼铁点。我和陈明到那里去喊他吃饭,走进去,只见孙卫红正拿着两块铁片,细细地磨着,在刻着一只锉子,一块铁片正在渐渐变成锉子,不过才完成了一半左右。他的身上,布满了灰,手上也有了更多的水泡和血痕。
第二天,孙卫红给我们布置的任务是:把昨天炼出来的油继续煎一下,要求里面完全没有任何水分;他和陈明两人则到炼铁处,继续磨锉子。
中午时分,他们两人回来了,笑容满面,陈明得意洋洋地给我们展示一只细锉,虽然外表有些粗糙,但是一条条线纹路清楚,连锉上的颗粒也被磨得很均匀。真难想象,在手工条件下,他们竟然能磨出这么精致的工具。
虽然他们确实很高兴,但这高兴只是转瞬间的事,两人吃饭时,比昨天还要闷闷不乐。吃完饭后,孙卫红站了起来,脸色凝重地对我们说:“从现在开始,大家无论如何不能进入石室内,也不能在室门口5米处。”
接下来,孙卫红和陈明两个人显得更加谨慎。我们远远地看到,孙卫红走进了石室内,陈明则割起了草,再把草晾晒起来。大约过了一小时后,孙卫红出来了,只见他头上缠着外套,把全身包了起来,他朝陈明挥挥手,陈明就走了进去,等出来时,他也是和孙卫红一样的装束。
我们除了煎油之外,几乎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能默默地等着、看着这两位前特种兵。直到吃饭时,这两位才解开外套,他们的脸上和身上似乎有一点点的金属在闪光,脸也变得有点发灰。
就这样,两人持续搞了大约两天,终于完工了。孙卫红和陈明走了出来,满脸笑容,举着一包被阔草叶子包着的东西,朝我们扬了扬:“弄好了,这东西,肯定能把那个冰墙炸开!”我们三人想一睹为快,可陈明很快把它收了起来:“别看,这东西很容易炸!”
根据陈步云的描述,那堵冰墙在笔直向西,离我们所在的石室大约20里左右。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起了床,向雪山深处挺进。
这次,我们带了不少东西:这几天割了晒干的草、煎好的鸡油、几件鸡毛衣,当然还有陈明和孙卫红做的那包很神秘的东西。
本来我们所处的山谷,还是繁花似锦,芳草如茵。向上走了一段,山坡上就出现了一大片黑压压的森林,林子里不时能听到一阵阵鸟“呱呱”的瘆人叫声。在林木之间,一条条小溪顺着山坡泻下,撞到岩石上,激起一片片的白色浪花,森林内常常能见到枯树和烂掉的木头,在烂木之上,常常能见到大朵大朵的蘑菇。
这片森林,不知存在了几千几万年,到现在终于再一次有了人迹。现在回想起来,这段路,与其说是逃亡,不如说是山野漫游更为合适。
渐渐地,空气变得越来越冷,森林也渐渐稀疏起来。在我们面前,出现了一大片清水漫溢的草地,这里的草虽然仍然茂密,却没有谷里的草那么娇嫩,全身都透出一股深绿色,似乎是饱经风霜的样子。天气也不再像山谷里那么阳光灿烂,而是一阵晴一阵阴,天空上还偶尔飘下几滴雨。
脚下的土很是泥泞,这段路走起来,一点也没有刚才走森林那么轻松和愉悦。更让人觉得难受的是,一颗心老是在怦怦直跳,而且越跳越厉害,人也有这种要呕吐的感觉,整个额头似乎被紧紧箍了一道钢条,开始渐渐痛起来。
走出了草地,天气变得更加阴沉,冷冷的细雨开始下了起来,时而夹着细小的雪粒,风也变得凛冽起来,刮得人耳朵生疼。这时,脚下走的,已经不再是草地,而是一片寸草不生的乱石堆,只是在石缝之间偶尔能见到一株株顽强生长的矮草,时不时还能看到未化尽的残雪。
这时候,我们每一步都很艰难,每个人都在呼呼地喘气,就这样胸口里也仿佛压着一个大石头,闷闷的透不过气来。心脏在狂乱地跳着,似乎要蹦出胸膛,头上的钢条似乎越勒越紧,一阵阵的锐痛直刺进大脑深处。早上吃进去的鸡肉几次三番地涌到喉咙口,却又被我强压下去。
我知道,我们身上的高原反应已经很强烈了。季慎和陈步云因为年纪比较大,高原反应更是强烈,早就是一步一拖,幸好陈明、孙卫红身体比较好,边呼呼喘气边搀扶着他们俩。
这片荒山之上,并非没有美景。我一扭头,只见脚下横亘着两条边缘很清楚的色带——那是我们刚刚穿过的森林和草地,在此之下,一缕缕阳光透过阴暗的云彩射了下来,照在一片嫩绿的小圆圈内,这就是我们被困的山谷;远处,则是一个个土黄色的馒头包,我知道这是我们之前在路上遇到的一座座高大的土山;更远处,则是一条在蓝底色下泛着淡紫色光的弧线——那是地平线。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我应该停下脚步,去欣赏下“一览众山小”的景色。可是,我当时却毫无心情,一心一意地只顾步履蹒跚地向上爬。
突然,远处出现了一丝绿色。我们走上前,只见两块石头之间冒出一株大叶子草,这草长得很是奇怪,直径约20厘米,很像农村种的还没结芯的大白菜,浅绿色的叶子中央包着白色、似叶又似花的一层叶片,中间是将近6厘米的黑色芯,不过对外张着,从外面能看见里面。
“这草……真……是奇怪,在这么高的山……上也能长这么……大。”陈明喘着粗气,一边还要忍不住说话。这时,陈步云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一边喘气,一边剧烈咳嗽,他气喘吁吁地回答道:“这……这……是雪……雪莲!”
