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老人上上下下把卫生打扫完后,我回头看了看,还以为他仍在在一边看着我呢。只见那扇红色小门打开,他从里面出来,锁了门。手里拿着水壶,看了我一眼,笑了笑。径直走向椅子旁边,放下水壶,然后打开大门。折回来,坐下,等我。
我迅速将扫帚放回原处,坐在他面前。他待我坐定,便叹道:“以前总是我一个人做,你还是第一个替我做事的!”他的表情很是愉快,看不出一点的伤感。
“那里!”我跟着笑着说。
他眯着眼睛端详了一会我,讲:“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面,Doctor D 每天都会来向阳房五次。早饭前来一次,早饭时候来一次,中饭时候来一次,晚饭时候来一次,然后在半夜的时候来一次。”对于这样比亲身经历还清楚的记忆,我早已经见怪不怪。“起初,由于吃食屎尿都要张嫂帮忙,向阳显得十分的别扭,总是要把自己憋的脸红才肯告诉张嫂需要帮忙。后来,次数多了,向阳也就渐渐地习以为常。一眨眼间,十天便过去了,在这些日子里面,由于无聊,遂央张嫂到芝兰家里拿了一些书来看。尽管向阳和张嫂两人每天都是形影不离的,但是两人每天的话语仍是少之又少。然而,向阳倒是和Doctor D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密切了。渐渐,向阳发现自己已经喜欢这个风趣的老头,尽管他对他的了解不是很深刻全面,而且彼此相识并不长久。可是,从对方的言谈举止中,向阳发现Doctor D是一个值得信任、充满只会的人。在张嫂和Doctor D的细心照顾下,向阳恢复的很快。当然,主要是因为移入的心脏在他体内适应的很好。要不然,心脏在体内产生严重的排斥放映的话,再怎么悉心照顾也是徒然。在这个星期里面,向阳只出现过两次身体不适的症状。随着自己身体的恢复,他越发急切的盼望和芝兰重逢。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看一遍芝兰的相片才能安然入睡。白天无聊的时候,他便央张嫂买来笔和纸,把自己和芝兰的故事重新记录下来,反正他每天都异常的清闲。他记的非常详细,就连每天芝兰画的口红颜色深浅都要记下。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上午,一个不错的大晴天。不知是谁家的大黑猫在窗台悠闲踱着步子。向阳躺在床上,看着窗台的黑猫,想象着外面的阳光一定非常的温暖舒适,一边回忆着自己和芝兰的事情。透过窗户看见外面有许多出来晒太阳的老人,遂心痒痒的,要张嫂也推着自己出去。‘张嫂,我想出去晒晒太阳,可好?’向阳询问坐在一边看戏曲的张嫂。‘这……’张嫂拿捏不定主意,双手相扣,放在腹前。‘要不我去问问Doctor D,看看他答不答应?’张嫂问道。‘嗯!可以的。’张嫂遂开了门出去。片刻,她跟着笑嘻嘻的Doctor D一起进来。‘今天,天气可真好!’Doctor D说,脸上洋溢着说不出的欢喜之情,目光不断的转向窗外。‘是的!整天窝在被子里面,都要发霉了。’向阳回答说,将下唇突出往上翘起。‘何不出去晒晒霉气,我顶讨厌一成不变的死气沉沉了!’Doctor D睁大眼睛说。‘不过,你要是在躺就一点的话,你每天可以省下许多买菜钱!’Doctor D 接着道。‘正有此意!’于是,两人把向阳扶起来,坐在轮椅上面,Doctor D亲自推着他出去了。张嫂默默然跟在后面,不吱声。张嫂一出了门,便独自坐在大门口的阶梯上面。
“向阳一出来便觉得自己精神百倍。想张开双手,伸个懒腰,立马被Doctor D制止了,生怕他把胸前的伤口挣开了。‘感觉真好!’向阳赞叹道,温暖的阳光撒在他身上,使人软绵绵的就像一块方糖一样的,就快要融化了。‘确实如此!阳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Doctor D眯着眼睛和道。‘Doctor D,我多久才能够出院!’‘这个起码要三个月。你就可以和芝兰重逢了。’Doctor D说,并朝上挤挤眉毛,伸出右手指,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哦!’向阳失落的回答。‘好了!你不要担心了,有句古话说的好: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难道不是吗?总之,你们一定可以在一起的!’ Doctor D安慰他说。向阳不说话,自顾着昂着头,紧闭双眼享受温暖的阳光。Doctor D见状,便也合上话匣子。推着他默默地走着,来到花坛边上,花坛里面的月季还没有全部凋落,只剩下零零星星的两三朵,与这艳丽的阳光格格不入。向阳见了,不禁想起了自己给芝兰偷摘月季花的那些日子来,还想起了那个老园丁,忍不住甜蜜蜜的笑着。‘何事这般开心?’Doctor D 问道,‘秘密!不过告诉您也无妨,想必芝兰也已经告诉你了。’向阳笑着说。‘既然如此,还是不说的好!’Doctor D欲擒故纵。‘竟然如此,偏要说出来令人开心,笑笑,让你延延益寿!’向阳鹦鹉学舌道,他喜欢Doctor D的说话方式。遂也不顾Doctor D,自顾自的将自己给芝兰偷摘月季花的事情,告诉了他。说完,四处张望时,不小心瞥见了那个老园丁就在不远处晒太阳,此刻正看着他们俩。向阳只好悻悻的转过头去,不再发笑。要Doctor D推着他去另外一个地方。Doctor D只是一个劲将他嘲笑。
