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1 章
“爹爹,一切都准备齐全了,我们该启程了!”福来客栈天字号房门外,我轻轻的敲着房门,柔柔的唤着一直没有出来的爹爹。
“影儿······”门在我的面前缓缓的打开,爹爹一脸无措的看着我,显得很茫然。因着他的踌躇,我们已经在这县城里呆了快一个礼拜了,今天说这样还没有备齐,明天又说那样还没有买到。现下若还不起程赶路的话,怕是真的赶不上了!
“爹爹,有影儿陪着你,你还担心什么呢?虽然离家多年,可我想外祖母外祖父也一定都很想你,都在等着你回家呢!现在你还带着影儿一起回去,就算当初有再大的过错,已经十多二十年了,她们也一定会原谅你的!你也不想,错了日子吧!”我伸手拉住他的手,紧紧的握着,期望如此能够给他一点力量,一点勇气!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近乡情怯,也不知道当年发生过什么事情,只知道,外公外婆在他离开家乡的那一天都去世了,而他这么多年再也没有回去过。或者是他当初做过什么对不起家人的事情,又或者他是觉得自己这么些年从未回家拜祭对父母不孝而无颜相见,可是,七月初七的忌日就要到了,再不启程,怕是真的赶不上了,这要是赶不上,他心中定然更加的内疚了。
“明知母父之仇不共戴天,爹爹也明明可以为母父报仇,却一直贪恋着······贪恋着有影儿在身边的快乐日子,将家仇族恨通通抛却。如今,又哪有脸面去面见亲人啊!”爹爹看着我,言语间仿佛含着深深的悔意,可是却没有抵达眼底,他是不悔的,我知道。可是我却此刻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初假作狗血的猜测竟然是真的,他怀着深仇大恨进入相府为母父报仇,却不曾想居然有了我,这些年因为有了我他放弃了仇恨,哪知道我却不愿呆在京城,非要拉着他逃出来,这一出来第一件事情当然是回家乡探亲,这个时侯他才意识到自己最初的目的没有达成,心中满是愧疚。
难道他的仇人真的就是娘亲。
是啊,是啊!怎么会不是她呢?为了丞相之位,为了那天下,她做过的坏事又岂是三言两语就能够说得清楚的!像流门这样的世外门派她也敢挑衅,而尉迟家这样的没落家族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一只小蚂蚁,要之生便生,要之死便死吧!
怪不得这么多年来,他什么都不跟我说,故作小孩样儿问他外公外婆之事时候,也只是说已经不在世了,问什么时候去的,家里还有什么人的时候,就推说我还小,许多事情知道了也没有用,然后自己到一边去哀怨去了,有时候甚至不停的掉眼泪,吓得我之后渐渐的再也不敢提及了。是怕我不小心流露出去被娘察觉吧!
爹爹,那么,你要我如何呢?
“既然已经快到了家了,我们还是要回去看看的。外祖母外祖父想来也是很疼爹爹的,她们也不希望你一直生活在仇恨中啊!爹爹能够跟影儿过开心的日子,她们在九泉之下知晓了,也一定会替你感到高兴的!可是爹爹如果因为自己还没有报仇就不敢回去相见的话,她们一定会难过的!报仇的事情可以从长计议,爹爹这些年一直不肯告诉影儿,是怕影儿不好选择,也不好做人吧!可是现在影儿既然已经选择了爹爹,已经和爹爹出了那相府,跟她也就没有任何关系了,即便是要影儿去杀了她为尉迟家报仇,影儿也······”松开手揽上他的肩膀搂着他,将自己埋在他的肩窝里不让他看到我的眼泪。要做一个选择的话,爹爹,影儿当然是选你的,这一点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么?只是这一次的离开,让我知道那个人也是真心的对待我这个女儿的,若真的要我出手,我下不去那个手,可是影儿有流门,流门门众甚多,帮我报一个家仇还是没有问题的!我只作不知便······
若真如此,怕是一生愧疚了。可却好过让你为难一辈子啊!
