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阎清微微沉吟：“赶尽杀绝不必，还是留一条命。朕要见到她的活人。”
“不。”他挥了挥袖子：“朕和你们一同去。”
黑衣人一脸犹豫，抬起头来：“陛下，您万金之躯……”
阎清一下子便将令箭丢下：“听令！”
烛火摇荡，灭了许多。黑衣人退下。
阎清抬头看着那轮月亮，慢慢地被乌云遮去。
总算，找到了。
土申谷内，王弗如陪着连琛珏一起在村民那里听着说书，王弗如这下处境好上许多，连琛珏对于王弗如，已经恩威并施，让她坐在小椅子上，只是不时给她递些茶水，稍稍服侍下她罢了。
王弗如也有些不安，不知道连琛珏卖的什么关子，但是人一旦不用受苦，自然轻松许多，也就笑咪咪地听起说书人讲书来了。
连琛珏已经调整了对王弗如的攻心战略，既然已经表明心迹，她对王弗如心爱的王爷并没有兴趣了，而且王弗如也对她的敌意轻了很多，甚至带着一点如释重负。
看来，她的攻心计策起到了一定的效果。
王弗如也将宫中的一些形势给她讲了，但是她相信，当时王弗如主攻是调查卫珏死因这一块，而卫珏的死因……
这是一个天大的关键。
如果知道了卫珏死因，她便有了利器，不过连阎晨都没有查到的东西，她也不想立刻就能怎么样。
只是……
所谓物尽其用，她花了那么多金子，买下一个王弗如，当然要充分发挥王弗如的主观能动性了，再说女皇之路漫长，多一个帮手就是帮手。
尤其这个王弗如的心智在她一虚一实，一松一紧之间，磨去了许多棱角。
她如今，主要对王弗如进行洗脑教育。
“今天这回书说的，主要是这前朝东宫西宫两宫娘娘之间的尔虞我诈，你死我活。众位知道，后宫也不是什么良善场，也不是什么活人地，满地白骨，只是深深埋起，阴气森森，只被黄金遮去。”说书人这一番话，叫大家都叫起好来。
王弗如听到，本来微微笑着的脸，也神伤起来，仿佛响起了许多伤心往事。
连琛珏见状，也开始旁敲侧击：“哎，我也想起宫里的那些龌龊事了，珍妃这人，忒是心狠，我好像还没有和你讲过，王爷是如何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吧？只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们现在都是一介草民，便不说了。”
王弗如本就十分好奇，王爷是如何失败，她只能在后宫听说一个大概，并不知道详情，而且她所知甚少，阎晨一旦失势，王弗如便立刻被收押起来。
可谓一网打尽。
可是想起阎晨生不能生，死又不能死的惨状，王弗如更是悲从中来。
那是……她的王爷，曾经马上潇洒，英姿勃发，可是如今，竟只是草草衣冠，生不如死。
她闭上眼睛，竟是不忍听那说书人往下说。
“大家都知道，前朝的基业，一大半都是哀帝那里坏的，而哀帝之衰，都是从改立西宫娘娘为皇后开始。”说书人捋了捋胡子，便开始讲述前朝旧事：“当时的东宫正宫娘娘，仁慈识大体，进退有度，给咱老百姓做了不少好事，西宫娘娘，当时还并不受宠，也还没做到西宫这个位子上。可是，这个西宫娘娘是如何做上去的呢？大家听我慢慢道来。”
连琛珏一边听，一边注意观察着王弗如的神色。
“那西宫娘娘，当时已经是贵妃，只差一步，便能做到皇贵妃，和东宫娘娘只差一步地位，这个时候，老天不开眼，东宫娘娘，突然生了一场重病，太医束手无策，只说除了新鲜的人肉做药引，别无他法。东宫贵为娘娘，新鲜人肉，在皇家不过和黄金一样贱，可是东宫娘娘心善，只说不忍，便只去道观清修，请求菩萨降罪，哀帝最心疼东宫，便也跟着病了。这时候西宫娘娘这时候来道观看东宫，满面忧伤，露了一截藕臂，生生从手臂上割下一大块肉来，胡乱包扎了一下，便亲自去熬药了，又给东宫喂服了下去。东宫心中感动非常，哀帝也大悦，将西宫升了皇贵妃，只是没料这东宫娘娘一碗人肉药汤，还是驾鹤西去了……可惜啊，可惜之后便是西宫娘娘的天下了，从此，西宫娘娘一个人独掌后宫，祸乱朝政，哀帝也被西宫迷惑，天下无道……”老者望着天空，仿佛看到了从前，眼里老泪浑浊。
“哎，口蜜腹剑，后宫本来就如此，好比珍妃，我还以为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哪里料到是头心地阴险的豺狼……妹妹你，潜伏在她身边，想必也受了不少苦……”
连琛珏看着王弗如手紧紧地抓着衣裙，脸色苍白，便继续催化这一剂毒药：“妹妹啊，我看这珍妃便和西宫娘娘一般，许这东宫娘娘的死，和她脱不了干系。”
