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道长」
#开始时间为义城之别#
落日余晖直直的泼到雾里,一切平定下来。
人群聚集在义庄内,各家少年一簇,蓝家一簇,仅那黑衣道士站在那口棺材前收拾着东西。
——两只锁灵囊,霜华拂雪,一杆拂尘。
——今后便是四海为家,游荡江湖。待到真是海晏河清之日,则隐居空谷,足矣。
宋岚敛眸想着,一袭黑袍衬得孤傲。
魏无羡远远的看着,突然想起那句,清风明月,傲雪凌霜。
——清风明月不再,傲雪凌霜也成了孤寡。
宋岚将长剑背起,跨过义庄门槛,正要离去。
魏无羡突然开口:“道长留步。”
宋岚转身,执着拂雪在地面刻画:凶尸一具,不足称为道长。
魏无羡作揖:“是某疏忽。敢问宋先生今后何去何从?”
宋岚低头看了一眼锁灵囊,目光中皆是柔和,执剑写道:负霜华拂雪,救世济道,歼邪除佞,待他醒来,归隐。
魏无羡轻叹道:“正道难守。可我还要告诉你,古籍中曾记载,残魂损魄若是遇到合适的载灵体,亦能复生。”
宋岚沉默,半晌写道:何为载灵体?
魏无羡拈起一片青翠树叶:“花鸟树木,豺狼虎豹,世间万物皆为载灵体。”说罢把那树叶递给宋岚:“这叶子,倒是十分适合阿箐姑娘。”
方才赞美过阿箐的少年听了此句,欣喜道:“是真的吗?阿箐姑娘真的可以复生?”
魏无羡挑眉笑道:“怎么?可是喜欢上了阿箐姑娘?”
那方少年们哄堂大笑,说话的人早已红了耳朵躲在后面。
宋岚接过树叶,出神地看着。那边少年嬉戏打闹,与这边截然不同。
半晌宋岚抬起头,也不用拂雪写,直启唇无声说着:可是魏无羡?
魏无羡看懂了那唇语,只愣着。蓝忘机走过来,语气冷淡:“他是。”
宋岚深深地看了一眼蓝忘机,便要告辞。
那说话的少年却喊道:“宋先生,请等一下…”
又满脸通红,支吾着不说话。
后面的人笑嘻嘻地推搡:“快说呀!再不说宋先生可就要走了!”
那少年又红了脸,看了看魏无羡。
魏无羡倚着门,挑眉笑道:“怕甚,宋先生又不会吃了你。”
于是他便深吸一口气:“宋先生,阿箐姑娘复生之时可否告知与我?”
宋岚听懂了他的意思,长剑在地上写道:你可等得起?
少年眼睛亮亮的,树叶也亮亮的,他攥紧拳头:“不论多久,我都可以等。”
宋岚点头,拂雪收回剑鞘,走进雾中。忽的就起了风,黑衣猎猎,白雾中犹是醒目,孑然一身的渐行渐远。
魏无羡仍倚着门,半晌问道:“含光君你说,我那师叔会不会复生呢?”
蓝忘机看了一眼魏无羡道:“自有定数。”
两年后。
黑衣道士前边一个绿色衣服的小姑娘蹦蹦跳跳的走着,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眼睛却盯着那卖糖人的摊子。
又跑回道士身边,拉着他的袖子仰头道:“道长道长,阿箐要吃那个。”说罢稚嫩的手指着那个摊子。
宋岚蹲下身子,摸了摸阿箐的头,眼里一半温柔一半不同意。
阿箐噘嘴:“道长,我才刚刚出来两天而已,就不能稍微满足我一下吗?”
宋岚笑了笑,拿出钱袋给了她。
阿箐欢呼一声便去买糖人,宋岚在后头走着,敛了笑沉思。
——如今阿箐已复生,可寻寻觅觅有两载,也不见得有甚合适的载灵体。
忽的听见不远处茶馆里有人讨论。
“哎,兄台可听说了那潭州的莳花女容貌生得极美?”
另一人笑道:“嘿,再美也不是被那魏婴气的好一段时间漫天花雨乱砸一通?”
“那倒也是,魏婴此人真是一手气人的好本事,当年去姑苏求学时也将含光君气的不轻。”
“也当真是世事难料,当年水火不容的两人,如今都快成亲了。”
“哈,真想看看蓝启仁是何表情!”
宋岚听到此处,忽想起那日义城之中,他正询问眼前黑衣青年是否是魏无羡,蓝忘机却挡在他前面。
想必那时就已经,不,或许比那时更早以前,就已经暗生情愫了。
可再如何现今他们也已成为一对令人羡慕的道侣,而自己却仍在寻找载灵体的道路上寻寻觅觅数载,无甚收获。
宋岚忽然想到了什么,拉着阿箐便要出城。
阿箐嘴里还含着一颗糖葫芦,便模糊不清的喊道:“唔…道长我们去哪里啊?”
潭州莳花女园,曾盛名一时,可如今却破败不堪,尽是颓废之景。
枯叶无人打扫,石桌石椅落满尘土,花都透露着已至荼靡的气息。
宋岚带着阿箐来到这里的时候,天色已近黄昏,子规鸟不知在哪处缠绵凄惨的叫唤,夕阳沉沉的落下,只剩远山上头的一小点红。
阿箐抓着宋岚的袖子四处张望,宋岚低头看着她,可能是复生的原因,以前的事情她已全然不记得,干净的就如同树叶一般。
那,晓星尘复生的时候,是否也会同阿箐一般,什么都不记得?
也罢,只要他醒了就好。
宋岚想着。
于是他蹲下来看着阿箐,树枝在地上写了一句诗,教阿箐读。
宋岚开口无声,唯有阿箐略带稚嫩的声音回荡在园子里。
“高山流水琴三弄,明月清风酒一樽。”
子规鸟仍低低的叫着,声音也充斥着血色,一如夕阳。
终于刮来一阵风,呼啸着卷起枯叶,纷纷扬扬撒在半空,又缓缓落下。
当真出现了一朵花,依稀可以看见花上站立着一个人。
宋岚手执拂雪,在地上疾书,刮起剑风阵阵。其神情之专注,确是罄竹也难书。
半晌,那花上站立的人也说了几句话,宋岚眼中突然闪出欣喜若狂的光亮,那人便慢慢隐去,只留下一朵花,倏忽落到地上。
又是一阵风。
宋岚腰间的锁灵囊竟自行打开,团团光亮纷纷飞向那朵花。
原本已快枯萎的花竟又隐隐散出光亮,又渐渐淡去。
宋岚寻了一处地方作长久居住,是潭州城外的一间荒废小屋,打扫之后倒也有了几分人气。
宋岚带回来的那支花一直被他放在床头,若是出门便随身带着,可今天却没有带走。
阿箐买了菜回来,宋岚还未回来,她却发现家里有一个人。
模样长得是俊,一袭白衣似谪仙,可阿箐看着他,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忽的传来院门打开的声音,回头望去,是宋岚回来了。
宋岚一抬头,廊上站着的那个白衣人映入眼帘,霎时间仿佛有清风拂面,漫天的花瓣纷纷扬扬。
那人说,子琛,我回来了。
昔有故人抱剑去,斩尽春风已归来。
此后天涯海角,都有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