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了整整三千年来爱上一个人，却要用一生去遗忘。
但凡是这世间的一切就都会改变，容貌，声音，情爱无一幸免，唯一没变的是那份执着。
——梦魇
诛神台下血淌成河，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天空泛着紫红色，印着地上覆满的白雪触目惊心，长胤背着离烟，一步一步离去，走得无比平稳。
我被钉在诛神柱上，连夜严刑拷打，以至于血水模糊了双眼，就连他提着匕首再走到我身前时，也将他一身白衣看成了红衣，我问他：“离烟可是来找过你。”
他没有答话，只是笑着走近我，伸手揭开我透着殷红血渍的嫁衣，厉声道：“你若不要命了，谁也救不了你。”
见他这般疾言厉色，我突然笑起来：“连你也这么说，看来终究是我错了。”
他怅然一笑，抬手捏住我被锁在诛神柱上的肩膀，直直地看着我凝眉道：“阿翎……欠了别人终究是要还得，你伤离烟几分，就得还她几分。你伤了她的心，就得还她一颗心。”
他话间带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双眼像是入了魔般透着血丝，我想他怕是早已恨我入骨了罢。
可纵然如此，我还是想要告诉他我没有想要伤害离烟，也没有他想的那般嫉恶如仇。
“长胤……”我唤着他的名字想要解释，却被心窝猛然传来的一阵疼痛遏制住。我睁大眼睛望着他，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连原本挂在嘴角的笑意也瞬间凝固。
至始至终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最深爱的人会亲手刺我一刀，当那把尖锐的匕首刺进心窝的绞痛感一阵阵传来时，原本千千万万的话语也卡在喉咙说不出来。
那夜，月色微凉，天空飘着小雪，我被伤得遍体鳞伤。隐隐瞧他挺拔的身姿印在月色里，从骨子里流露出的贵气将我践踏的体无完肤。
然而我心里却依旧想着我是有多爱他，就连昏厥之际也忘不了和他的旖旎之情。
也正是那时，我方才明白，这一切都是我欠他得。
等再次醒来时，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只是混沌之间我似乎听见有人在唤我“阿翎……”声音竟是那样熟悉。
我强忍着疼痛睁开眼，发现眼前的不再是长胤，而是彦九卿。他手臂上似乎被什么利器划开一道道口子，露出森森白骨。
瞧见我醒来，他急忙凑过来面色担忧的站在我的身前，似乎想要说什么，又似乎不想说的模样，犹豫了片刻也只是问我一些感觉身体如何的话。
我被困在诛神柱上动弹不得，看到他来不禁眉头一皱，问他：“是不是离烟受了很重的伤，是不是长胤他恨我，恨我抢了她的位置，恨我提出要嫁入神族的事。”我有些担心的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一个是字。
然而他就静静的在那看着我，久久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直到好一会他才告诉我说：“阿翎，离烟就算重伤至死也是应该的，何况她如今过的可比你好上千倍万倍。”
是了，她本该比我好上千倍万倍。原本就是我一心想要嫁入神族，所才抢了她的天妃，也是我生生拆散了他们一对。
我早该知道如今的长胤已经不再是我幼时认识的长胤，也不再是那个折了桐花说要于我一生一世的人。
罢了，从始至终我都输的一败涂地。
我呆滞的苦笑：“九卿，我想回丹穴山了。”回到那个本该属于我的地方。
“回丹穴山……”他突然捏紧了拳头甩袖背对着我，语气之中已有隐忍，“阿翎……已经回不去了。”
“为什么……”我颤着声问她，脑海中早已是一片混沌。
“因为……长胤为了离烟血洗丹穴山，屠了凤族，杀你父尊，害你母妃愤恨之下自焚而亡。”他一字一句如刀刀剐肉。
我身形顿时瘫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是一顾摇头反驳他：“不可能……”
“阿翎，时至今日你还以为他当真想要娶你吗？”
他再也不耐烦得转身抓住我的手，动作快的我还未反应过来时手上已经出现一道红痕，他疯了似的怒道：“你可知长胤为了离烟取你心头血做药引，将你钉于诛神柱上受二十八根金羽箭，七十二节堕神鞭；你可知他退婚凤族，将你和他的孩子封于北荒之颠，不见天日；你可知他娶你是因为你生来便带有号召百兽的凤翎令，注定是将来的凤族帝女。”
说着他一点点逼近我，双眼血红，声音如刀子一般冷。
我心头一怔，鲜血沿着嘴角而下。我果然猜的没错，他刚刚确实是有话想要对我说得，只是我没有想到他一直犹豫再三想要说的话竟然是这样。
原来我和长胤这三千年的情分也不过如此而已。
曾在千万年的时光里，我一直以为我同长胤是四海八荒天造地设的一对。
事实证明我错了，错在我千不该万不该相信这个人会给我地老天荒的承诺，错在我当初没有一剑杀了他。
于是，那夜我拜托九卿去北荒救出我的孩子，帮我带她离开神界，然后才唤了守在诛神台的仙官，让他去帮我找来长胤。
因为，我还想见他最后一面。
可等到长胤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早上的事了。
他依旧还是那般风姿，身上穿着大婚那日的喜服，负手立足于诛神台前，看了一眼诛神台下那二十八支金羽箭，叫人替我解开了禁锢的玄铁链。
我斜倪了一眼诛神台前的长胤，瘫坐在地，啐了一口嘴角的发丝笑到:“你终究还是来了。”
“是，我来了。”他伸出指节分明的右手温和一笑:“阿翎，同我回去成亲”
“成亲？时至今日，你还以为我会同你回去？”我一把撕去那早已同鲜血融合的嫁衣，原本苍白的脸上蓦然增添了几分戾气，不禁冷笑。想他变脸当真还真是快，昨日不是还一心想要杀了我吗？今日又怎会来说要于我成亲？
我无数遍的在心底告诉自己，我已经回不去了，回不了头了。
他顿了一顿，沉默片刻，语调极低的唤了一声：“阿翎……”
我失控大笑起来打断他的话，“不要叫我阿翎。”然后强撑着身体慢慢站起来，任凭身后流了一地的鲜血，还是强忍着剧痛一步一步爬上诛神台的天阶，在最后一层的天阶上跪俯在地，朝着天神门拜了三拜。
“这第一叩，还清这三千年来所有的债。”
“这第二叩，是愧对为我无辜死去得所有人。”
“这第三叩，愿你我此生，不复相见。”
我艰难的看了一眼长胤，侧身对着洛神花铺就的诛神台，取出一把玄铁匕首剖开胸膛，取出自己那颗鲜血淋漓的心，从最高的天阶上一跃而下。
而天阶下便是众神闻风丧胆的诛神台，那儿一道道天雷破空而下，足以让人魂飞魄散。
我闭上眼，任戾气瓦解最后的神识。模糊间断断续续做了一个很长得梦，梦见长胤执剑刺向我胸口出，隐隐有些作痛，可左右一想，自己早已没有了心。
这万年的时光就像是做了一个悠长迷糊的梦境，所见所闻的一切都只存在于隐约的冥冥记忆里，带着这一万三千年的痛楚一同埋葬于尘世间。
而这一切确如他说的一般。“逆天而行，必遭天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