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已入冬,西瑞国地气湿暖,除却早晚寒风刺骨些,中午的时候依然会有太阳,无风刮起时,依旧会让人感到暖和。
静心斋里,身着玄服的男子正端坐在书桌前,凝眉批阅着奏折。俊朗的五官如雕刻家手中的得意之作,不仅帅得令人神魂颠倒,同时也冷得让人望而生畏。墨发上束,青丝带懒懒的垂在挺直的后背,远远观去,让人无端生出一丝幻觉,这样的男子就像画中的人,看着真切,却触摸不到他真实的温度。
门外响起脚步声,接着进来一人,来人穿着火红色曳地百褶裙,贴身的布料包裹出玲珑有致的身形,冬天清寒的早晨,硬是半露了****,进门时手扶了扶头上晃动的金步摇,一双媚眼直直的看向书桌后埋首的苏墨,嘴角上扬,轻移莲步,腰似风中柳枝般摆出了最柔美的弧度。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声音温柔的像水,直荡漾进听者的心田去,任谁听了都会忍不住想怜惜怜惜那面容姣好的女子。可座上的人,却是丝毫反应也无,认真批着奏折,对座下站着的人视若无睹。
见座上的人不搭理自己,那女子也不恼,媚眼一勾,轻启朱唇:“臣妾见皇上日夜操劳国事,常常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臣妾忧心皇上龙体,特意学了些能帮人解疲驱乏,醒神清明的推拿之术,就让臣妾为皇上捏捏,替皇上分些忧吧!”话一说完,人便摇摆着腰肢走上前去,站在苏墨的身后,双手柔柔的捏在苏墨的双肩上,力道不轻不重,手指有意无意的碰触到苏墨脖颈的肌肤。
见苏墨并不排斥,她更是伸直了手指,慢慢的贴着苏墨的衣服滑到胸前去,不住的来回抚摸,而后轻轻的弯下腰来,朝着苏墨的颈窝轻吟出一声满含****,略带沙哑的声音:“皇上,臣妾按的可还舒服?”温热的气呵在他的耳边,性感的唇角轻轻扫过苏墨的耳廓。
苏墨微托着奏折的双手慢慢的靠在了桌沿上,这样的动作无疑给了身后的女子莫大的自信,她将上半身紧贴在了苏墨的背上,手慢慢的游到他的衣襟处,半手没入衣襟内,正待要将整只手都伸入与苏墨健硕的胸膛来个亲密接触之时,苏墨的手蓦地伸出,紧紧的抓住了那只不安分的小手。
女子面上一喜,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容,只是这笑容还未真正拉开弧度,便觉得一阵痛楚自手上传来,接着整个人就如风中柳絮般飘飞了出去,“砰”的一下,传来一声凄惨的叫声,红衣女子已摔倒在堂前,面容扭曲,看起来极为痛苦,她伸出手来想撑地站起,却发现先前欲摸进苏墨衣服去的那只手已然断了。
苏墨的脸像结了一层霜,没有丝毫的温度,看也没看一眼堂下的女子,冷冷的开口说了一个“滚”字。
红衣女子身形一抖,不甘的看了一眼苏墨,随即用另一只手强力站起身来,狼狈的朝门外走去,正巧碰上前来的颜萱,面上顿时羞愤难耐,忙低下头扶着墙离开。
颜萱抬头向屋内看去,苏墨的身形似乎没有变过丝毫,依旧端坐于桌前,认真的批阅着奏折。
颜萱顿了一下,转头看一眼扶着墙快走到甬道尽头的红衣女子,又看一眼身前托盘之上静放着的汤罐,最终咬了咬牙,抬腿跨过门槛,进得殿里去。今日她并未让兰薰跟着,因为知道兰薰不喜欢看见她接近苏墨,所以熬了汤后,便一个人端了来。
“臣妾参加皇上,皇上吉祥!”半蹲着身子,没有苏墨的允许,她不敢擅自起身。自从明白自己的处境后,她便尝试着接受了这里君权至上的思想,只因她若是想达到目的,就必须先保全自己,眼前的人是盛传的暴君,第一次见面时,还差点杀了她,所以,即便自己要对他好,补偿他,也要避免让他寻了由头,拒绝自己或是杀了自己。昨夜她想了一夜,终于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那便是努力接近苏墨,成为他身边不可或缺的人,这样既可让他放下戒心,也可在挖心之前保护他,补偿他!
