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是纪敬之最喜欢也是最常待的地方,因为好静,通常在这里伺候着的就只有纪福或纪安而已。远远地便见纪恩领着个紫衣女孩正往这里走来,那女孩似乎很眼熟。
再近了些,纪福大吃一惊!这不正是雅心苑中那个叫做潮汐的女孩。板起脸,低声训道,“胡闹!纪恩,你们怎么到这里来!还不快快离去!”
闻言,纪恩深吸口气,硬着头皮道,“那个,那个,潮汐想见老爷——”什么?纪福大惊,这可是十六年来破天荒的头一次有雅心苑的人要见老爷呢,多半是为了二小姐的事,心中暗暗衡量了下。
虽然过世的老夫人极为不喜,但私下里他对这个三夫人印象颇好。这些年,老爷的心结在哪里,他心知肚明,心病还须心药医,或许这是个解决问题的契机也说不定。
潮汐一双明眸淡淡的,轻声说道,“纪管家,我只有几句话而已,说不定我想说的正是纪大人想要知道的,绝不会牵累到你”。
纪福老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孩,暗自赞叹,不惊不惧,不卑不亢,怕是许多人都难以做到吧。十六年了,一些事情却也到了该解决的时候,咬咬牙,为了老爷,就赌上这一回,大不了舍着老脸挨顿训斥。想到此,苍老的手缓缓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纪敬之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听闻方素瑶晕倒,心中泛起阵阵的疼,可是他真的不知道该用何种心态去面对,面对那个伤自己最深却是自己最爱的人。十六年的逃避并没有让自己的心好过起来,反而越发的不知所措。
似乎有人进来,静静地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纪敬之敛起脸上的痛苦抬起头来。在见到她的刹那,潮汐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惊诧、眷恋、厌恶、愤怒。
“出去!谁让你进来的!”纪敬之沉着脸,仿似看到洪水猛兽般怒喝道。
潮汐依旧静静的站在那里,清透的明眸淡淡的直视着他,看不出一丝的惊惧,“纪大人何须动怒,潮汐只有几句话而已。况且——该动怒的似乎应该是我娘,而不是你!”略带嘲讽的语气让纪敬之额上的青筋暴起,一双眼像着了火,要把眼前的人儿烧成灰烬。
潮汐唇角微弯,冷冷的盯着他的眼睛,“难道纪大人不想知道我这个孽种是怎么来的?”一句话出动了他心底最沉的伤痛,猛的站起身啪的一声狠狠挥掉案边的茶碗,纪敬之大吼着,“出去!给我滚出去!”门外的纪福和纪恩对视了一眼,均有些担心。
“出去?”潮汐冷笑着,故意曲解他的意思,“纪大人所说的出去是让我和我娘离开纪府吗?那么,纪大人似乎忘了件东西,”顿了顿,轻启朱唇吐出两个字——“休书”。
盛怒的纪敬之听到休书二字身形一震,颓颓然跌坐在椅上,眼中满是矛盾与痛楚,半晌幽幽的道,“休书还轮不到你来讨!”休了方素瑶,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可是,他心里一直都舍不得,爱也罢恨也罢,她至少还留在他身边。
“十六年前你引狼入室,害苦了我娘;十六年后你的女儿又害的她晕倒!试问,不讨来这张休书,我娘在这府中又怎么能活?”他始终是舍不得休了娘的,潮汐心中明了,今天要说的对他似乎有些残酷,但如果不把埋在他和娘心中的毒挤出来,他们的伤痛就永远不会好。
潮汐的指责,让他抬起血红的眼,怒道,“一派胡言!我如何引狼入室?明明是她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是她负了我!”往日的伤痛历历在目,当日他给过方素瑶解释的机会,是她决然的将刀刺进了自己的身体,断绝了他心中最后一点希望。
“十六年前,老夫人五十寿诞,是谁让我娘堂前献曲,是谁让那个权势倾天的畜生后园休息!我娘受辱的时候你在哪?她绝望投河的时候你又在哪!我娘没有对不起你,是你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一席话,让纪敬之怔愣在当场。
“如果今日你依旧保护不了她,那么我会带她离开这里”,潮汐说的是自己真实的想法,如果他不能带给娘幸福,那么她会想尽一切办法把娘带离纪府,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忍心再说些什么,转回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她知道,这个男人心中的痛比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