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遥远的无尽,只有迷雾,和流水的声响,在迷雾中,不断有类似河灯一样的事物漂来。
“这里是哪里,这就是,死吗?”小乞丐念叨着。
他看着这仿佛透明不存在的河流,以及河流中忽明忽暗的河灯,不知作何想法,忽然,他感到头有点痛。
不,是很痛,也许是刚才死的时候被马蹄踢到的痛苦,没有随着死亡而消失。
他感到有点苦恼,脑海中出现了很多画面,是他不曾见过的,人们对着他,叫着一个名字,一个他不曾听过的名字,他皱眉,因为他的头更痛了。
“这里是,黄泉。是每一个魂魄轮回所经过的地方。”虚空中,传来一道飘渺空灵的女声。
“你,是谁?”小乞丐记得自己不曾说话,但是说出这第一句完整的话的时候,却异常流畅。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那道女声忽远忽近,格外动听。
“我?我是……”小乞丐低下头,忽然想起脑海中闪过无限片段所集合成的那个名字。
“没错,那个名字,那个在你脑海中回响的名字。”那道声音看透了小乞丐所思,循循善诱着。
小乞丐从最初迷茫的目光一点点变得清明而又坚毅,脑海中从最初的混沌变得清明,仿佛盘古开天地一般,光明便如此诞生了。
“我,是苏辞。”他缓缓的说到,不带有一丝困惑和迷茫,而是很自然的陈述也是回答那个声音。
“这些年,我居然沦为这番模样,究竟,发生了什么……”苏辞透过脚边的湖面,看着自己的样子,感慨万分。
“你的一魂一魄,被人封印,若不是你这次身死,让你的三魂七魄一道进入魂海,也许到死,你都不会想起,你叫苏辞。”
“是谁?是谁对我下此毒手?”苏辞迫切的问着。取回记忆的他,回忆起了曾经那一场动荡,可是后来的事,他却再也想不起来了。
“我虽可在黄泉中助你重铸魂魄,有些事却也是算不到的。”那虚无缥缈的女声如是说道。
苏辞沉默片刻,问道:“那,我该如何出去?”既然问不到想知道的,那便自己探一个究竟吧。
“我可以帮你回去。”女声忽然变得温柔,轻轻地说道,仿佛可以感受到万千柔情。
“你的肉身已经损毁,得此造化,便是缘分,我助你一臂之力。”一颗光球凭空出现,飞向苏辞的额头,最后隐没在了他的眉心。
苏辞正欲再问,却感到一股强大的吸力拉扯着自己,坠落感袭来,身体不再受控制,不断的下坠,下坠,在一片黑暗中……
南城百姓们都在家中吃着热腾腾的饭菜,感受着冬季的气氛,很多家庭,少有的能坐在一起吃顿饭。
南城外也早已积起了厚厚的雪,一处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座雪堆轻轻的晃动了一下,接着是猛烈的晃动。
扑哧——
伴随着一声轻响,一只手从雪堆中缓缓伸出,如果此时旁边有人经过,怕是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只见那只手缓缓握拳,也不见多余的动作。
嘭——
如惊雷,如裂帛,一时间雪雾纷飞,一切都被隐藏在这之中。
风忽然急了,迷雾终于被吹开,一道身影缓缓显出轮廓。若不是身上的那些褴褛,又有谁会想到,这人是方才那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夜色中,一道明月晃过,那是苏辞的目光,他看着灯火通明的南城,回想之前种种,苦笑。随即转身,向着黑暗中隐去。
刚恢复记忆的苏辞,需要整理这些混杂的片段,他找到了一处山洞。
被重塑的肉身,早已冷暖不惧,没有生火,因为此刻的他,不想被人发现,就这么原地坐下,闭上眼睛。
苏这个姓氏,曾经是这个王朝最大的姓氏,如今没落不过十余年,大部分人,选择了忘记,但是终究难以释怀。
苏辞,他不知道如今还有多少苏姓族人尚在,但是他可以确定,大部分已经死了。因为那两个男人,联手发动了政变,推翻了那个曾经无比辉煌的苏氏王朝,洛朝。
这是一个乱世,宗派林立,国与国争斗不止,如今的神州,宗派割据城池,俨然一方诸侯,与国家平起平坐。
而洛朝这早已经消失的王朝,则是神州的南方一国。如今国号已易,称黎。
理清这些,苏辞对今后的打算也有了眉目。
乱世,强者为尊,唯有造化破天,成就一方威名,方有立足之地。哪怕自己不能修炼,也要用自己的方式闯一方天地!