“傻丫头,你以为尉迟家的仇人是你娘么?”爹爹笑了,有点无奈的笑着拍我的背。
“难道不是吗?”我松开他,退后一步惊讶的看着他,他俊雅的脸上堆满了促狭的笑容,连适才那份因愧疚而起的颓然也一扫而光了。
“当然不是了!呵呵······”
“太好了!爹爹你可吓坏我了,我还以为,还以为······”我一下子跳起来又抱住了他,这一次却不是因为要套避开他的眼神,是真的开心了。不必左右为难,不必在爹与娘之间选择一个,不管仇人是谁,只要不是娘,我就不用担心自己下不去手。
善恶到头终有报,这句话现在在我这里的理解就是:做了恶事,家属来报仇,这就是一种报应,而报仇的家属以后会不会得到报应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了。我不会等那种老天爷给的报应,那有些不切实际,既然当日她有能力杀了外公外婆,让爹爹不开心,那我今日有能力了,去找她报仇,理所当然之事。
我承认,自己不是好人,至少不是一定意义上的好人。我做事,凭我高兴。娘是仇人,报不报仇我都不高兴,她不是,那我不报仇才不会开心呢!
“到底,你还是挂心着她的!”爹爹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点哀怨。
“她始终是我娘,而且她对我们也挺好的啊!爹爹······影儿心里还是你最重要的,就算她是仇人,只要爹爹想,影儿也会去帮爹爹报这个仇的啊!”这个时候,除了撒娇,便只有说这样的话了,反正我已经知道了仇人不是她,这样的话说说也没什么,又不会真的去做,而且刚才不知道的时候虽然挣扎,下意识的不也是这样的决定吗?
“知道啦!”他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子,眉眼间尽是风情。我心中突然升起一股让人害怕的冲动,猛地退后两步,身子嘭的一声撞在了门上,那纸糊的木门被我给撞散了。
我和爹爹都被这突然的变故给吓着了,面面相觑片刻后又都笑了出来。爹爹盯着满身碎屑的我笑的更是欢畅,这一笑将他还剩的那一点愁绪全笑没了吧!可是我······囧死了,堂堂一流门门主,居然避不过自己撞碎的木屑,说出去流门的脸都会丢光,这流门保持这么多年世外高人的形象估计全让我给毁了。
师傅啊!徒儿对不起你!
“呃······这是怎么了?影儿,你不是上来劝公子的么?怎么搞成这个样子?遇袭了?公子,是不是?”或许是听到上面的声音,楼下等着的众人都涌了上来,见到如此这般的我们都有点不知所措,淡云叔叔更是一脸的担忧。看来这个仇人不好对付啊!
“没事,没事······”我不好意思的挥手。
“哎哟,我的门哎!”肥肥的客栈掌柜的这个时候也“冲”了上来,哭丧着脸嚎着,生怕我不给她赔。
“行了,行了,一会儿算房钱里,下去吧!”淡云叔叔没好气的吼着,那个女人也挺聪明,听到这样的话,瞬间收住,点头哈腰的道谢着走了。
大家大概也明白这里是怎么回事儿了,憋着笑就都下去了,只有叔叔还瞪着我们两个始作俑者,爹爹努力憋住笑,装作一副不****事儿的无辜样子,成功的将叔叔的责备完全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呜呜······不是吧!这才出来多久,他就学坏了,一点儿也不疼我了!
“你是小妮子,一下子不看着你又给我闯祸!”叔叔一伸手,又拉住了我的耳朵,狠狠一揪,这几个月下来,简直是一拉一个准儿。我只有哎哎的讨着饶,朝爹爹递过去求救的眼神,可他却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回屋收拾东西去了。
这个世界上原本最疼我的两个人出府一年之后,变成了这样。我的日子,水深火热啊!
好在,那一点不该有的冲动在这样的变故下消失不见了!
平靖二十九年七月初一 ,恒州坪县福来客栈,众目睽睽之下,流门门主被一个中年男子牵着耳朵叨念着上了马车,匆匆朝南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