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以国怒吼道:“她回不回香港,与我有何相干?你去问柴之坚和乐人丰,看他们同意不同意?”
孙跃文怯虚地:“爸,这是什么意思?”
孙以国手一挥,“什么意思,你去问人丰,他会毫不含糊地回答你。”
孙跃文带着挑战的眼光转向乐人丰,不无讥消地说:“怎么,佳佳回香港,还要得到你们的同意?你管得太宽了吧?”
就乐人丰的心意而言,他不愿当着孙伯伯的面揭露孙跃文的累累罪行。但他被孙伯伯推上了火线,孙跃文又色厉内荏地向他发动挑战,他只好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是的,我们要管,而且已经在管了。”乐人丰冷静地回敬他。
“党中央明文规定,爱国侨胞来去自由。沈佳佳持有香港居民证,你们没有权利干涉她的自由。”孙跃文也不示弱,强硬地反驳道。
“这是对那些爱国侨胞而言。对另外一种人,他们打着爱国侨胞的幌子,干着损害祖国和人民利益进行犯罪活动的人,祖国和人民是绝不会给他们自由的。”乐人丰开始坐着说,后来也站了起来。
孙跃文两手往裤兜里一塞,胸脯朝乐人丰一挺,“请你说个明白,沈佳佳犯了什么法?”
乐人丰用冷峻的目光扫了沈佳佳一眼,“她不是沈佳佳。
真正的沈佳佳,早在三年前已经被你杀害了。她是个冒牌货!”
听了这话,沈佳佳脸色陡变,跌坐在沙发里,身体瑟瑟发抖。
孙跃文爆发了一阵哈哈大笑,忽然敛住笑,冲向乐人丰,凶光刷刷地说道:“好啊,好啊,你说我把沈佳佳杀害了,那就请你当着海书记和我爸爸的面,说一说我为什么要杀害沈佳佳和怎么杀害沈佳佳的?”
乐人丰厌恶地避开了孙跃文的凶狠狠的目光,看看老市长,又看看海书记,然后才用严厉的目光盯着孙跃文说道:
“我原不想在这样的场合揭露你的罪行。既然你逼我说,那我只好说了。为了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得更清楚些,必须从一九七三年秋天市委机关造反派冲击博物馆的事件谈起。
那时,你刚挣脱了黑五类子女的帽子,参加了市委机关造反队,你为了表现自己的革命精神,非常积极地参加了这次行动。在博物馆里,你趁着人群混乱和文物无人照管的机会,偷走了那对情杯。一九七五年港商裘明来本市观光,你参加了对他的采访活动,在采访过程中,你窥视出他名为港商,实际上专门在大陆搞文物走私活动,于是你便同裘明勾搭上了。
一九七七年和一九七八年,你先后两次去深圳找裘明洽淡出卖情杯之事,由于价格谈不拢未能成交。但你没有白跑。你在深圳认识了裘明的侄女沈佳佳,两人一见如故,十分相爱。
一九七九年你将沈佳佳带回春城市。在春城市,沈佳佳见到了她的旧情人桂兴棉。沈佳佳为了表示对你无限的忠诚,把她曾经被桂兴棉奸污过的事情告诉了你。你表面上对她的忠诚表示十分感激,内心深处嫌弃和讨厌她。但你又无法把她抛弃,同时也不敢抛弃她,因为你有把柄在她手里。于是你就起了谋杀她的念头。你之所以对她起谋杀之心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便是沈佳佳出于真心爱你,劝你弃邪归正不要再与她姑父进行走私文物和犯罪活动,而你却将她的好意视为对你们的背叛,必欲除掉这个祸根。你把她骗到龙山清风口,把她勒死了:你本想就地处理,但处处受惊扰,只好将尸首运回市府机关院埋掉了。由于你在盗窃情杯时,张季兴有所觉察,你便一直视他为心腹之患,于是你在埋藏沈佳佳尸首的时候,将张季兴的那把不锈钢刀放在尸首旁边,万一有朝一日尸首被发现便可以将杀人的罪名栽到张季兴身上,一来自身有了安全,二来可以借刀杀人去掉心头之患,一举两得——”
孙跃文双脚一跳,冲肴乐人丰咆哮起来:“这纯属编造!
我不许你在这儿胡说八道!”
孙市长朝儿子喝道:“你给我住口!人丰讲的句句在理不许你打断他!”
