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竹楼的时候,天边已经开始泛白,卯时将近。尹相纶忍着太阳穴中一突一突的尖锐疼痛,洗漱一番后,正欲出发去厨房,却在门口碰到了朱庆。朱庆一看到他,便是一愣,旋即诧异地问他:“你昨天晚上没睡好?怎么脸色这么差,还两个黑眼圈!”
尹相纶摸了摸脸,问:“很差吗?”
朱庆没有回答,转身进屋拿了一个小小的铜镜出来,往他面前一放,道:“你自己看!”
尹相纶一瞧,自己也吓了一跳!镜中的人,脸色蜡黄,眼睛还肿了起来,眼睛内满布血丝,倒像是一个重病许久的人。
朱庆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问:“要不你今天就在这里休息吧,朝叔那边我帮你请假!”
尹相纶犹豫了一下,问:“这样可以吗?”
朱庆笑道:“没问题。朝叔虽然不太说话,不过人还是不错的!那你就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说完,他将铜镜放了回去,就走了。
他一走,尹相纶也立即回了房间,倒头便睡。这一次,他虽然成功识灵,但也受了伤。虽然在那场惊险的斗争之中,他幸运地胜了,可是损伤同样也很大。此刻,他的脑袋正像是有把锯子在里面狠狠地锯,疼痛欲裂!
一觉醒来,已是黄昏。晚霞的光芒穿过树梢,落进他的房间里,将这个简陋的房间照出了几丝暖意。
坐在床沿,想着昨夜的事,终于冷静下来的他,心里忽然有些后怕!若非运气好,可能此刻他已是一个白痴,甚至可能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他相信,若他死了,鉴书阁的人肯定不会为他落泪……或许,朱庆会。想到那个总喜欢叨叨一些八卦的杂役,想着早上他信誓旦旦保证朝叔肯定不会怎样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他又想到了二牛。他和二牛,已经有一年多未见了。不知他如今可好?
尹相纶看着窗外绯红如火的晚霞,在心底默默问。
朱庆来的时候,他还在窗前出神。朱庆站在门口,看着窗前微弱夕光下显得格外单薄的身影,愣了愣,眼中有些许哀思掠过,似勾起了某些回忆。他摇头轻叹了一声,走了进来。
尹相纶听到声音回了头,见是朱庆,微怔。看到他手中的食盒,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来送饭的。
朱庆说:“刚给藏书阁那两个家伙送饭,朝叔让我顺便把你的也一块送来了。省得你再跑一趟!”
尹相纶接过食盒,心里有些许震动,说:“谢谢!”
朱庆笑了一下,便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回头问他:“可是想家了?”
尹相纶微怔,不明朱庆何出此问。却听朱庆说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说就是!虽然……我也只是个杂役!不过,好歹也比你早来几年,总是要比你熟悉些!”
尹相纶笑了,点头道:“好的。”
“那我走了,你吃饭吧!”朱庆说完便走了。尹相纶听着那踩在楼梯上咚咚的脚步声走远,心底有一丝淡淡的温热感觉。
夜,总是来得悄无声息。待他吃好饭,外间的天色已经全黑了。今夜无星无月,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朱庆从厨房那边回来的时间比寻常晚了些,许是因为他不在的缘故,他便要多忙一些。朱庆回来后,在他房间门口站了会,问候了几句,便带着疲惫回房了。尹相纶关了门,躺在床上,思绪又不由自主地飘到了昨夜的那件事上。
激动的情绪一点点的泛起,又一点点的沉下。许多之前不曾想到的问题,开始浮上心头。
首先,第一个问题便是,心法。没有心法,即便他识灵了,也依然无法修行。他虽自认还算聪明,却也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自创一部心法。
此刻,他才有些后悔,那时离开世外林时,他应该将那本金刚卷带在身上的。这样的话,他起码可以修行下卷的金刚炼体术。但当时,他考虑到将金刚卷带出世外林的风险,便将其留在了世外林中,藏了起来。只是没想到,当初以为必然无望的事情却忽然有了转机。
不过,既然没有金刚卷,那么他就要想办法找一本功法。这里是鉴书阁,若想要功法,就得去找赵建国。尹相纶不是没想过找青一道人,但这个想法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就立即被抹杀了。青一道人是青峰门的门主,那等人物,岂是他说见就能见的。再说,他如今是鉴书阁的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只是,若要去求那赵建国,人家也未必给。总是需要一个理由,去说服他才行。这般想着想着,才睡了一天的尹相纶,渐渐又有倦意袭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中,他梦见自己被赵建国打了一顿,不过那赵建国出手狠了些,打折了他一条腿。许是觉得有些歉疚,那赵建国竟给了他一本心法作为补偿。而他,躺在床上,架着那条受伤的腿,抱着那本心法,笑着笑着,便醒了过来。
外间已是一片大亮。尹相纶心中一惊,慌忙洗漱后,立即赶到了厨房。朝叔依然一副懒散的模样躺在躺椅中。尹相纶喊了一声朝叔早,见他没什么不悦的神色,心下微微一松。正当他转身拿了水桶去东边树林挑水的时候,朝叔却忽然喊住了他。
“身体好了?”