“他俩来到医院门口的草坪上面,这里也人头攒动。他俩找了一个空地,停下来。Doctor D斜着眼睛轻轻地瞄了一眼向阳,问道,‘能和我说说你跟她之间的故事吗?在医院里面到处都流传这你浪漫传奇的爱情故事,可不是。’带着不尽的调侃之意。‘你不是说过,芝兰已经和你说过我们之间的事吗?’向阳瞪大了眼睛,不解的问。他垂下头来,透过自己的领子看见衣服底下的那道笔直的渐渐愈合伤口,正结着疖。Doctor D轻轻笑了笑,坐下来,把双手撑在膝盖上面不断地摩擦。‘确实,她只是羞答答的说了一个大纲,那就是她爱你,仅此而已。所以,我想了解那些传奇色彩浓郁的细节。可否?’‘好一个好奇的老头!有什么好知晓的!您都一把年纪了,还兴起这个!不过是……一时头脑发热而做出的冲动罢了!’向阳说着嘴角撇过一缕细细的笑。‘这么说,你是后悔了?我倒更想要听听你是怎样的一时头脑发热。’‘绝对没有!’‘那你便说说,说说你是如何头脑发热,以至于四肢不听使唤。看看我们年轻时候是否相像?’向阳犹疑的看着他,‘真的?’‘我是个喜欢撒谎的人!’‘确实!’向阳停顿了一会说,‘说出来也无妨,好羡煞你这个古怪的老头!’‘多不自量力的轮椅!’像这样的拌嘴他们每天都会发生一两次,但是谁都不会往心里去。向阳遂不再和他斗嘴,将自己怎样和芝兰相识、相爱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就连两人晚上的事情稍微添油加醋的说出一点,不过像是一个吝啬的寡妇对乞讨的乞丐挤出的那一点点的奶油,向阳甜蜜的就像是在吃一块刚采集回来的蜂巢,满嘴都是鲜蜜。‘确实,确实不过如此!’Doctor D不甘示弱的说,有意与向阳攀比一番。接着,他开始讲述自己年轻时候怎样的追求自己爱人,半夜的时候如何在情人的窗户下面唱情歌,如何去为了一个求婚戒指而拼命做苦力,等等诸如此类的老掉牙的故事,说的不亦乐乎!时不时的还朝向阳做出挑战的样子来。突然,他话锋一转,严肃的说道,‘不过,我确实一个喜欢撒谎的人!’向阳听出他话里有话。‘咦?’Doctor D接着说,‘我喜欢谎言!真实的谎言、善良的谎言,甚至恶毒的谎言!各种各样的谎言。我觉得撒谎就是一种艺术!’‘这话怎么讲?’向阳问道,‘我刚才不是那样讲了吗?从嘴里一字一字的说出来的,难道不是吗?’‘疯老头子!’向阳挖苦道。‘要是,我对你撒了一个谎,你会怎样?’向阳认真的看了他一眼,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奇怪的老头还从来没有骗过他。每隔一两天他都会带回来一封来自芝兰的信给他,而这些信件虽然只有短短的三言两语,但是足以使他心满意住,安心养病,每一封他都细心收好,视如珍宝。尽管如此,被Doctor D突然这么一问,不知道作何回答,思索一会儿说, ‘我会把你的胸膛也剖开,换个真实的心脏去!然后,我来每天每夜对你撒谎!如何?’向阳满意的笑着。‘你在撒谎!但是,说的是真心话!’向阳不说话。‘你觉得,人是什么?’Doctor D 问道。‘人,不过是个谎言!’向阳现学现用。‘不对,确切的说,人应该是一棵能撒谎的树!只是长的有点像人而已。’‘为何?那树又是什么?是一个不能撒谎的人,只是长的有点像树而已?’‘不为何!我就是这样说。你也可以说,人一块不会撒谎的石头!只要你喜欢,你说什么都可以!只要你喜欢!知道吗?’’我不赞同!人不能这么的自私!霸道!事物与事物之间是存在差别的,世界上面找不到两片相同的树叶。’向阳反驳道。‘人就是要自私霸道!可是,我找到过两片相同的叶子。’‘不能!那不过是你一面之词!’‘为何不能?你又从何知晓世界上面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你有将世界上的每一片叶子看个便?没有!人为自己活着有错吗?你也不过是一面之词!’‘难道你有吗?你还有家人!爱人,朋友!人活着不仅仅是为了自己!为自己活着固然没错,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能因为父母生病而吃不下饭,饿死;我不能因为女朋友生日而不上班做事;我也不可能!我喜欢撒谎。所以我总是骗他们说,我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情。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为他们做事!鬼才甘心情愿为他们做事呢?然而,我确实为他们做了,因为,我只是为了博得他们对我的好意,从而对我好,为自己争取跟多的利益。说白了,我只是为了我自己!你也难道不是一样吗?人总的认清自己!世界上面根本就不存在说为的爱,要是有,那也只是自私的像一头狡猾的狼,眼中只有用来填饱自己独自的猎物,和隐藏自己的草木。’‘有一点我得承认,从某一方面来说,人是应该为自己活着,但是同时也要为别人活着!要是每一个人都像你说的那样,人人都是自私鬼,那这个世界会变成了什么样子!既然你不爱你的妻子,为何要追求她?为何要和他结婚生子?自相矛盾!笑话!’向阳显得有些激动!‘呵呵!大可不必这么激动,新移植的心脏最容易从嗓子里面蹦出来逃走的!到时候可别后悔了。’Doctor D无不挖苦安慰道,满意的笑着。向阳显得有些生气,脸有点泛红,侧着头看着另一个方向,双唇紧闭。‘和芝兰以前一个模样!一生气就横着脑袋!小孩子似的。’向阳依旧不理他,他确实有点生气。于是,两人默默的晒了两个小时的太阳。Doctor D便推着他回去,换药,吃午饭。”老人拿起水壶又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