蹲了好一会儿,苏墨不但没有让其免礼,甚至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小腿肚隐隐打颤有些酸疼,这么一直蹲着也不是个办法,颜萱想了想,开口说道:“皇上,近来已是深秋,天气清寒,臣妾特地熬了一些暖身益气的汤药,希望能帮您驱赶些寒气!”说着,便顺势站起,缓缓走上前去,将托盘放在桌上,双手交叠在身前站在一旁。
苏墨依旧不曾看过她一眼,盯着奏折,眉峰微蹙。这是一张匿名的奏折,内容是平王一直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大肆收敛钱财,意图造反!苏墨的眼里闪过一丝冷光,这平王与先帝是同胞兄弟,所以残暴如先帝杀尽了所有手足却惟独没有对其赶尽杀绝,而是封了王分了邑,希望他能偏安一隅,没曾想现在竟是起了野心?!苏墨眸子里的冷光更甚,若平王真敢造反,他必定不念亲情,杀无赦!正思索着,眼前却出现一只勺子,乳白色的汤液在勺里微微漾着,继而淌下一滴落在奏折上,独独晕开了一个“反”字。苏墨眼眸一沉,顺着勺子朝一旁的颜萱斜看而去。
颜萱一怔,扯出一丝笑来:“皇上,这汤要趁热喝才好!”刚才立在一旁时,见苏墨迟迟不动手喝汤,于是颜萱提议喂他,因为想事情过于投入所以根本没听见颜萱的话,而颜萱却又以为苏墨是默许了,所以才会出现刚才的一幕,若换做是以前的颜萱,是没有喂人吃东西的习惯的,可现在却把苏墨当成小孩子似地呵护备至,她也对自己的行为感到诧异,难道说为了补偿,她已经做到这般可以为苏墨低到尘埃里去了吗?
可她的委身讨好,并未换回苏墨的动容与感激,换回的是苏墨大手一挥,将桌上的罐子连汤带罐的全打在她的身上,因为猝不及防而生生挨了一罐子,肚子被撞得很疼,汤也洒在了腰前一片,置于腰旁的左手也被汤汁洒上,虽说早晨的温度低,可罐子的保温性良好,汤汁温度较高,是以左手立马被烫得红了。
颜萱本能的向后退两步,火从中来,怒目圆睁,咬牙开口说道:“你……”,这个字一溢出唇边,却又没了下文,她的眸子慢慢平静,怒火渐去。她不能对苏墨发火,得忍着!
“以后不得朕的传召,不许再踏入静心斋一步,否则,立即杖毙!”苏墨厌恶的看她一眼,随即合上手中的奏折,起身来,大步踏出殿去。
颜萱甩甩烫伤的左手,伸到唇边去,吹气降温,眼神却随着苏墨的身影移动,此刻,他逆光而去,伟岸的身影竟给人一种孤独冷寂的感觉,因为他是杜寒前世的缘故,颜萱的心上蓦地涌出几丝心疼,直到那背影消失在视野里,她才回过神来,暗自庆幸刚才那咒骂的话语没有脱口而出。要不然又给他一个杀自己的机会!
苏墨甫一拐出殿门,卢牧观立马上前微弓着身子跟在他的身后。刚才他一直守在殿外,本不想让那两个女人进去打扰皇上,可想着她们毕竟是皇妃,没有皇上的命令,他没那个资格去阻止,况且,皇上残暴的名声在外,**娘娘从不会主动来找皇上,而皇上也没下过不让人打扰的命令。是以,他才静候在殿外,一直默不出声。
“去盯着她,若有异动,杀无赦!”苏墨眺望着远方,冷冷的吐出这几个字,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若在说一件平常小事一般。
“是,皇上!”卢牧观随即领命,身形一动,便不见了踪影。
待到卢牧观离去后,苏墨才慢悠悠的抬起脚来朝归一殿走去。
静心斋内,颜萱呆呆的站着,直到手上的灼热感减退了些,才用手绢包裹起,从桌上拿下托盘来,将罐子的碎片一片一片的捡进托盘去。看着蜿蜒在地上的汤汁,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堵在心里面,难受极了!要不是本小姐要挖你的心,恰巧你又是杜寒的前世,本小姐才不会舍不得骂你呢!颜萱如此安慰自己,心上的感觉才明朗一些,端着托盘站起身来,不经意间眼睛扫到桌上一处,便急忙将托盘放在桌上,慢慢伸出手去。
此时,蹲在房梁上的卢牧观缓缓的伸出右手握紧了刀柄,心想着,若是底下的女子胆敢碰那些奏折一下,他便一刀将其结果了!