许是做贼心虚的缘故,这寻常的一句话,尹相纶却听出了些不寻常的味道。但瞬即又想到,自己在水潭边识灵这件事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否则又怎么会忍到现在才问。想着,这本砰砰不安的心又放了下来,恭敬回答:“好多了,多谢朝叔关心。”
“嗯。那就去吧。”朝叔说完,又闭上了眼。尹相纶转身离开了屋子,往东树林走去。他刚走没多久,赵建国忽然走进了厨房中。
迈进门槛时,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走到了东树林边缘的尹相纶的背影,眉头微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走进了屋子。
躺椅上的朝叔睁开了眼,却没坐起身子,依旧躺着。赵建国捡了个小板凳在躺椅边放了下来,然后坐下。
他的目光落在门口那处与周围地砖相比颜色稍浅的石砖上,说:“你说,师兄为何执意要将这个孩子留在门中?”
朝叔也与他一般,目光看着门口的一处,淡淡说道:“他给了那小子两个选择,是那个小子自己选择的留下!”
赵建国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我都知,这样两个选择,那小子肯定会选择留下!”
朝叔没有接话。沉默了片刻,赵建国又问:“那件东西真的这么重要吗?”
朝叔挪了下身子,嘴角忽然露出些许嘲讽,道:“这你得去问他。”
“他要是会说,我又何必烦恼?”赵建国苦笑。
朝叔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又何必烦恼,留下那小子是他的意思!”
“可是,那小子现在在鉴书阁!”赵建国反驳道。
朝叔回答:“在鉴书阁又如何?既然是当做杂役安排过来的,你就当个杂役使就行!当然,你要是觉得那小子还行,想再多收个徒弟,也不是不可以!他那边我可以帮你去说!”
赵建国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朝叔,说:“那小子我亲自检查过,他的资质实在不适合修行!”
朝叔却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重新闭上了眼。
赵建国叹了一声,透出些无奈,然后站起身,走了出去。
忙碌起来,时间总是会快一些。很快,两天又过去了。尹相纶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从赵建国那里弄来一本功法,即便是跪下求他!
俗话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但有些事,比黄金更重!比如,他尹家满门的血仇!
但,已经做好了要跪下乞求的准备的尹相纶在赵建国面前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却出乎意料的,很快得到了同意。
尹相纶愣愣地看着赵建国,好半天都没能回过神来。这和他想象中的情况差距有些大。
“你小子,不会是傻了吧!还不快点谢谢我师父?”旁边的老七见他一脸痴呆样,忍不住推了他一下,骂道!
尹相纶回神,忙躬身一拜,谢道:“多谢……赵阁主!”
赵建国眼中有一抹异样掠过,然后甩袖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脚下一顿,并且回头,却是吩咐了余石:“明日你去藏书阁,将那本《入道经》拿给他,誊抄一份后,再放回去!”
“是,师父!”余石应了下来。
尹相纶心情激动难抑,再次高声谢道:“多谢赵阁主!”其余几人再次听到这称呼,脸色纷纷怪异起来。
老七瞪了他一眼,道:“听人说你很是聪明,但我看,你简直蠢笨得要死!这么好得机会都不懂得把握!赵阁主?”说着,老七啧啧了两声,透着满满地嘲讽!
余石责怪地看了一眼老七,示意他闭嘴,然后又看向尹相纶,歉然道:“老七就是这张嘴不好,其实他人不坏!你不要介意!明日早上我正好要去藏书阁,到时候把《入道经》顺道取来给你!对了,你今天可以准备下笔墨纸张。”
“好的,多谢余师兄!”尹相纶又躬身拜了一下。
余石有些不适应的扶住了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你虽然不是师父的弟子,但也是鉴书阁的人,不必这样,随意点就好!”
尹相纶笑着点头。
回到竹楼后,他坐在窗边,看着已然缺了一些的月亮,还是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有些想不明白,这功法不是应该是十分珍贵的东西吗?为什么这赵建国毫不犹豫地就给了他呢?
尹相纶猜测了很多,甚至都猜到了青一道人的身上,却始终找不到一个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他恐怕永远也想不到,之所以这赵建国如此爽快地就同意了,这主要的缘由还是在朝叔身上。因为两天前,厨房中,那次谈话。
朝叔曾提过要他收徒,虽当时像是玩笑,但赵建国知道,朝叔那句话不是玩笑。赵建国自然不会收他为徒,首先他亲自给尹相纶做的检查,清楚他的资质;其次,这尹相纶不是一般人,若是他将尹相纶收为了徒弟,那青一道人那边就需要一番解释。
他不知道朝叔为何那样建议,但是,只是给一本功法,却是可以的。所以,赵建国毫不犹豫的同意了。在他看来,如果今后这尹相纶真的有什么变化,那么今日他便是卖了他一个好。如果,没有什么变化,不过是一本残缺的《入道经》,送他也无妨!何况,这尹相纶也出不得青峰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