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省涯呈给杨祥芷一卷明黄,杨祥芷慢慢展开,微微拧起细眉,这是一道圣旨,把高颖的小妾絮娘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品德端庄,贤良淑德,品德端庄贤良淑德的女人会以韶华之年勾引半大老头子。意思是要立为高颖原配,紧接着说那贱人的女儿人品贵重,有母仪天下之风范,与宇文治是举世无双的良配。
端的是好计谋,将来的皇后不能是小妾的女儿,要想娶絮娘的女儿,必须给絮娘一个冠冕堂皇的名分。要想把高颖从高太嫔的阵营拉过来,没有比联姻更牢固的了,可是高颖适龄的女儿只有这一个,并且高颖宠爱絮娘举朝皆知。一个女人尤其是美貌无双心气甚高的女人,从妾到妻,从丫鬟到皇上的岳母,这道阶梯是多么金碧辉煌啊。
圣旨上已经盖上了皇上玉玺印和两枚凤章,就缺自己这一枚。盖上,自己又输了一着,推着高颖到杨紫欣那边;不盖,自己还是输了一着,高颖必定怨恨自己,还是推着高颖到杨紫欣那边。自己盖不盖,结果几乎一样。
但是盖不盖,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地方就是眼前这个男人。
杨祥芷心里突然舒畅了,“方先生,你怎么看?”
“草民以为,此举一举两得,一打击高太嫔,二拉拢高大人。太皇太后您也得益啊。”方省涯倒是一点也不避讳,淡淡把这大逆之言说出。
杨祥芷掩口娇笑着,“我得什么益啊?我才是最大的输家啊。”说着,利落盖上凤章,将圣旨递给方省涯,方省涯伸手接着,杨祥芷并没有抽回手,雪白的手娇慵无力地放在方省涯手心,指头轻轻在方省涯手心若有若无地挠着。
方省涯也没有抽回手,神情还是淡淡的,深深注视杨祥芷,杨祥芷也深深回视方省涯,眼波流转,像清晨薄雾飘在湖面上,被初升的朝阳一晒,慢慢散开,只留着浅浅一层,反射着太阳的光辉,与湖面的粼光交相辉映。
方省涯突然眉毛一挑,嘴角一勾,绽出一个魅惑笑容,就像初春的风吹着岸边,那些若有若无的绿由远及近一层一层渐次浓绿,那枝头一簇一簇的花骨朵突然一起盛开,开到酴釄。
杨祥芷心里怦怦乱跳,有一头小鹿在那里惊慌失措,乱冲乱撞,醉了,醉在那温柔荡漾的眼波里,不愿意醒来,多么醇香的美酒,在琉璃杯里闪着动人的光泽。
从方省涯棕色的眼眸里,看见自己伸出手,抚上方省涯的脸。
方省涯反手握着杨祥芷的手,低头,一根一根吻着,舌尖从杨祥芷指腹温柔扫过,酥麻的触感,杨祥芷发出叹息一般的呻吟,身体里的快感像涟漪,一圈一圈一圈荡漾开,荡漾开。
杨祥芷手一勾,方省涯卧倒在自己身上,杨祥芷欲翻身而上,方省涯牢牢将她压住,灵巧的舌头在杨祥芷小巧的耳洞里打了个圈,杨祥芷模糊地呻吟,方省涯低低笑道:“女人,还是被男人压住才好。”
方省涯温润的唇从杨祥芷额头,眉毛,眼皮,鼻头顺势吻下,在杨祥芷唇上轻轻一点,犹如蜻蜓点水般,轻轻含住杨祥芷的耳垂,舌尖在上面灵活地转圈,轻轻撕咬。
杨祥芷情难自禁,已经顾不得方省涯的话有何深意,只是觉得身体好空虚,想要方省涯来填充,深深填充,方省涯给得还不够,想要更多更多。
她扭着身体,密切贴合方省涯,身体不留一点空隙,手探进方省涯的袍内,寻找方省涯的肌肤纹理。
方省涯手灵巧跳开杨祥芷腰带,手指画着杨祥芷锁骨,向下向下。
另一只手却仅仅抓住锦被,手背上的青筋爆出,关节泛白,觉得自己坠入一个没有底的深渊,一直一直下坠。
没有将来,没有明天,一直下坠,一直沉沦。
这世间的草绿花红慢慢褪色,退成黑白色。心中散淡自在的河流慢慢干涸,慢慢荒芜,退化成沙漠。
宋留在这个阴暗潮湿的牢房里已经生活了小半年,从开始的惊惶无措到现在的习以如常。
一天又过去了,宋留在墙上用指甲划一道印子,然后仔细地数数墙上的印子,已经四个月十三天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宋留都听见外面人家零星的鞭炮声。
宋留躺在稻草上,稻草湿漉漉的,抓一下,手上都是潮气,可是宋留都不觉得。双手交叉垫在脑后,看着墙上浅浅的泥灰印子,叹口气。
那天好大的雨啊,天地都连为一线,就像有个人站在云端,不停地往下倒水,对面也看不见人,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就听到哗哗的雨声。
自己趴在窗户口,看着窗外的树在狂风中扭来扭去,用一种奇异的姿势,怪异的角度,像一群妖魔在跳舞,宋留心里既害怕又向往,身子慢慢溜下去,露出一双眼睛。
门突然被撞开,父亲冲进来,带进一阵风和湿哒哒的雨水,父亲浑身湿透,像是从水里刚刚捞出来,脸色苍白,神色倒还镇定。
母亲正在做针线,被父亲撞门的声音吓一跳,针刺到指头上,可能是冒出血了,含在嘴里,吃惊地看着父亲。
父亲在房间里扫视一周,一把抓过角落里的宋留,拽到母亲面前,“快收拾东西,越快越好,宋新在门口等着呢。”说罢,转身就走。
母亲惊呆了,上前抓住父亲衣袖,“老爷,怎么回事?你呢?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父亲就是母亲的天,母亲都不知道出这个院子大门以后怎么办?她从来没有出去过。
父亲没有回身,“河堤被人扒开了。我不能走,你们跟着宋新就行了,去哪里都好。”母亲握着嘴,睁圆眼睛。
父亲一阵风似地卷到门口,又一阵风似地卷回来,把自己搂在怀里,如此地用力,匝的自己骨头都痛了,“宋留,你是男子汉了,你要照顾母亲。”宋留点点头,挺起自己六岁的小胸脯。
父亲深深地看一眼母亲就冲出去了。母亲只是哭了很短时间,就收拾好东西牵着宋留出门了,老管家宋新已经等在门外,一辆小小的马车。
一路上逃难的人像洪流一般,宋留母子的马车就是这洪流里的小小扁舟,颠簸起伏,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
其实也没有走多久,就被抓住了,然后就送来这里。宋留几乎是松口气,终于有了目标。
有一个当大官的跟母亲说了几句话,这个人真好看,不过嘴角的笑容是不怀好意的。还拍拍自己头说了和父亲一样的话:“你是男子汉,要照顾好母亲。”
当天晚上母亲就自杀了,用一种决绝的方式,咬开自己的手腕,血流了一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