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席羽络烦了,抚着眉头,道:“郝听,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因为郝听性格实在是不像周围的女子。
郝听一脸的崇拜,“师傅,你看出来了,我不是这个朝代的人。”
席羽络更加用力地揉着眉头。
郝听咕哝着,“是真的。”忽而谄媚一笑,“师傅,我娘从小把我当男孩养的,都说我是她的三小子。”
“你还有两个哥哥?”席羽络有点好奇,郝听从来没有说过家里的事情。
“嗯。”郝听垂下眼睫,神情黯淡,只一下,就笑了,“师傅,你上次开的方子,我有几味药不是很明白,你讲讲。”
郝听就将话岔过去了,席羽络也就不再追问,每个人都有不愿意说的秘密,不是吗?
“郝听?”席羽络试探地叫。
“师傅……”郝听从树干后面伸出头。
席羽络揉着眉头,还真是她!
叫的这么谄媚,每次犯了小错误或是有要求,这师傅二字就叫的格外花哨动听。
第一次听这样的叫法,是郝听叫“宋留”,当场席羽络就呆住了,转眼看见宋留无可奈何的神色,眼神却是宠溺的。后来自己也深有同感,每当郝听这样叫的时候,真是无法忍心苛责。
可是这次真是太过分了,那么高的树,万一摔下来怎么办?自己如何向宋留交代;要是被别的太医看见成何体统?
席羽络冷下脸,“郝听,下来,马上!”
郝听悄悄伸伸舌头,师傅真是怒了,都两个字两个字往外冒。
说实话,郝听并不怕,凭着本能,郝听知道师傅不会害她,就如陶樱、宋留、方先生、刘玄,有时候,郝听也觉得自己听自私的,就倚仗这几人的好,肆无忌惮地从他们身上汲取温暖。
郝听将裙子卷紧,系好,别忙了半天,再撒了,可就不划算了。转过身,双手抱着树干,准备向下滑。
郝听居然居然……,席羽络脑袋轰一声,所有血都涌到脑子里,下意识转过身,急呼:“郝听,别动,我去搬梯子。”
“师傅,不用。你看,我已经滑下来了。师傅,中午,我给你做榆钱面汤吃,可好吃了……”
郝听还在叭叭叭说个不停,席羽络已经奔进药膳间里,转瞬又奔回来,头低低的,并没有搬着梯子,而是拿着一个篮子,侧着身子将篮子放在郝听面前,并不看郝听,斥道:“胡闹!赶紧放下。”顿一下又道:“成何体统?”
郝听愕然,盯着席羽络,看到席羽络侧脸,连耳根都红了,才恍然大悟。
裙子底下还有厚实的长裤,连一根寒毛都没有露出来,郝听恶意地想,要是师傅穿到二十一世纪,看到满大街的美女穿着肚兜和露半个屁股的牛仔短裤,岂不要当场晕过去。
郝听贼兮兮地笑着,将裙子里的榆钱都倒在篮子里,又将长裙理顺,“师傅,好了。”
席羽络这才转过身,目光在郝听裙上一转,还是有些皱巴巴的,粉色的裙子上沾着绿色的汁液,皱眉,“宋大人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要我看好你,保护你。可是,这么高的树,要是摔下来怎么办?要是给有用心的小人看见,搬弄是非,少不了要鞭笞……”
这下轮到郝听抚着眉头了,师傅还不是一般的啰嗦,是的,宋留出京之前,将郝听托付给席羽络照顾。
对啊,宋留出京修运河已经半个多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古代通讯就是不发达,要是现代,一天好几个电话。
席羽络还在滔滔不绝地教训着,郝听摆出最甜蜜的笑容,眼睛做出无辜的神情,“师傅,我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看着郝听乌黑的眼仁,上面好像浮着一层泪光,席羽络噎住了,底下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又来这招。
席羽络抚眉叹气,“知错就好!”
郝听提着篮子跟在席羽络后面,笑道:“师傅,你要是老皱眉的话,就会老的很快的。”
席羽络回身斜睨郝听一眼,“我要是老的快,也是被你气的。”
郝听没提防席羽络接的这么快而且这么顺,被堵了一下,干笑着,“师傅,榆钱有什么药用啊?”
席羽络心里畅快,又恢复了风轻云淡,“这都不知道,罚抄药经十遍。”
“师傅。”郝听惨叫,师傅这是变相体罚。
“怎么?有意见。”
“没!”郝听在席羽络背后做鬼脸,就当练字吧。
宇文治宣席羽络诊脉,说是感染风寒。
随侍太监收拾好药箱,席羽络目光瞄见正在熬药的郝听,思索片刻,便带上了郝听。
席羽络指着郝听的左脸笑道:“有灰!”
郝听笑着擦去,席羽络又道:“皇上宣我诊脉,你也跟着看看。”
席羽络揣度皇上的心思,因为郝听是皇上钦点的司药女史,而且让自己教导郝听,这次是不是要考究郝听的功课,也就是考究自己这个师傅教导得是否用心。
郝听担心,“师傅,我还是不要去了,还没有出师呢。”
“不用担心,就是站在一边看看。”席羽络安抚。
郝听是真害怕,害怕见到皇上,不知道见到了,宇文治又要耍什么妖蛾子,但是实在想不出什么得体的理由来拒绝,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席羽络后面。
进了大德殿的偏殿,宇文治正坐在案前批奏折,太监领着席羽络和郝听进来,他并没有抬头,只是微微抬手示意席羽络坐,席羽络也不局促,坦然坐在金阶下的椅子上。
郝听当然不敢坐,提着药箱站在席羽络一侧。
因为宇文治没有抬头,郝听便奓着胆子偷眼打量,容颜略有些清减,但是精神还好,乌鸦鸦的长发并没有用玉冠束起来,而是用根丝带在末梢松松拢住,额前一缕头发滑下,随着宇文治手臂写字而晃动着。
宇文治穿着也很随意,米色的麻布外袍,在领子和袖口绣着暗色的祥云图案。
郝听正打量着,心里暗自评判着,猛地对上宇文治突然抬起的眼睛,来不及闪避,愣愣地对上。
宇文治飞快地眨一下眼睛,郝听心猛地悬在半空,忙低头看一眼席羽络,席羽络正低头喝茶,郝听悬在半空的心才忽地坠下,把头低下,老老实实看脚尖的金砖。
宇文治挑挑眉,放下手里笔,倚在椅背上,伸展双臂,毫不顾忌地伸个懒腰,出口长气,方笑道:“让席卿久等了。”
“臣不急,皇上这里端的是好茶。”席羽络淡淡笑道。
郝听在心里将师傅赞美一下,和皇上说话仍然能这么平淡,真是高人啊。
宇文治从金阶上走下,自顾坐在席羽络上首的椅子上,郝听心跳得厉害,也不敢抬头,紧紧抓住药箱的带子,就听得席羽络道:“臣给皇上请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