陈明这小子真是爱财,在体力将要耗尽的情况下,他居然还要俯下身去,费力地把雪莲挖了出来,背在身上:“宝、宝贝啊,发、发财啦!”
越往上走,雪莲越多,我们总共遇到了十多株,都被陈明和孙卫红挖了出来,带在身上,远远望去,这两人身上挂满了绿绿的叶片,简直像个“植物人”。
说实话,在遇到雪莲之前,我心里对这种植物充满了幻想:以为它是生长在一片茫茫雪海中,独自傲霜斗雪,没想到它的老家竟然是在一片乱石堆里。我还以为这种植物长得一定是非常美丽,至少很精致,就像睡莲一样,不料它却长得像棵还没长好的白菜,形状和美一点也不搭边,锯齿形的边上还带着毛,真是大失所望。
以前,我看过很多书,里面把雪莲描写得神乎其神。没想到,到现场一见,也就是那么一回事,根本毫无稀奇之处。所谓百闻不如一见,大概和我当时的心情差不多。
不管怎么失望,这些雪莲的出现,给我们很大的信心,因为我们已经在雪线附近,而据陈步云的说法,我们要炸开的雪墙,就在雪线以上一点点。
这时,我们的周围,已经是阴云笼罩,天上一阵阵地,一会儿下稀稀落落的雪粒,一会儿又下起了小拇指大小的冰雹,一会儿则是蒙蒙细雨夹着点雪。山上的风更是大,空中飘着的云被它吹得东来西去。向脚下看去,只见一片雾茫茫,什么也看不见,全然没有之前所见的美景,我们已经走得太高了。
转过一个山坡,在我们面前展开的是一个大平台,里面已经没有乱石,而是从雪山顶部延伸出来的巨大冰舌,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雪,脚底下,融化的雪水潺潺流出。
“到……了,就、就这地方!”季慎说。他这句话一出,我们五人再也支持不住,全部坐倒在雪地里。
这是个不大的山谷,四周的山均是如同斧劈,高达数十米,上面布满了滑溜的冰雪,就算是只猴子,也无法攀援上去,这也是当年造墓人的杰作。在这雪谷的尽头,却有一段只有五六米高的缺口。
“那……那就……是他们造的雪墙。”季慎说道,还举起软软的手,斜着指了指。休息了片刻,我们身体里又多了点力气,于是爬起来,相互搀扶着,走到雪墙边上。
“我们……干活儿!”孙卫红吆喝着。
陈明也抖擞起精神,取出一把又长又粗糙的铲子,开始在雪墙上挖洞。这雪墙很是牢固,加上中间又有石头,陈、孙二人喘着粗气接连试了十多处,才在雪墙上凿开了一条深达两米多、直径约二十厘米的小通道。这一凿,总共耗费了大约两小时,两人累得不行,在雪地里又喘息了好长时间。
我们三人,虽然早已精神委靡,却也好奇地看着他们。只见孙卫红把之前晒干的细草一点一点地铺开,摊在洞底,直至最末端,然后再取出事先准备的阔草叶子,放在这些干细草之上。尽管气喘不已,他却做得一丝不苟。
陈明掏出之前他们一直神秘兮兮地藏着的包包,再把它摊开,原来里面竟然是一堆银灰色的细粉,然后他把这些粉末一点一点均匀地撒在阔草叶子上,并连成一条线。
“这……这些粉是什么东西?”我喘着粗气,问道。
又冷又累,加上严重的高原反应,陈明脸色也已变得灰暗,他喘着粗气说:“一会儿……一会儿再说。”
接下来的事情,就更奇怪了,孙卫红和陈明各从雪地里拿起一把雪,捧在手中,还用嘴在上面哈气,融化了的雪水一滴一滴地从他们指缝里漏出。等雪水融化了,两人竟然急急地往银色粉末上泼水!
尽管铺在洞里一些,陈明和孙卫红所割的干草只不过用了一小部分,他们把剩下的草堆起来,从身上贴肉处取出一个铁皮杯,将里面还没凝固的鸡油泼在草堆上,再从草堆里拉出一大把草,把它和铺在洞里的草连起来。
做完了这些,孙卫红对我们说:“你们……你们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我们相互搀扶着,走出了四十多米,远远地看着。这时陈明取出打火机,点着了草堆,草堆一点着,他和孙卫红两人就拼命向我们狂奔而来。
远远望去,火借着油势,噼噼啪啪地燃烧了起来。虽然筋疲力尽,陈、孙二人跑的速度仍然很快。大约过了半分钟,火焰已经完全笼罩着草堆。
可是,我们并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巨响。陈、孙二人也充满疑惑地看着即将烧尽的草堆。“难道……没……点上?”陈明疑惑地说。
话音还没落,雪墙内突然传出轰隆一声巨响,地面剧烈地震动起来,我们的耳膜被震得生疼,好长时间嗡嗡作响,一股白色蘑菇云在这雪谷中冉冉升起,那些附在悬崖之上的冰块也啪啦啪啦直往下掉。
看到这场景,我们五个人,包括七十多岁的陈步云都大叫起来。“成功啦!”陈明和孙卫红两人激动得相互抱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