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赵欣是个大学生,不过早工农化了,他参加过“一二·九”学生运动,后来长期做农民运动工作,在复杂的对敌环境中逐步锻炼成为一个党的中层干部。他将自己被俘的情况,通过情报站,向军区作了汇报,经区党委书记李箐玉批示,叫他留下来,作为党打入敌人内部的骨干分子长期潜伏,伺机为党工作。
刘志坚和赵欣是老熟人,相知相识,刘志坚是东纵政委冀南军区政治部主任,是当地的区党委委员,他俩参加党委会,共商冀南区抗日大计,如何去消灭日寇,建立根据地,为解放冀南共同战斗四年多,建立起深厚的友谊。当得知赵欣不幸被俘,刘志坚非常震惊,并尽力想法营救。党委会上讨论赵欣的请示报告时,他举手投了赞成票,真没想到和这位潜伏在虎穴的地下工作者,今日在这里见面。他见到赵欣表现得十分平静,如同看见陌生人一样。
当晚,刘志坚和赵欣睡在一个炕上,在夜深入静时,他俩悄声商讨应付敌人伺机逃走的方案。他俩一致认为:欲逃出虎穴狼窝,军区主力部队、情报站、敌工站必千方百计进行营救,我们应伺机积极配合。
第二天(18日)一大早,赵欣利用到维持会(镇公所)吃饭的机会,交给“两面村长”地下党员赵启芳一个纸条,要他亲自送交军区情报站站长严统三,并立即转送军区党委、首长,十万火急。纸条的落款就是“秀英姐夫”。刘秀英是冀南军区司令部参谋长范朝利的爱人,秀英姐姐刘彩英是刘志坚的妻子。
七十一周密筹划
第六军分区司令员易良品、政治委员钟汉华在碰头会上,第一件事就是宣读冀南军区转来的大军区命令,八路军一二九师师长刘伯承、政治委员邓小平得悉刘志坚在日寇大扫荡的合围中不幸负伤被俘后,大为震惊和极为重视,刘邓首长亲自给冀南军区司令陈再道、政治委员宋任究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一定要把刘志坚同志抢救出来,绝对不允许日寇将刘志坚同志押运走。陈再道司令员、宋任究政委将营救刘志坚同志这一艰巨任务,交给六军分区司令员易良品、政治委员钟汉华来完成,并命令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部队暂归六军分区指挥。易良品读完这些电文,感到肩上责任十分重大。他站起来,接连摇了三个电话,第一个电话是给楚大明的,叫他的两个连务必将大营据点看好,同时叫二十团部队迅速集结到刘大市村附近待命;第二、三个电话分别打给十九团和二十团,命令他们将分散在各县打游击的小分队火速收拢,于19日或20日赶到大营镇附近,做好强攻敌人据点的战斗准备。当他放下话筒,走回座位时,钟汉华政委递给他一张纸条说:“情报站据告,刘主任被俘后,还没有暴露真实身份,也未受严刑拷打,并有赵欣照顾。”易良品听后,心里感到稍稍安慰。
军分区司令易良品和政治委员钟汉华汇集各方面的情况。
经过仔细商讨后,制定营救出刘志坚同志的两套作战方案:
(一)集中优势兵力,用强攻的方式一举夺取大营口伪军据点。在歼灭樱井中队和伪军大队的同时,抢救出刘志坚主任。
(二)运用伏击手段实施途中抢救,敌人既然估计到刘志坚主任是个“大大的八路”,估计不会把刘主任久留在大营这个小据点里,它的上司一定会命令他们尽快将刘主任押送到别的地方去,这就给了我们实施第二套方案的机会。
司令员易良品亲自执笔写出营救刘志坚主任的两套作战方案,他两次走到无线电机前,准备向军区报告,但他没有将作战报告交给译电员,而是紧紧地捏在手上,他脑海里斗争很激烈,这个计划够不够周全,脑子里想的、计划的,写在纸上的东西是不是符合实际?实际情况又是瞬息万变的……他在屋里来回踱了两趟,又回到钟汉华面前说:“大军区首长刘司令、邓政委给我们下达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让敌人把刘主任押走,一定要把刘主任从虎口中抢出来,死活都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好是抢个活人回来!我的决心是千方百计抢个活的刘志坚回来。这样,执行第一套方案把握不大,第二套方案问题也很多,樱井鬼得很,谁知道他押着刘主任走东、走西、走南还是走北?
