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明亮,充满了温柔的笑意,尤其眨动的时候,似乎带有某种神奇的节奏,被注视着的人难免陷入温馨的情绪中难以自拔。
他的肩膀是放松的,但不会让人觉得松垮。
他的腰背是挺拔的,但不会让人觉得僵硬。
石相思从来都是一个很有魅力的男人,或许只是因为他比普通人更加注意自己身上的每个微小的动作和表情。
他现在就正在轻笑着,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自嘲,夹带着一丝放荡不羁和潇洒:“是非?麻烦?那又如何?这个世上哪里有解决不了的是非和麻烦?”
段八爷皱了皱眉头,眼神中一丝奇怪的神情一闪而过,他似乎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要杀他、他自己却毫不在意:“相思郎对这些前来绑架你的人幕后黑手就一点儿都不好奇吗?”
“不好奇。”或许因为喝的酒多了些,相思郎的脸上已经透出了红光,他眨着眼睛笑道,“因为那个幕后主使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段八爷一愣,疑惑地看着他。
石相思冲着段八爷笑了下,看向大厅左边的角落里。
相思郎进酒楼时就已经看见大厅有三桌客人,左边的是个络腮胡光脑袋紫衣大汉,中间是剑二十九,右边黑暗的角落,藏着两个长着僵尸脸的人。
现在剑二十九和僵尸脸都死了。
唯独剩下紫衣大汉。
紫衣大汉长相非常有特点,满脸茂盛的络腮胡却是个光秃脑袋,脸上的器官只用一个字就能形容,那就是大,大眼睛大鼻孔大嘴巴大耳朵。
现在这个长相可笑的大汉,仍然伏在桌子上努力消灭一个巨大的猪蹄,仿佛地上的一堆死人和散发着恶臭的蟒蛇尸体并没有办法影响他一丝一毫的食欲。
段八爷起身来到紫衣大汉的桌子前,道:“请问这位客官高姓大名?”
紫衣大汉狠狠咬下一大口猪蹄肉,嚼了两三下就囫囵吞进了肚子里,才看着段八爷咧开大嘴笑道:“我就知道那两个长得像僵尸的丑八怪和百剑门的伪君子是请不动相思郎的。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郎十二岁考上状元,不满三十岁当上知府老爷,那是老天爷保佑的有大气运的人,凭那几个歪瓜裂枣的怂货也配打相思郎的主意?那两个丑八怪诱相思郎去哪里不好,偏偏来这个传说中的非非楼,难道不是相思郎有上苍庇佑?被段八爷打死那是他们有眼无珠、死的活该。”
段八爷冷冷看着紫衣大汉道:“请问阁下高姓大名?”
“我也很想回答段八爷的问题,可惜我们虎口十三牙的人文化都不高,没办法起个像‘龙筋虎骨’这样气派的名字,所以出门在外时从来就没有单独的姓名,干脆都叫作虎牙,实在俗得很。”紫衣大汉说话的时候那一嘴大牙实在太扎眼,他的一颗牙齿的大小能顶别人三个牙齿。
段八爷不禁动容道:“你是虎口十三牙的雇佣杀手?”
紫衣大汉用大手擦了一下嘴上的油,把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几下,然后拿起旁边椅子上长条包裹,解开绳扣,取出一把明晃晃的大环刀。
这把巨大的大环刀几乎和长缨枪一般长短。
段八爷并不算矮,但紫衣大汉站起来后,至少比段八爷高两个脑袋。
紫衣大汉瞪着大眼睛,咧着大嘴巴,大笑道:“我不跟段八爷过招,我想和传说中天下最好看的男人,号称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郎打架,因为我心里一直不服气,凭什么他是天下最好看得男人?只有像我这种猛男才配称得上天下最好看的男人。”
他一边说话,大鼻孔里的鼻毛一边随着呼吸吹出来又吸进去,充满了迷之节奏感。
段八爷冷冷道:“可惜我在这里,绝不会允许杀手在我面前作恶。”
紫衣大汉咧着大嘴笑道:“段八爷一看就是喜欢打架的人,看见打架就不舍得让给别人。不急,那儿还有个兄弟会陪段八爷玩玩。”
他冲着右边没有点灯的黑暗角落喊道:“兄弟,别看着了,钱主雇了咱们几波人一起对付相思郎,再不联手,恐怕这趟的路费是赚不回来了。”
右边的灯突然亮了。
原来那个黑暗的角落里不光是藏着两个僵尸,还藏着一个怪物。
虽然他是个人,但看见他样子的人的心里都会不约而同浮现出一个词,那就怪物。
紫衣大汉是个大高个子,比大部分人都高,这个怪物是个小矮个子,比大部分人都要矮。
五短的身材,长了四条胳膊。正常人长胳膊的地方只有两个短短的小胳膊,反而胸前长了两个正常人长短的胳膊。四只手上各拿了一种武器,有刀有剑有环还有个小瓶子,
就凭这四条胳膊已经让人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没有人会愿意再去看他的脸。
怪物道:“既然段八爷用的是‘龙筋’,那我正好是三头六臂的哪吒。看来段八爷今天命中注定要被我这哪吒抽去‘龙筋’了。”
他的声音很怪,忽然高忽然低忽然粗忽然细,好像在他的身体里钻了几个不同的人。
段八爷看着怪物的长相,再听着怪物说话,浑身的寒毛都已经竖起来了。这种天生畸形的人,有的生下来没有多久就被父母当做妖怪杀死,有的因为受不了世人的嘲笑自杀,凡是能活下来的,性格难免会变得有些怪异,意志难免磨练得非常坚韧,心性难免会有些变态。
段八爷回头看了石相思一眼,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已经透出意思:“你要选哪个?”
