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筗正要出言呵斥,宇文治摆摆手,杨素肯定是不认识自己的,杨素从先皇登基时就被禁闭在永巷,也有四十多年了。况且自己今天是便服出行。
宇文治左边的的男人五十多岁年纪,高大威猛,但是脸部线条却比较柔和,面色稍黄,上唇留有微髭,下颌浓密的胡须被修剪得整整齐齐,他面带微笑,眼角肌肉轻轻抖动,显然也很激动。
老人迟迟疑疑地呼唤,“老,老,老贺?”老人声音浑浊,发音僵硬,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的原因。
贺若弼上前两步,“是,是,我是老贺。你个老不死的,我还以为你早就死了,骨肉都烂在永巷了,你还活着,真是祸害活千年啊!”
杨素呵呵大笑,“我也想不到我还能活着,是皇上想起我了吗?皇上在哪里?我要见皇上!”
张筗道:“皇上在此,罪奴杨素还不跪下接驾!”
杨素面露惊奇,左顾右盼,最后目光落在中间长身玉立的宇文治身上,“皇上?罪奴在此禁闭了四十多年,皇上为何还如此年轻?”
“杨素,先帝稳宗已入太庙,朕乃先帝第四子宇文治。”宇文治淡淡道。
杨素愣住,多少次幻想,要是能够出去见到皇上,祈求皇上的原谅,可是外边已经改朝换代了。
“罪奴杨素!”
杨素一激灵,赶紧跪下,口呼万岁,“罪奴杨素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宇文治慢慢踱到杨素面前,背着手,环视小小的天井,“杨素,你对自己罪孽可有悔过?”
“有,罪奴****夜夜都在悔过。假如上天肯再给罪奴一次机会,罪奴一定会洗刷罪奴身上的深重罪孽。”杨素虽然被禁闭几十年,但是脑子还很灵活,敏感嗅到了政治机会的味道。
机会只有一次,抓不紧,就会像流沙一样从指缝中溜走,自己也就只能老死在这个小院中,而且是顶着反贼的骂名。
宇文治盯着杨素一团毛发中浑浊的眼睛,间或一轮,一闪而过的精光,微笑,“杨素,你有六十多岁了吧?”
“回皇上,罪奴六十有七。”现在杨素说话流利清楚很多。
宇文治喟叹,“六十有七,好。你曾对武帝说过,臣无心富贵,臣只怕富贵来逼臣。”杨素十分尴尬,可以说,当初就是这句话埋下了祸根,“罪奴不知修身养性,当初年少,口出狂言。”
“你虽然罪不当死,但是其心可诛,圈你四十五年,也足够了。”宇文治抬头,四四方方的天空如井,风吹过一缕浮云飘过。
杨素狂喜,心似擂鼓。
天空又变得一碧如洗,“而今,朕给你一次机会,实现你当初的狂言,富贵来逼你。”
“罪奴不敢!”
“你当初的豪情呢?四十五年,一把好剑也锈蚀了。”
“皇上,您若需要罪奴,罪奴愿意付出尽剩的这一口气,甘之如饴。”
“好!朕要一统九州,实现武帝及先皇遗志,一展朕平生之愿。今,朕既往不咎,恕你罪孽,擢你为征南大元帅,统领征南事宜。兵分两路,一路正面迎敌,由讨虏大将军贺若弼统领;一路迂回穿插,由远捷大将军统领,朕愿意作远捷大将军麾下一急先锋。”宇文治一口气将战略部署道出。
之前,就开过御前会议,贺若弼和张筗知道皇上的部署,但是当时皇上并没有说要御驾亲征,皇上御驾亲征,当然是统帅,怎么做先锋?
贺若弼和张筗都要出言阻止,宇文治挥手阻止,“朕心意已决,毋庸多言!”
杨素心情激荡,又惊又喜,两股气强烈撞击,加之杨素年岁不饶人,多年的圈禁,身体已经垮了,居然晕过去了。
等杨素悠悠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榻上,侍女给杨素端来参汤,服侍杨素梳洗,更换朝服。
杨素站在高大的铜镜前,平伸双臂,侍女给他束上腰带,镜中的老人灰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绾成单髻,用玉冠固定,乱糟糟的胡须也修理得服服帖帖,看上去威仪凛凛。
杨素喃喃自语,“老夫今天终于像个人样了。”
到了前厅,贺若弼喝茶等候,见杨素出来,赶紧迎上去,“属下贺若弼参见征南大帅。”
杨素呵呵大笑,上赶两步,扶起贺若弼,“老贺,我杨素两世为人,你我兄弟也算是同病相怜,不要生分了兄弟情义。”
贺若弼也是热泪盈眶,两人相携坐下,甚为唏嘘。
贺若弼,将门之后,从小就有远大的志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谓武艺精湛,尤其是骑射的本领,比起史万岁来稍微差点,被并称为“大周双雄”。不仅武艺高强,而且精通兵法,称为文武全才也不为过。曾经得到过大周名将宇文宪和王轨的器重,一度被引为心腹。
其父也颇有帅才,因为不满宇文护把持朝政,口出怨言,结果被宇文护所杀。老将军领临死前给贺若弼留下一句话:“我以舌死,你不可不思。”为了让贺若弼能永远记住这个教训,竟以锥刺贺若弼口舌。
而贺若弼此后谨遵父训,说话做事小心异常,明哲保身,趋利避害。有一次,王轨和贺若弼谈起皇太子宇文赟,两人皆认为皇太子非国之名器。后,王轨如实告知武帝宇文邕,而贺若弼却缄口不言。后来,王轨因此被宣帝宇文赟所杀,贺若弼得以幸免。
因为贺若弼过度谨慎,不愿意出头露面,因此,让他失去了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当看着其他人都飞黄腾达的时候,贺若弼非常的着急,难道自己就这样一辈子完了?
在杨坚犯上作乱时候,高颖联合贺若弼举旗勤王,贺若弼没有再退缩,积极响应。可以说,功不可没,青云直上,得意之下赋诗一首:“交河骠骑幕,合浦伏波营;勿使麒麟上,无我二人名。”
端的是意气飞扬,一直镇守淮南,与南陈隔江相持,可是人得意之下,难免忘形。在稳宗西行五子夺嫡之际,最终四皇子宇文治以黑马之势登基,贺若弼在家宴上信口开河,“偷天换日,一点之别而已。”
本来是无心之言,却被有心之人报给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一怒之下,要杀了贺若弼,幸亏高颖出面求情,说贺若弼虽罪当致死,念在当年平叛的功劳上,饶其一命。太皇太后遂饶其不死,但是小惩大诫,命贺若弼终身不得再吐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