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时候会表现出意想不到的能力,我先是让司机在大街小巷乱跑一气,又突然拉着李磊下车,急急忙忙地钻进了一家大商场,在里面随着人流转了一圈,从另一个门出来,看看后面没人,这才上了一辆去西直门的公交车。我怕甩不掉他们,中途又换了好几次车,也没有什么目标,见车就上,还时不时地回头向后面看看。李磊却是有说有笑,不以为然的样子,还逗我说:“你挺有反侦察经验的,哪儿学的?”
我没心和她说笑话,只是咧了咧嘴,她见我这样,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过了一会儿,她又笑嘻嘻地对我说:“你猜我们俩像什么?”
“像什么?”
她嘿嘿地笑,说:“像私奔。”
我心里一惊:“怎么会这么想?”
她说:“私奔不好吗?”
我说:“好好的,为什么要私奔呢?”
她就说:“你不知道?脂砚斋和曹雪芹就是私奔的。”
我又是一惊:“瞎编吧?”
她娇嗔地说:“你才瞎编呢。”
我就点着她的脑门说:“凭什么让我信你?”
她也点着我的脑门:“你不信也得信,因为这是事实。我还可以告诉你,曹雪芹和脂砚斋私奔的时候,她的前妻还没死。”
我说:“你就编吧你,反正瞎编又不上税。”
她突然正色道:“我真的不是瞎编。”
我说:“不是瞎编是什么?第六感?”
她叹了口气,说:“你不信就算了。”
忽然又满脸阳光地问:“哎,你不是要带我去蒜市口吗?到了没有?”
她不提我还真忘了,光顾着逃跑了。我一看,车已经过了建国门,就说:“别去了,已经过了。”
她的脸就又阴下来,不管不顾地埋怨道:“你怎么搞的,这样出尔反尔!说带我去的,怎么又不去了?”她的声音很大,差不多全车的人都听得见。我有点挂不住面子,又不好在车上跟她吵,正好车在这个时候停了,我就一个人转身向车门走。她急了,拉着我的胳膊叫道:“你去哪儿?”
我说:“你不是要去蒜市口吗?下车!”
我们俩往回坐车到了广渠门,又步行了一段,这才到了蒜市口。
李磊急着要看故居,问我在哪儿?
我说:“就在这儿。”
她说:“到底在哪儿呀?我怎么没看见?”
我说:“我也没看见呀,它在马路下边呢。”
我告诉她,因为修路,故居确实已经埋在马路的下面了。李磊就说:“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
我说:“有两样东西可以证明,一是中国第一档案馆所藏清代内务府档案中新发现的一份文件。内容大意是:原任江宁织造员外郎的曹頫,因骚扰驿站获罪,京城及江苏省家产人口俱奉旨赏给了他的继任者隋赫德,后来隋赫德见曹寅之妻度日艰难,便将曹氏家产的一部分,就是崇文门外蒜市口的十七间半房子和三对仆人,退给了曹寅之妻。由此专家们认为,曹雪芹一家由南京迁回北京以后,就住在崇文门外的蒜市口。还有一个证据是这套宅子临街房的后面与中院之间,有一道东西院墙,院墙中央是四扇木制屏门,门上有‘端方正直’四个大字。《红楼梦》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对于贾政的描写是:
‘自幼酷爱读书,为人端方正直,’恰与四扇屏门上的字相同。有的学者认为,曹雪芹跟他的叔叔曹頫从南京迁回北京之后,就应该住在这里。”
李磊突然问:“你说什么?曹頫是曹雪芹的叔叔?谁告诉你的?”
我说:“怎么了,不对吗?”
李磊说:“当然不对了,曹頫是曹雪芹的父亲,怎么又成了叔叔?”
我说:“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听我跟你说。曹雪芹的爷爷叫曹寅,他的曾祖父叫曹玺,他的高祖叫曹振彦,他的五世祖叫曹锡远,再往上我就不知道了。曹锡远和曹振彦都是明朝的军人,当时是驻守在现在的沈阳附近。努尔哈赤攻占沈阳的时候,他们就投降了,并且加入了满洲的正白旗,成了努尔哈赤家族的包衣,也就是奴才。这样你就会明白曹雪芹故居为什么会在西山脚下的正白旗军营里了。”
“曹家三人任江宁织造,第一人是曹寅,曹寅死后是他的独生子曹甬继任,曹甬没过几年也死了,当时的皇帝康熙又把曹寅弟弟的儿子曹頫过继给曹寅的遗孀,再次继任江宁织造。这个曹頫后来犯了骚扰驿站罪,被撤了职,雍正五年被遣送回京城查办,曹雪芹便跟着他回了北京。”
“关于芹系谁子这个问题,目前学术界存有两种主要观点:第一种观点认为他是曹甬的遗腹子。如果依这一说法,曹頫就应该是他的叔叔;另一种观点就是你说的,曹雪芹是曹頫的儿子,是曹頫过继给曹寅以后生的孩子。目前这两种观点谁也说服不了谁,同时谁也拿不出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对,看来你是属于曹頫那一派的了。”
李磊坚持说:“我哪一派都不是,我就是我。曹雪芹就是曹頫的儿子,你说什么都有没用。”我见她又来了犟劲儿,就笑嘻嘻地逗她:
“这么多红学家全都没有你厉害,你是一言九鼎,吐个唾沫就是钉,谁敢说你不对。”
李磊说:“那也不是,我当然也有证据的。”
我说:“证据在哪儿?拿出来我看。”
她用右手的手指指着心,笑嘻嘻地说:“就在这里,你拿去吧。”
我说:“拿就拿。”说着张开两手向她的胸部伸过去。
她眼睛一瞪,佯装生气地说:“你敢!”
我说:“我当然不敢了,要是再挨上一脚,我的小命就没了。”
她明白我指的是什么,脸就红了一下,说:“你知道就好。”
这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李磊一句话不说,只是望着宽阔的马路出神。我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也不敢打扰她,就陪着她站在那里,这时听见李磊口中念念有词地说:“本无家可归,原无路可走。若有路可走,还是大门口。”说完就用手擦眼泪。
我没有听明白,刚想问,手机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