王弗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游移，还是干干回道：“也许，是卫珍为了入宫，才将卫珏害死的，这些事，谁能说得清呢。”
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瞳孔不断地收缩着……
她想起她在皇帝厌弃之后，被收押，又送去冷宫，在冷宫之中，卫珍亲自带着人过来，给了她许多苦头吃。
穿指甲，扎脚底，什么样的苦，她都受了。
那种从头痛到脚底，从皮肤痛到内脏的感觉，她只经历过这么一次，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所以她并不怎么记恨连琛珏，只是有些气急，把她推进温泉机关里，也算解了恼火了，因为，毕竟，连琛珏的段数，和卫珍比，实在太低，她在连琛珏这里所受的，不过是些痒痒，根本无法上升到所谓痛的程度。
她回想着，想着在冷宫冰冷的大殿上，死命抬起头，看到珍妃模糊又清楚，冷然又艳丽的脸，她说：“我和你也没什么仇，只是，想出手替皇上教训教训你罢了。以为能这么容易查到什么东西？你以为后宫是茅厕？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她已经气若游丝：“为什么……为什么……”
珍妃笑了，那笑中的温暖和煦，几乎能和春风媲美：“因为只要是他碰过的女人，我都厌恶地要死。”
华美的袍子缓缓流动，好像她体内急速往外奔流的血液：“为……什……么……”
珍妃回过头，笑容好像璀璨烟火：“反正你也要死，那就告诉你，我，不止是要皇帝一个人，我要的，还要多，还要多……”
回忆戛然而止，在面前的珍妃，忽然换成了连琛珏，她眨了眨眼睛。
连琛珏也是有些惊到：“你哭了……你到底想起了什么？刚刚我和你说了好些话。你都不理……”
王弗如擦了擦脸：“你和我说了些什么。”
连琛珏咬牙道：“是珍妃将王爷害成这样的……”
她今天的目的，就是进行主义教育，主要是要明确敌人，合纵连横，形成统一战线。
“王爷，他真的有醒来的可能？”王弗如抚着阎晨的脸庞，问着在一旁配药的淮志子。
淮志子配好药，开始细细煎药：“这我也说不好，他不能受太多药力，我和师傅都是在赌博，这次的回春丸，也只是激发他体内所有的元气，这也是最后一搏了。若是再不成功，只怕便要活死人一辈子了……”
王弗如紧紧咬着牙齿，再也不说话。
卫珍，想不到，连王爷变成这样，都有你在插手。
此仇不报，她此生不会为人。
“带子，带子？快来，快来，我的肚子在动，在动啊！”连琛珏大声叫起来，只觉得不可思议，小跑步奔了进来。
“什么？”王弗如和淮志子都围了上来。
连琛珏大叫：“是啊，好恐怖，好恐怖啊！你不信，你摸摸。”
王弗如伸手想摸，却被淮志子一把打落了。
他一把拉起连琛珏的手，诊起脉来：“脉象有些奇怪。可是哪里奇怪，我又说不出。”
他看着连琛珏已经将王弗如的手放到了大肚子上，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泛起不快。
可是为什么不快，他也说不出。
大概，主仆如此不分尊卑，他实在看不惯吧。
他看连琛珏不理，端着肃然发冷的脸孔，走了出去。
连琛珏还是在大叫，好恐怖，好恐怖，肚子竟然会被里面的胎儿踢动，她还是……害怕啊。
虽然知道自己怀了一个孩子，和以前不一样，可是这么紧密的连接，她从来，都没有试过，一个孩子，在自己的肚子里，是真实的，最真实的生命啊。
王弗如也是满脸惊讶，又是小心翼翼：“真的在踢你的肚子。真的……”
“王爷有后了。”她惊喜过后，便又转过身来，对着阎晨这般念叨。
热泪落到阎晨脸上。
好热，好热。
他听到那个最熟悉的声音，他最希望听到的声音，又响起了。
孩子……
是他们的孩子么……
他只觉得好热，好像刚刚吃下了一颗药丸，热力不断地发酵，到四肢百骸。
连琛珏本是又惊又喜，她对这个孩子，本来便不是心甘情愿，只是每天每天感受这个生命，越加无言地默契，如今生命的胎动这般剧烈，她早已臣服，因此脸上是又惊又喜的神色。
去而复返又立在墙根下的淮志子嘴角竟然挂着柔软的笑容，心中也是一片柔软。
他就知道，她其实……很可爱。
他想，他本来不大高兴的心情，也有些回转过来了。
“不好了……”连琛珏声音突然变调：“好……好痛……”
怎么回事？他一颗心又沉到了谷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