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微白,才是卯时,颜萱便翻身起了床,穿衣梳洗。
最近总是不能安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袋里尽想着如何唤醒冰蓝的事,心里烦闷得难受,与其这般睡着受折磨,倒不如起床来寻些事做。
巴掌大的小脸有些苍白,眼睑下一片青黑,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憔悴!
挽起袖口,将丝帕浸入水中,眼睛瞥见右手臂上的守宫砂,她好奇的浇水擦了擦,没有擦掉,反倒在水的浇润下,显得越发的红润动人。颜萱惊奇,这个守宫砂为什么擦不掉?明明是点上去的,不是天生的啊!赌气似的又拿着丝帕多擦了几下。
听见里面传来声响,兰薰赶紧翻身下床,找了衣服胡乱披上,就朝里间走去。为了方便照顾颜萱,她并没有另置房间,而是歇息于外间的小榻上。
见颜萱不住的擦拭着手臂,她连忙上前去制止了她的行为:“公主,这守宫砂除非您与皇上圆房,不然它是不会消失的!”眼中闪过几丝心疼之色,对于公主的遭遇她怜惜,可私下里打听过了,这西瑞国君脾气怪异,从不近女色,是以来和亲的公主们,都如弃妃一般被安置在这宫中,无人问津。可是,不被疼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颜萱蓦地怔住,这个东西有这么神奇吗?她看了那守宫砂两眼,并未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只洗了洗脸,转头对兰薰露出一丝笑来,“我饿了,能帮我弄点吃的来吗?”
兰薰一愣,随即回道:“公主稍等,奴婢这就去厨房给您煮些粥来!”轻福一下,转身出去。心中疑惑,自从公主大病了一场后,行为变得怪异不说,就连说话也不分尊卑,直接以“我”相称了,公主莫不是被病糊涂了?
当兰薰从厨房回来,端着粥进去的时候,颜萱没精打采的坐在桌前发呆,兰薰轻叹口气,将粥放在桌上,“公主,粥已经熬好了,您趁热吃些!”
“谢谢!”简短的吐出两个字,颜萱拿起碗里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吃着粥。
兰薰又是一愣,虽然不是第一次听颜萱对她说谢谢,可是她的心还是不能够做到平静,公主是主子,她是下人,下人照顾主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可主子却屡次对她道谢,主子的行为,她不能够理解!
“公主,奴婢前几天从御花园经过时,里面的菊花开得正盛,一片姹紫嫣红,美不胜收。今日天气好,让奴婢陪公主去逛逛,可好?”见颜萱将粥喝完,兰薰微笑着开口,一直以来,公主都是愁眉紧锁,出去散散心,或许会好些。
抬头朝外看去,破晓的光披露山林,整片大地被一片金黄色笼罩,没有丝毫的喧嚣,显得圣洁无比。颜萱站起身来,朝前走去,沐浴在这样的阳光中,或许能找到些灵感唤醒冰蓝也说不一定呢!打定主意,便跟着兰薰出去。
御花园内一片花海,各种各样的菊花争相斗艳,颜萱与兰薰穿梭其中,欣赏着美景。犹记得杜寒家的后院,也有这样一片花海,每到百花盛开的时候,她会在花间轻舞,而杜寒则为她弹着钢琴,当时的情景很美,美得让她以为她可以一辈子那样跳下去!
站在原地不动,颜萱眼神涣散,神游于以前和杜寒相处的点点滴滴中,不再向前迈一步。
“公主!”兰薰轻唤一声,“您是不是累了,我扶您到那边的石凳上去坐坐吧!”
任由兰薰搀扶而去,用丝帕盖在石凳上,兰薰将颜萱扶得坐下。
“这里真美!”颜萱感叹一声,目光盯着前方,突然对兰薰说道:“我渴了,你去帮我取些水来好吗?”触景生情,她突然觉得鼻头酸酸,不想在兰薰面前哭泣,所以决定支开她。
兰薰迟疑一下,她担心留公主一人在此怕不安全,转而又想到此去凌烟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来回,于是垂首领命,迈开脚步匆匆离去。
将兰薰支开,颜萱慢慢站起身子,倚靠在亭柱旁,看着眼前的艳丽,脑中不自觉的出现了杜寒曾说过的话。
他说,颜萱,这辈子让我做你的依靠好吗?陪你笑,陪你哭,陪你走过生命中的每一秒。
他说,颜萱,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如果能与你白头偕老,那么,我此生无憾!
他说,颜萱,你能对我说一句“我爱你”吗?
他说,……
他说过很多很多话,此时一一在脑中排列,颜萱突然觉得惭愧,一直以来都是杜寒在付出,而她,总理所当然的享受着杜寒的好,却连一句“我爱你”都吝于说出口,她一直都清楚自己对杜寒的感情只有亲情,可现在,她居然有些茫然了,到底对杜寒的情感中有没有掺杂那么一点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爱情在里面呢?