相思郎叹气道:“那个矮个子的人我看一眼已经心中难受了,实在没法打斗,还是选那个傻大个吧。”
段八爷眉头一挑,嘴角一撇,意思是:“你行吗,这个大个子看上去很厉害。”
“不行也得行啊,没得选啊。”石相思叹气道。他实在不喜欢打架。
紫衣大汉哈哈大笑道:“天下人只传闻天下独一无二的相思郎才华之高天下独一无二,长相之俊美天下独一无二,财富之雄厚天下独一无二,不知道武艺是不是也是天下独一无二?”
石相思苦笑道:“试试就知道了,不过我没怎么打过架,因为我手下的人太多,很少轮到我亲自打架。”
紫衣大汉很是开心,即将要揍一个富二代美男子的快感已经充满了他的胸膛。一个生长在富贵家庭的人,从小锦衣玉食,玩乐享福,从不吃苦,绝不可能有很高的武功。
武功就是要吃苦,练多高的武功就吃多大的苦,绝对没有捷径可走。
相思郎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吃苦的人。
而且他也没有吃苦的机会。
四条胳膊的怪物已经不耐烦了,矮小的身子像个炮仗一样冲下段八爷,手中刀剑齐上,使用的招式诡异多变,状若疯魔。
段八爷脚尖轻点,眨眼间退出数米,袖中滑出一条漆黑的长长的铁线,正是天下闻名的“龙筋”。
紫衣大汉舞了舞巨大的大环刀,冲着石相思咧嘴笑道:“相思郎,咱们也快快动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了。你不会是想让你旁边的两个小姑娘上吧?”
段红袖手中已经拿着一条长鞭。她是段八爷的高徒,想来鞭法也是不弱。
小月儿则看着石相思,眼中满是担忧之色,袖中一包药粉已经随时准备投掷出去。她相信这包药粉的药量足已迷倒这里全部的人。
石相思笑了。他的笑容异常轻松开朗,仿佛不是准备去打架,而是准备去和小姑娘约会。
他温柔对小月儿和小村姑道:“你们躲到远处,越远越好,莫要让这里的土弄脏了你们的衣服。”
小月儿担忧道:“要不让我和红袖姑娘来?你可以吗,打完架会不会伤着、累着?”
石相思叹了口气,无奈道:“有时候我总觉得你是被我的母亲施了咒、附了体,要不然怎么老是像在哄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呢?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既伤不着,也累不着。”
小月儿犹犹豫豫不舍离开,道:“那你小心些,我就在不远处,没有人能伤了你的。”
“好。”石相思无奈道。有个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妈”在身边的感觉,实在是酷爽极了。
紫衣大汉打了个哈欠,不耐烦道:“不必磨磨唧唧,等我擒了你们,会把你们三人关在一起,你们有的是机会说肉麻的话,到时候让你们说上三天三夜,不说都不行。”
石相思脸上的表情突然严肃了起来。
他一向是温柔的,随时准备着去勾引小姑娘。
但一绷起脸,又突然变得肃杀。
他的脚稳稳站在地上,修长的双腿笔直有力,臀部紧绷,腰背挺拔如松,英俊的脸上异常严肃,眼神凝聚出的亮光像两把利剑。
他整个人在短短时间内突然凝聚成一个整体。
精,气,神,肉体,突然成了浑圆的一体。
他嘴角露出笑意,但不再是温柔的笑,而是冷漠,嘲笑。
紫衣大汉一怔,不自觉将巨大的大环刀横在胸前摆出防守的姿势,似乎本能要去挡一些看不见汹涌侵袭而来的气势。
段八爷虽然和怪物在打斗,却一直注意着石相思这边,当他看见石相思的变化,也是大吃一惊。
紫衣大汉似乎对自己怯懦的行为有些恼羞成怒,他大喝一声,身上的肌肉突突膨胀起来,衣服立刻被撑破,露出黑铁般的肌肉,巨大的大环刀闪出耀眼的光芒,弹跳而起,大刀高高举起。
他本来就有两米多高,大刀也有两米多长,再加上跳起的高度,简直就像是一个巨无霸泰山压顶,力量何止万斤。
酒楼虽高,顶上也被捅了个大洞,大片的木头倾泻而下。
刀势卷着成吨的木头,仿若天塌了下来,乌压压一片,直冲石相思劈头盖脸下去。
不远处的小月儿被惊得花容失色,小手已经发抖,似乎就要忍不住冲上去。
段八爷眼中闪出一丝异色,手中龙筋似乎被怪物缠住,无法前去救援。
谁知,紫衣大汉来的时候气势汹汹,去的时候却稀松平常,整个人变成了个庞大的皮球,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嗖一声从酒楼房顶的破洞飞到了外面。
相思郎仍然站在原地,仿佛并没有出过手,脸上还是挂着那冷漠嘲笑的表情。
段八爷愣了,以他的眼睛竟然没有看清石相思是怎么出手的。他这一愣神的功夫,怪物的圆环已经趁机套住了龙筋,一刀一剑随之一挑一卷,和龙筋缠成了一团。
段八爷一惊,却不慌张,手腕轻轻一抖,一股奇特的频率迅速沿着龙筋传播,缠在上面的刀剑环开始随着奇特的频率抖动起来,发出卡擦卡擦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被震成粉碎。
奇怪的频率似乎还要沿着一刀一剑一环传播到怪物的手臂上,身体上,要将怪物整个人震成碎片。
可是怪物一共有四只手,第四只手里还拿着个瓶子。
龙筋本来是远程武器,但现在缠成一团,两人的距离就变近了。
怪物第四只手的瓶子一抖,一道青烟发出尖啸声,正好扑在段八爷面庞上。
段八爷的脸色马上变得铁青,眨眼间又变成了紫色,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已经摔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