是黑夜走,还是白天走?是从天空,还是陆路?我们有没有第三套方案,救出活的刘主任更有把握的,比如,利用我们手中的王牌,叫我们的楚司令带上他的小分队,夜袭大营,把刘主任抢回来!”
钟汉华待老搭档说完,慢慢地说道:“上级给我们的命令是一定要从日寇手中把刘志坚主任抢回来。我同意你的决定:抢回个活的刘志坚!我们的第一套作战方案,不到情况万不得已,不宜采用。第二套方案执行起来问题很多,边摸情况,边解决嘛!你说的第三套方案和第一套案差不多,救出活的刘志坚没把握,我看速将我们定的两个作战方案向军区报告吧!一方面得到上级的批准,同时我们研究执行中的问题。”
这时,易良品提笔在作战报告电报纸头加“加急”二字,交译电员。
向军区发出作战报告,钟汉华政委心里想的是,执行此项任务,靠的是手中的三个野战团部队,特别是天赐良机,主力团二十团降临六军分区,令鬼子胆寒的“楚司令”带着两个连的部队就在眼前。他打算亲自去看一下二十团和楚大明检查了解围困大营的情况。
这时,参谋长范朝利手里拿着一张纸,风风火火地走过来,老远就说:“司令员,电报,军区传来新情况啦!”
易良品接过电报,快速地默读着:我们同意你们的作战方案,据破译的敌电,尾旅团长令速将“大大的八路”押德州,我们估计会走枣强——衡水——德州路线,其他情况亦应提防,望精心计划,周密组织实施,陈再道,宋任究。易良品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忙对范朝利说:“快,快把钟政委追回来,他去找楚大明了,你叫楚大明一块来开会。”范朝利刚走,易良品又拿起电文“细嚼慢咽”起来,这时,军区政治部敌军工作部长和军区司令部情报科长一同走进屋,说:“奉军区首长指示,派我们两人协助领导分区情报工作,配合营救刘主任。”
易良品激动地说:“太好了,太好了!你们两位专家亲自来领导敌工和情报工作,完成营救任务更有把握了。”
易良品、钟汉华、范朝利、楚大明和军区敌工部长、情报科长碰头会后,易良品对楚大明说:“实现军区批准的作战方案靠十九团、二十团、二十一团,楚大明,特别要靠你这把尖刀。
军区陈、宋首长说,要在敌人押运途中,竭尽全力抢出刘主任。
如遭敌杀害,烈士也要。我易良品命令你楚大明,一定要救出一个活的刘志坚。”
“楚大明明白!”