乐人丰拾起被打断的活头,继续说道:
“尽管你已经栽了赃,当沈佳佳的尸体被发现后,你仍然惶惶不可终日,立即向香港发信,约裘明于四月六日在北京胜利宾馆见了面,两人做了一笔肮脏的交易:你同意将情杯送给裘明,条件是:要裘明立即返回香港,在香港挑选一位与沈佳佳面孔酷似的妙龄女郎,经过整容后一定要达到可以以假乱真的程度,在你需要的时候,就让这位女郎以沈佳佳的身份赶来春城市。当时我正好在北京公安学院讲课,你最害怕我参与这个案子,你便冒充‘杀人魔王’屠宜杰,收买和胁迫一个绰号叫‘大白菜’的夕徒,限他在十天之内将我干掉。但我命大,死下了。后来,罗琴君为死者恢复生前容貌的那幅画像出来后,你情知事情不妙,立即给香港发信,要假沈佳佳赶快来。裘明按照你的要求做了这位女郎,就是现在坐在这儿的假沈佳佳。为了把水搅混,在你被拘留前。
你竟又冒用裘明的名义给桂兴棉写信,说沈佳佳是个叛徒,已成害群之马,命令桂兴棉务必尽快剪除她。假沈佳佳来到春城市以后的两次车祸,都是桂兴棉干的。后来,桂兴棉发觉这个沈佳佳并非是那个曾经与他同过床的沈佳佳,不过是面貌酷似而已,于是,他立即改变了杀人的念头。使你的精心谋划落了空。你从拘留所出来后,得知我们仍然在怀疑张季兴,真是喜出望外,天赐良机。就在你从拘留所出来的第三天,你将张季兴勒死了,然后伪装成自缢而死。以为这样一来,市府大院的案子便可以了结了。你的作案手段很高明,非常出色地制造了一个假现场与此同时,你又同这个厚颜无耻的假沈佳佳密谋策划,炮制了一份揭发材料,揭发三年前沈佳佳住在市委招待所时曾被张季兴强奸过,以此作为张季兴自杀的证据。”
孙老市长“嗵”地站起身来,本欲痛骂一顿人面兽心的儿子,忽然脑袋一阵发晕跌坐了去少顷,慢慢地抬起头来,发现人们都用同情和担心的眼光看着他,他忍住阵阵头晕,在飘忽中勉强地镇定住自己,朝乐人丰抬抬手:“说下去,说下去。”
乐人丰停顿了片刻,继续往下说:
“你把张季兴杀害后,仍然不放心,主要是对我不放心,千方百计地打听我的行踪。当你得知我被迫回避市府大院的案子后,全身心扑在桂兴棉的文物走私案子上,你猜出了我真正的意图,因而慌得不行,就在下着倾盆大雨的那天夜里,你对桂兴棉下毒手了,幸而我们就在桂兴棉身后。桂兴棉才免遭杀害。你害怕桂兴棉苏醒过来揭露你的罪行,你切断医院的电源,趁我去护士办公室取蜡烛,你手持匕首潜入病房,关掉氧气瓶阀门,企图害死桂兴棉后,再杀害我。虽然当时未能将你逮住,但我已经看清是你了……”
乐人丰的话说完好长时间,谁也没有作声,屋里静得出奇。
孙以国这时候已经完全冷静下来了。他意识到这尴尬的沉默应当由他来打破。他用锥子般锋利的眼光盯着孙跃文,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作恶多端,罪行累累,在铁证面前,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孙跃文那种不可一世的嚣张和傲慢倏忽不见了,脑袋耷拉着,脸色如死一般的苍白。
孙以国老市长慢慢地立起身,用深沉沉的音调对柴之坚和乐人丰说道:“孙跃文是我的儿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而孙跃文作恶多端血债累累,同样是无法改变的事实。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绝不能成为一句空话。我现在亲手把孙跃文交给你们,要求你们秉公执法,对他从严处理!”
柴之坚和乐人丰,不约而同地将眼光投向海波书记,见海书记朝他们默许地点着头,乐人丰这才朝孙跃文和假沈佳佳说道:
“你们的戏文已经演完了,跟我走吧。”
假沈佳佳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泣,一边哀求道:“老市长,救救我吧,可怜我吧我家里还有个不满周岁的吃奶的孩子啊……”
孙市长将脊背对着假沈佳佳,朝乐人丰一挥手:“把他们带走!都带走!”
柴之坚拉起假沈佳佳,又推了把孙跃文,把两名罪犯押出了市长室。
突然,孙以国老市长追出了办公室,将乐人丰叫回来,朝他说道:“由于我的偏狭,曾严重地伤害了罗怡达父女,尤其是伤害了琴君,代我向她赔礼道歉吧!”
乐人丰激动地说:“孙伯伯,你失去了一个儿子,会得到成千上万个儿子!他们都会由衷地尊敬你,对你尽孝道的。”
孙以国老人流出了泪水,这是悲哀的泪水,感激的泪水,更是喜悦的泪水,他任它在自己脸上流着,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