颜萱的手慢慢的靠近桌面,而卢牧观的刀也慢慢的抽出一半,本来就凭颜萱靠近书桌的这个动作,他便可以将她杀了,可他素来不喜欢冤枉人,一定要等到关键时刻才动手,所以,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颜萱,一旦她翻看那些奏折,他便会果断行事。
可出人意料的是,颜萱并没有去翻看那些奏折,而是用手绢在桌面上仔细擦拭着,卢牧观偏头看去,却原来是那上面被泼了些汤汁,颜萱此刻正用手绢将其擦干净。
卢牧观心下疑惑,蹲在原地继续观察,手上的刀慢慢的插了回去。
将桌子擦干净后,又将目光移到地上,环顾一下周围发现并没有可以用来擦地的抹布,于是又将目光移到自己的衣服上去,心想着这衣服都如此脏了也不介意再脏一些,于是伸手开始解腰带脱衣服。苏墨肯定是个爱干净的人,若是等他回来看见这些汤汁,一定会不高兴的,所以,她得赶在他回来前将这里弄干净!免得他有理由给自己安个罪名。
卢牧观见此情形,眉头一皱,立马转过头去非礼勿视。
将外衫脱了下来,里面还穿着同色的长袄,那长袄本可作外衣穿,只是颜色太素,所以才又在外面罩了一层薄衫,现在将薄衫脱下来,也不显得太突兀,只是腰前的水渍影响了衣服的美观。
颜萱蹲下身去,将衣服当做抹布使,三两下就将地板给擦干净了!她从小就在孤儿院生活,长大后也没因为身份地位的不同而养尊处优,多年来,一直都坚持着自己做家务,所以,动作是相当的利索!
看着地板变干净了,颜萱才满意的站起身来,双手伸直将衣服展开,看着上面一团一团的污渍,她皱了皱眉头,继而又自嘲着笑道:“回去洗洗还能穿!”
“我西瑞大国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寒酸了,竟连**娘娘也只能将这种脏兮兮的抹布洗干净了再穿?”调侃的声音响彻大堂,殿门处缓缓走进一人,浓黑的眉毛似两柄刀横卧,一双桃花眼一睁一闭间流露风情,嘴唇薄薄,着一身白衣,清风吹起衣袂,端的是风流倜傥,潇洒俊逸,可惜最大的败笔就是大冬天的还扇着一把折扇。
颜萱瞥了他一眼,不做搭理,兀自折叠起手中的脏衣服来,故意将最脏的部分折在了外面。
卢牧观一听见这声音,赶紧将头转过去,正对上那人的目光,那人用眼睛示意一下,卢牧观便点了点头,身形一闪,飞出了殿外。
“娘娘这熬的是什么汤啊?闻着挺香的,可惜就是汤洒了,罐子也碎了!”白衣男子见颜萱不搭理他,也不恼怒,而是走到书桌前,伸手拿起一块罐子的碎片打趣颜萱。
“公子小心!”颜萱折好衣服后,将其拿在手中,见眼前的白衣人拿着碎片,便大喊一声双手去推了一下他臂膀。在他一怔忪的时间里,微笑着拿下他手中的碎片,说道:“莫要被碎片划伤手了!”
将碎片放到托盘里后,又故作惊讶的说道:“哎呀,糟糕,怎么将这衣服上的秽物弄到公子身上去了?这可怎么办呢?虽说西瑞国富庶得很,可这几年南征北战的,也耗费了不少银子,如今大家都提倡节俭,公子还是回去洗洗再穿吧!虽然公子这抹布是白了些,可依我的经验看,多用些力气还是能洗干净的!公子就请放心吧!”颜萱笑得一脸无害,敢说她穿抹布,这就是下场!
此时的颜萱与先前的样子很不一样,对苏墨时,她可以温柔得不能再温柔,可以逆来顺受,忍气吞声,因为那是她欠他的,谁让她想要人家的命呢?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最好别来惹她,惹了她,以牙还牙那是必须的!
白衣人微低下头,看着肩膀上一片黑乎乎的污渍,眉头皱了皱,突然又想起自己前来的目的,便不与她计较,伸手拿了一张奏折,打开看了看笑着说道:“娘娘,你看这奏折上写的可真是笑死人了,说有个贪官视财如命,常常剥削百姓,收受贿赂,家里面钱财多得堆都堆不下,可这贪官和他的家人竟时常穿着粗布麻衣,到处去别家蹭饭吃,你说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说着,还将那份奏折往颜萱的面前递了递,示意她也看看。
“神经病!”颜萱斜睨他一眼,觉得这人的思维实在跳跃得厉害,她将他的衣服弄脏了,他不该是暴跳如雷的骂自己吗?怎么反倒扯去别的事情上了?看来不仅骚包,脑子还有问题!想到这,颜萱便不想再与他计较,将衣服放在托盘里,手端着托盘,转身向殿外走去。
看着颜萱离去的背影,白衣人轻轻的呼了口气,眼光落在手中展开的奏折上,那上面写的全是军事机密,根本就不是什么贪官的故事,刚才他不过是在试探,倘若颜萱真过来看了这奏折,那么下场无疑只有一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