突然传来一阵箫声,不知是谁正吹着不知名的曲目,音调怆然,让她莫名的淌下泪来。她突然很想念在杜寒家后院跳舞时的光景,慢慢走到花丛中去,想象着这是杜寒家的后院,然后一提腿,一扬手,开始舞动起来。她这支舞为杜寒而跳,脑海中涌现的是杜寒的温柔笑容。
旋转,跳跃,轻曲手臂,微提脚尖,整个舞蹈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让人赏心悦目,颜萱笼罩着哀愁的脸上未见一丝笑意,却又有一种别样的妩媚风华。她在红花绿叶中灵动,仿若下临凡间的仙子,给观者以美的享受,不敢生出一丝亵渎之感。
半晌,舞定。抬眸看向前方,视线却闯进一双眸子里,那双眸子深不见底,瞳仁乌黑,泛着清冷的光泽。
箫声不知何时停了,而颜萱面前的人手中拿着一根箫,面无表情的看了她两眼,随即转身离开。颜萱呆看着他渐渐离去的背影,一直保持着结舞时的姿势,待到那抹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她才回神渐渐收回姿势。手心一阵灼热,她张开右手,手心里发出莹白的亮光,有些刺眼,微眯着眼睛,却看见冰蓝的翅膀自掌心中扇起,忽而手心一凉,冰蓝振翅飞翔,离开了她手心的束缚。
颜萱美目陡然睁大,嘴微张着,又惊又喜,看着冰蓝在她头上盘旋,继而不紧不慢的朝远处飞去,她赶紧提裙追了上去,心中激动又含着隐隐的期待,真不知道杜寒的前世长什么样子!
颜萱随着冰蓝跑了很远的路,冰蓝的速度越飞越快,而颜萱却是跑得有些吃力。
“啊!”由于跑得急,在绕过一处假山时被地上突出的石子给绊了一跤,她摔倒在地膝盖被碰得生疼,却顾不上揉一揉,赶紧爬起来向前跑去,可是,视线中却没了冰蓝的影子!
心中慌张至极,她又朝前跑去几步,依旧没看见冰蓝,转眸到处寻找,目光猛的落到一个背影上,那个背影十分挺拔,周身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冰冷。颜萱瞳孔一紧,他认得这个背影,这个人就是刚刚的吹箫人!
又左右张望一阵,还是没有发现冰蓝的踪影,她又将目光停留在那个渐渐远去的背影上。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杜寒的前世?想想刚才若不是他的箫声引起自己的思绪跳出那一支舞,冰蓝又怎么会醒来?此刻冰蓝又在这里消失,莫非这个人真是杜寒的前世?
“先生,请等一等!”颜萱心中确定,赶紧朝那人追了过去。可那人就像没听见她的叫喊似的,依旧不徐不疾的走着。
颜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个人明明走得不快,为何自己和他总隔着一段距离?
“先生,等一等!”颜萱再次大声开口,并加快了步子。
一直追到归一殿前,颜萱才离那人近些,还来不及喘口气,就急急开口叫住:“先生,能占用您几分钟时间吗?”
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看着眼前的人慢慢转过身来,剑眉浓黑,眼眸深邃,鼻梁挺秀,薄唇性感,杜寒的前世依旧是帅哥一枚!
“先生?这是个什么称呼?”一个声音传至她的耳边,颜萱喘着粗气抬首望去,不知何时,杜寒前世的身边已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俊俏男子,冷飕飕的深秋里手中还扇着一把折扇,实在骚包得紧!
“先生,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不理会那个骚包的男人,颜萱迈脚向前走一步,突然从四面八方涌来十几柄长矛,将她围禁在原地,使她再不能向前踏一步。
执矛的人都是训练有素的侍卫,见颜萱对皇上不敬,便毫不犹豫的将其拿下,等候皇上的发落。
颜萱呆住,不敢妄动半分。她只不过是问个名字,需要搞出这种阵仗来吗?!
苏墨的眸子依旧像一潭死水,不起任何波澜,双唇一张一翕,却不是告诉颜萱他的名字,而是吐出了一个冰冷的字:“杀!”
等一下,你凭什么杀我!颜萱一惊,话还没说出来,就被另一个声音夺了先机。
“不要,不要杀她!”就在侍卫正要动手之际,身后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兰薰急急的冲上前去,蓦地跪倒在杜寒面前,“皇上,奴婢求您饶娘娘一命,娘娘不知宫中规矩,冒犯了天威,不知者不罪,还求皇上看在有珠国对您真心臣服的份上,饶过娘娘这一次吧!”兰薰握紧双拳,心里面是又慌又急又怕又恨,不敢去想象如果刚才她迟来一步,颜萱是否已被万矛穿身。她们都是从有珠国来的,她不能让公主有所闪失!
有珠国?就是那个放飞灯的公主吗?苏墨抬头与颜萱对视,眼前的人长相秀美,此时被十几柄长矛围住,一动也不敢动!看着她有些害怕的样子,杜寒的眸子一沉,迅速闪过思量,随即开口:“下不为例!”然后转身领着身旁的沐希贤进了归一殿。
饶过她,并非自己狠不下手,只因她是有珠国的公主,那么他就不会杀她,从古至今,就没有哪一个国家会对一个人质痛下杀手的,除非是那人质心怀不轨!
苏墨一走,十几柄长矛同时撤下,十几名侍卫迅速离开,各自坚守岗位。
“哎,你别走啊!”见苏墨离开,颜萱立马抬腿要跟上,却被兰薰伸手拦下。
“公主,您不要命了吗?那人可是西瑞国的皇帝!”一听苏墨放了公主,她悬着的心才慢慢落了下来,拉着颜萱小声的提醒。
“他是皇帝!”颜萱咋舌,没想到杜寒的前世是个这么有身份的人,不过也够冷血的,刚才差点就杀了她,想想都有些后怕,不过,这个人自己有能力去杀他吗?颜萱突然头疼起来,靠在兰薰身上,悄悄问道:“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兰薰突然变得神色复杂,紧抿着唇,半晌才吐出俩字:“苏墨!”
“苏墨。”颜萱重复一遍,心叹,真是个好名字,就是人冷血了一点!
“公主,先随奴婢回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兰薰扶住颜萱,也不等颜萱回答,便拉着她朝凌烟阁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