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旨意下来,既在朝臣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
旨意下来,封大皇子宇文冶为昌正王,禁城外单独建府,这在朝臣意料之中。大皇子宇文冶十三岁,封王建府算是晚的了。
意料之外的是二皇子宇文冼也封王了,封为昌兴王,也单独建府,昌兴王宇文冼十岁。
其余三子没有任何封号。
张弛对太后道:“你觉得皇上这是什么意思?”杨祥芷仍是拨弄着琴弦,漫不经心道:“这事,皇上和我商量过了,找不到拒绝的理由。”以前,杨祥芷不爱弹古琴,琵琶弹得还可以。显然,这古琴是方省涯来了以后才添置的。张弛看着杨祥芷修长的手指托挑剔摘,擘抹勾打,技法虽然生疏,但是姿势已经像模像样了。
张弛心中一动,笑道:“太后,这瑶琴技法还不够纯熟啊!但是这曲子很动听。”太后妩媚笑道:“刚跟方省涯学的,还不够熟练。这是在水一方,方省涯谱的曲。”短短一句话,方省涯这三个字出现了两次,张弛眸光一闪,拳头握紧,心像是架在小火上慢慢烘烤。杨祥芷已经曼声唱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凄凄,白露未晞。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
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杨祥芷面上俱是温柔的笑意,眼波流转,情意薰薰,嘴角微微翘起,丝毫不做作,像是豆蔻少女怀春。这样的杨祥芷张弛没有见过,张弛心中的小火已经变成熊熊大火,自己的心都被烤的吱吱作响。
张弛觉得自己嘴干舌燥,一口饮尽杯中茶,沉声道:“太后!”杨祥芷一惊,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正正脸色,推开古琴,“听说,张筗进宫当皇子伴读了?”张弛也收敛起脸上不豫之色,“把筗儿安排在二皇子处,同食同住,就是拿不准皇上是何用意?究竟是属意大皇子还是二皇子?”杨祥芷也皱眉沉思。
青衿宫里喜气洋洋,高清莹指使者宫女团团转,“把灯笼换了,换成喜鹊登枝的。把那垫子换了,把那皇上上次赏的玉葡萄摆出来。”宫女们犹如穿花蛱蝶般,来回奔忙。
宇文冶携着高颖走进来,看见面前眼花缭乱景象。高清莹看见父亲,小女儿一面显现出来,蝴蝶一样飞过来,娇声道:“爹,你来了。”眉梢眼角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高颖仍是荣宠不惊,与往常无异,欲弯下身子行礼,“老臣参见贵嫔娘娘。”高清莹一把挽住,嗔怪道:“爹,您这是干什么,这儿又没外人。”
“礼不可废。”高颖面上一丝不苟,高清莹已见惯也不恼。“母妃,您这是干什么呀?”宇文冶目视四周,“冶儿,适才皇上赏了好些东西,今个大喜,把这宫里一些碍眼的物件换一换。”高清莹喜滋滋地拉着宇文冶去看那些宇文煊赏赐的珍宝绫罗绸缎等。高颖在旁边摇摇头,宇文冶大声对宫女们道:“都换成原样。”高清莹身子一扭,坐在榻上使小性子。宇文冶与高颖相视苦笑,“母妃,您这样有点招摇。”
“是啊,谨言慎行,莫要招人嫉恨。清莹啊,你这浅薄的性子要收一收。”高颖殷殷劝诫。“今个冶儿封王,这是大喜的事,收着藏着掖着别人也知道你是高兴,就让那帮小人下死劲嫉恨去吧,谁叫她们没本事生儿子呢。”高清莹拧着帕子。高颖摇摇头,弯腰行礼告退。
高清莹抽抽噎噎哭起来,帕子拧的跟麻花似的。宇文冶连忙追出去恭送外公,高颖已走远。
转回来,高清莹已吩咐宫女们恢复原样,自己斜歪在榻上生气,宇文冶跪下,抽出帕子给高清莹擦泪,“母妃,莫要生气,庆云宫二弟那边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咱也不好太张扬是吧?要不,显得咱小家子气了。”
“母亲这也是高兴,想把宫里装扮装扮,那些个奴才也沾沾喜气,讨些彩头,大家都乐呵乐呵,怎么就不对了。”
宇文冶沉默一会,强笑道:“儿子能体会母妃心意,可是这要是落到那些嚼舌头奴才嘴里,添油加醋传到父皇和太后那边,父皇和太后若是多心,反而不美。”
高清莹泪流的更凶了,“儿啊,你可要争气啊,将来可要让母亲舒心,不再委曲求全,不再扮小丑般哄别人开心。”
宇文冶沉默以对,高清莹哭的更凶了,伸手在宇文冶臂上扭一把,“不争气的东西,一说到这,你就哑了。”一把推倒宇文冶,宇文冶垂着头,也不躲闪。
连续阴雨天,宇文煊有些烦躁,也不知道大梁黄河堤坝怎样,宋道因也没有上折子。他腾地站起身,裹上披风,常躬估摸着皇上这是要出去,赶紧拿两把伞。宇文煊看着伞,突然笑了,“不打伞,上次朕从容嫔哪里拿了两件蓑衣,觉得很新鲜,但是一直没有正式派上用场,今天啊,咱就试试。”
常躬也笑了,“那就试试?”说着去找那两件蓑衣去了,一会儿,拿回两件新簇簇的蓑衣来,还配着斗笠。常躬将宇文煊披风的帽子戴好,再戴上斗笠,系好带子,穿上蓑衣,“皇上,不刺挠吧?”宇文煊转两圈,“甚好。常躬,好看吗?”
常躬忍住笑意,这时候,皇上就像个孩子,他认真看看,“像个毛刺猬。”说罢,自己也穿戴停当,宇文煊围着常躬转一圈,哈哈大笑,“还真像个毛刺猬,毛刺猬好,谁敢来犯朕,朕就扎他满身洞。”又是哈哈大笑。
主仆二人走出正德殿,周围的一些宫女太监远远看着,停下手里的活计,显得很好奇。宇文煊一路上心情甚好,就像穿着奇装异服的少年,趾高气扬地走在大街上想引起别人的注意。
宇文煊径直走向揽月亭,顺着石阶,走一走,喘一喘,停一停,苍白的脸上泛起鲜红血色。秋雨虽然不大,但是一直绵绵密密,****了蓑衣,雨水顺着斗笠往下滴。浓黑的眉毛沾着水雾,眼睛也被雨雾浸得透亮。宇文煊掏出帕子,擦擦脸上水,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长吁一口气,“石上一孤翁,独钓满宫秋。”满怀惆怅。
站了半晌,冷冷道:“查清楚了吗?”常躬也收敛了脸上神色,“查清楚,没有活口,去年跟随太后去邺城行宫的和在邺城行宫里眼前使唤的都没有活口。”
宇文煊冷笑,“做得倒干净,以为人不知鬼不觉。要知道,人在做,天在看,谁都逃不过。至少三个人知道,太后,罗琳,张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