易良品展开枣强县、思察、大刘市村、大营地区地图说:
“外围地段的阻击由其他部队负责,你说说具体伏击的设想吧。”
楚大明眼睛看着图纸,张开的右手掌先从大营镇出发,沿着大街公路,逐渐北移,到南宫村,他停下来,手掌按住村子说:“我的设伏点设在村子的南郊,这个村庄骑在公路上,这里是敌人从大营镇到枣强县必经之路,敌人对我经过反复扫荡、合围,这里又是日寇所谓的模范区,我军只有武工队在这里活动,樱井根本没放在眼里。我利用日寇骄傲蛮横、狂妄自大的心理,在敌人眼皮底下设伏。樱井从大营出发,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到达伏击圈,我埋伏在路北的六连猛冲下来,主要目的是切断日寇和伪军部队,同时防止其他日寇出援。埋伏在路南的四连主要和鬼子白刃格斗,营救刘志坚主任。一旦目标到手,迅速撤出战斗。同时,由特等射手郭启发率领一个机枪班执勤,防止日寇飞机突然从天空落下来,另由一个排昼夜在大营镇周围巡逻,防止狡猾的敌人从另外方向将刘主任转移走。”
易良品满意地点了下头,“很好!”司令员接着说:“就这么办,你先回去布置,我处理一下手头的事,就到你那儿去。”
钟汉华政委召集军区敌工部长和情报科长下达任务。他说:
“完成刘、邓首长交给的营救刘志坚的作战任务,情报工作是中心的一环,是实现军区首长两项决策的先决条件之一。孙子说: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分区正式任命你俩分别担任大营战区情报网正副组长。”
他二人受领任务后,便火速地赶到大营镇的十八行村,径直走进两面村长赵启芳家里。由村长带着他们到隐蔽在十八行村的军区大营敌工情报站站长严统三的住处,他们见面后,由敌工部长传达了刘邓首长和军区、军分区领导的紧急指示和命令:迅速查明敌情和日寇樱井执行德州尾旅长押送刘志坚到枣强县的时间、路线、方式;刘志坚主任现在的情况,并迅速搞一份敌军大营重要详图。
大营镇敌工站是衡水区中心站之一,工作出色,力量强,这一条两位领导是放心的。严统三脑袋灵活,经验丰富,营救刘志坚,他计划运用手中的五张王牌:一是地下党员赵欣,二是两面村长赵启芳,三是伪警备队长史秉欢,四是伪军士兵张三儿,五是樱井的翻译官大古。因此,他满怀信心地向顶头上司表态,请首长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赵启芳是1935年入党的老共产党员,在冀南的敌我斗争中,他经历过武装起火,遭到强敌镇压后转入地下活动,经历了严峻的考验,是个忠诚而富有经验的老地下工作者。他在日伪军面前应付自如,在十八行政村的群众中有崇高的威望,人缘也极好,从1941年起,老根据地大部相继沦入敌手,斗争形势更加艰巨复杂,党组织任命他担任两面村长,明的是为日军服务,暗则实为党组织和八路军工作,还要维护好全村人民群众的利益。他按照日伪军和大营镇公所的规定,每天上午要到大营镇日伪军据点报告“平安无事,村中没有八路军”这一类公式化的套话,同时,还要到伪警察所、警备队、伪军大队、镇公所领取派差证,应付日伪军的车、马、工、夫等杂役。通过这些活动,赵启芳以敏锐的观察力,机智地获取并冒死送出许多有价值的情报。因此,赵启芳成为情报站长最得力的助手。
此刻,军区部长、科长亲自询问敌情,交代任务,实在是非同寻常的事。赵启芳感到重任在肩,时间十分紧迫,怎么按时完成?当夜,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思量,难以成眠,第二天一大早,赵启芳就匆匆向大营镇走去。他左肩上挎了一个竹篮,里面装的是两瓶二锅头和炖好的老公鸡,用白毛巾盖着,同往常一样,进大营镇寨门时,向伪军扔过去两包哈德门香烟,便嘻嘻哈哈地顺利地进寨了。按照严站长的吩咐,本来是先找伪警备队长史秉欢了解敌人兵力部署的,可这位队长被樱井叫去了,他只好拐了个弯到伪警察所长苏向洋家去了。
苏向洋是镇上豪绅苏荫南的公子,也是个花天酒地的地头蛇,对日寇忠心耿耿,可是一见酒色就迷糊,赵村长来到苏家门口,故意取下包头的白毛巾,把腿上的尘土拍打得山响,他用这种方式向门里人通报他的到来。苏太太袅袅婷婷地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很标致的女人。
“哟,是赵村长呀!”她手里还拿着一块咬个缺口的金黄蛋糕,面带笑容,眼睛却盯着村长的竹篮,显得分外热情,“进来呀,快进屋里坐,随便用点早餐!”
