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枫香树在泰兴湿润肥沃的土壤中已然长成了参天大树,显得十分壮丽。这条大道,初时该是栽作林荫树,然后到了秋季日夜温差变大后,那些数不清的形状好看的枫香叶就变成红、紫、橙红等颜色,增添泰兴不可多得的秋色。
仅是想想,颜如玉都觉得她过往那样多年却错失了枫香大道如此美如人间仙境的时刻。想着若是今年的秋日,她可以再来枫香大道亲临其境地感受一番,那该是这一辈子都无法忘却的经历。
王子矜回身一看,见到颜如玉在认真地打量枫香树开出的花朵,一时想到他的庭院里,只孤零零地种有一棵枫香树。但是那棵孤独存活的枫香树与院子里的常绿树丛配合种植,秋季时红绿相衬,也会显得格外美丽。
有一次王子矜在夕阳西下前一瞬站在高大的枫香树下,伸出手掌同矮处的枫香树叶比划,没想到他的手却被枫香树宽大凉薄的绿色叶子完全掩盖在里面。后来他偶然翻到陆游写下的“数树丹枫映苍桧”的诗句,更觉得枫香树是难得的清丽自然。再后来,他渐渐地长大了,在一个枫香树叶红遍的秋日里,夕阳的余晖洒遍他的庭院,他伸开宽大厚实的手掌再次和一张枫香树叶对比,意外地看到那张红色的枫香树叶被他完完全全地包裹在手里。
听颜如玉一时如此直白地挑明了态度说出这些话,王子矜心下觉得有些好笑。他飞身摘下近处的一朵枫香花,落到地面走到颜如玉跟前把枫香花递给她。
伸手拿过枫香花,捏在食指和拇指之间拿着,颜如玉下意识地动了动手。颜如玉只觉得她指甲上正红色的丹蔻有些刺眼,配不上如此淡雅无香的枫香花在手。
定睛看直立眼前的枫香花,花柄被她捏得紧紧的,只见那些粉嫩色的花蕊被风吹得微微一动,更是给枫香花增添一抹欲说还休的羞赧。
颜如玉一下低眉浅笑,手里的那一朵枫香花像极了大家闺秀或是小家碧玉们共有的那一低头的微笑。颜如玉笑得一派肆虐张扬,释然地抬头看王子矜,“真是没想到,这让人呈现假死现状的鹧鸪天,只有毫不起眼的枫香花才可解。”
既然她没多说别的什么话,王子矜就明白她来找他的用意何在,这才会不打招呼地带她来这闻名天下的枫香大道来。不是为了要带她同看天下间最美的风景,也不是为了同她描绘一番枫香大道入秋后的绮丽,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为了什么来找他的。
明人不说暗话,可他们这样的人,算是哪门子的光明正大。永远是藏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小心翼翼地筹划和实施那些见不得人的计谋。这样的日子,给颜如玉的感觉只有枯燥和无聊。可她又不得不一日一日地重复着她所讨厌的生活,不得不掩护着他去做他想要做的事,达到他想要达到的目的。
像他们这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活得该是累的,可颜如玉只感到压抑。尤其是在来泰兴看到昏迷不醒生死未卜的任良时,颜如玉居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她害怕任良也会同那些死去的人一样长睡不起,时日一久,便腐烂成一堆皑皑的白骨。那她还会记得他吗?那堆骨头不会呼吸,不会说话,不会叫她她喜欢听的那一声“玉儿妹妹”。或许只有听到这一声呼唤,她才觉得任良是这天下间唯一一个真心对待她的人了。
所以,没有她的允许,除非是她亲手了结,那任良的性命就只能是她的,怎么可以让别人随意拿去?
王子矜没有矢口否认,脚尖又是一点,飞身从一棵又一棵的枫香树下一起一落,伸手轻易摘下一朵又一朵的枫香花拿在手里。
颜如玉就这般站着不动,抬眼看王子矜在枫香大道的尽头落下,回身慢慢地朝她走来。她想知道王子矜手里会有多少朵枫香花,究竟她要用多少朵枫香花入药,才可以让任良尽快醒来?
走回到颜如玉身前,王子矜一下摊开手掌。他的双手手掌里,是一朵朵摘下后还是完好无损的枫香花,簇拥着遮盖住他的掌心纹路。
本以为王子矜一起一落多次,该是摘下了许多枫香花来,没想到颜如玉数了数,就只有十朵。
颜如玉一朵接一朵地捡起王子矜掌心的枫香花,终于再问他,“只要十朵枫香花入药即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