他想起自己当年逃过一劫的缘由。那时,他的同辈子弟大多已经开始修炼了。并且修为都远超别的普通世家子弟。
苏氏自一方小城走出,称霸神州南方立国,血脉自是不俗。而唯有苏辞,在那时起,他就始终无法修炼。
他曾内视过丹田,丹田有灰色的一团雾气,皇帝找了很多修为极高,见识广博的大能,都没能看出这是什么。同辈子弟有嘲笑他的,但大多是关心和爱护。
他至今还记得自己的兄长,也是洛朝的太子。曾对他说:“小辞,这修炼只是一条路,武者有武者之道,而你也可以做他们做不到的事。”
那一夜,皇宫激战,苏氏子弟几乎全灭,他记得被兄长藏在密道里的自己被叛军发现时,那两个男人的对话。
因为他是苏家最弱小的子弟,所以要让他以最低贱的方式活下去,让他成为一颗钉子,钉在那些还对苏家抱有幻想的人心里。
这也是为什么,他被封住魂魄,变成一个落魄的乞丐,命如纸薄。
“没有天赋之人,就当如蝼蚁般生存,便是如此么?”苏辞握紧了拳头,浑身轻微的颤抖起来,眼神中闪着不甘的情绪。
忽然,一震剧烈的摇晃传来,甚至连不远处的南城都为之一震。
苏辞小心的靠着洞壁,向洞口一点点移动过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此刻,他必须小心谨慎。
夜空中,两道身影浮在半空,各自背后都浮现着自己的法宝,人影很模糊,法宝却格外清晰,一道是一把造型精巧的长剑,散发着青色的光芒。另一道是一只毒蝎,散发着诡异的紫色光芒。
二人不断交手,身影交错间,便已经交手了数百次,苏辞虽然没有修炼过,却不知为何看的格外真切。
那剑名曰闻风,也曾是叱咤一方的强者法宝。现在持剑的是一名女子,青丝瀑悬,一袭道袍。眉宇间散发着淡淡的忧郁,却被眼中的战意掩盖。
而那只蝎子,则是著名的紫月,是这世间最毒的几种法宝之一,对使用的修炼者而言,也是充满考验,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反噬,万劫不复。这名修炼者全身掩盖在黑袍底下,身形佝偻,应当是一名老者。
强者的交手往往只有数息的时间便能分出胜负。苏辞还没回过神,便看到那身着道袍的女子被老者诡异的招数打中,如流星般直直的向自己所在的山洞飞来。
轰——
又一声巨响,这是那名女子被轰进山中的声音。整座山都颤动了一下。
“要快点,这里是南城,这么大动静恐怕会生变……”那名老者想着,身形一闪便来到了那女子坠落的地方。
看着那被深深嵌入山中无法动弹的女子,老者阴森的笑了笑说道:“负雪楼弟子,高绮月,早听闻你传承了闻风,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只可惜,年纪轻轻,便要葬身于此,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吧,被我成枯老祖逮住了。”说着,成枯老祖抬起右手,身后的紫月毒蝎也抬起了毒刺。
一道紫色的光影开始在他手中幻化,收拢,化作一个光球,里面蕴含着足以把高绮月化作齑粉的恐怖气息。
“看来我今日便要葬身于此了,只可惜,没能取你这老贼狗命……”高绮月长叹一声,不再挣扎,伤势太重,经脉尽断,五脏六腑都几乎被震碎,就算成枯老祖不杀她,也难活过今日。
“嗯?”成枯老祖眉头一抬,看向苏辞的方向,喝道:“什么人?”说着便把手中的光球甩向了苏辞所在的洞中。
山再次开始剧烈的晃动,天地间回响着巨大的轰鸣,宛如地震一般,然而这不是天灾,是人祸。
高绮月吃力的转头,看向苏辞的方向,山洞早已被炸的不见踪影,苏辞也许已经葬身其中了。
忽然,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山洞不远处的山坡上,成枯老祖轻咦一声,居然能躲过自己的一击,手中幻化出了数个紫色小光球,飞了出去,追击着不断在山间奔跑躲避的苏辞。
终于,一个光球砸到了苏辞脚边,他应声飞起,终于是没了挣扎的余地,滚落到了成枯老祖和高绮月之间。
“呵呵,有趣,一个连修为都没有的凡人,居然能和我周旋那么久。”成枯老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苏辞,深邃的眼眶里,闪烁着阴森蓝光。
“我,又要死了吗。”苏辞在心中问着自己,叹息,不甘。成枯老祖看了一眼南城的方向,森然道:“时间不多了,死吧。”说着,手中又聚集起了一个紫色光球,身后的法宝紫月身影又高大了几分。
气浪卷起了周围的风沙,吹拂着苏辞和高绮月的衣襟,一切都将结束,一切又都将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