赵启芳随着女人进了屋。“苏太太,所长在家吗?”说着将竹篮放在方桌上。
“噢,他刚出去。”
“所长是个大忙人呀!”
苏太太掀起毛巾看看,粲然一笑。
“我们都是熟人了,还要你破费。”
“今年年成不好,苏太太别见怪。”
“我给向洋说,叫他谢谢你。”
赵村长欲走,被苏太太拦住,随手递给他一块蛋糕,悄悄地对他说:“你知道吗?听说日本人据点里关了个八路,日本人和皇协军都在为他忙,说是个大官,还要派兵押走呢!”
“啧啧!”赵村长讨好地说,“一个八路,还要惊动苏所长吗?”
他急急告辞,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伪警察所,正好看见苏向洋坐在他的办公桌后,把两只脚翘在桌面上,微微晃动。
“赵村长,找我有事吗?”
苏向洋故意摆架子,这是做给自己的部下看的。
“苏所长,咱们是老朋友了,没有公事就不兴一起坐坐?
走,咱们到德义园喝一盅去。”
“你请客?”
“当然。”
“那好,我也正有件公事要交给你办。”
他俩一起到大营镇西大街德义园饭庄。赵启芳要了桌酒菜,两人划拳猜令地吃喝起来。苏向洋喝了一瓶半二锅头,一直喝到夜幕降临才酒酣微醉,酒力渐渐发作,迷迷糊糊地乱说起来,苏向洋突然提起樱井亲自交给他的一件机密事情,他站起身来要走,由于头重脚轻,浑身轻飘飘的,又跌倒在椅子上。赵启芳连忙过来扶住了他,苏向洋借酒吹嘘他是樱井的红人,皇军是如何信任他、重用他,要他监视伪军中的大小头目等等。
赵启芳用肩膀和手臂架着苏向洋出了饭店,他不失时机地进行摸底。
“苏所长,你不是说有什么重要事要交给我办吗?”
苏向洋等于是让赵启芳背起来走的,两个人跌跌撞撞的,行人对他俩侧目而视。
“有件公事,你们村出两辆大车。”
“明天去讨伐八路吗?”
“不,后天,往枣……强……解差。”
苏向洋的舌头根子硬了,说话已不能连贯起来。
“是为皇军运送粮食吗?”
苏向洋的右手在赵启芳面前伸出一个“八”字。
“那个,伤了的……大大的……”苏向洋学着樱井的腔调和语气,但已力不从心了。
经过路上的摇晃,苏向洋到了家口已烂醉如泥。赵启芳放下所长,带着兴奋的心情,以轻快的脚步,走出大营据点,奔向十八行村情报站,向严站长汇报。
史秉欢一大早出了大营镇,走了个迂回路线,主动去找严统三站长报告一位八路军大干部被俘的情况。他想,我要是能把这个八路大官救出来,八路军为我记上三个红点,我不但不害怕挨黑枪子,而且,岂不变成了一个白皮红心的抗日军人了吗?
史秉欢,原名死不了,他是个穷苦人家出身的,早年给大营镇地主家当长工。地主嫌他的名字难听又不吉利,逼他改为现在的名字。“七七事变”后,日本鬼子占领铁路线,后来开进了县城,大营镇的地主老财主们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赶忙成立了打着白旗的维持会和新民会,准备为日寇服务。与此同时,还需要一批会扛枪的为地主老财们看家护院,史秉欢被地主逼迫扛上了步枪。鬼子樱井中队来大营镇设立据点,这批地主武装被收编为警备队,史秉欢由老实巴交的农民,一跃变成穿黑色军服的士兵。因为他身材魁梧,块头很大,臂力过人,加之颇能吃苦,老实听话,又事事带头,被樱井提拔为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