甩甩袖子,风轻云淡走出院子,信步游走。
方省涯不知不觉到了观沧阁,好像除了观沧阁也无处可去,因为平时基本都是在墨韵堂,偶尔到观沧阁借书,皇宫的别处很少去。
观沧阁的院门掩着,里面传来嬉笑打闹的声音,两个声音都不陌生,奇怪的是为什么这两个声音会如此的熟稔?
郝听“咯咯”笑着,声音娇脆甜濡,尾音带着一点点沙,“宋留,你别跑,你本事站住,逃跑可不是英雄所为。”
宋留笑着躲闪,郝听扔过来的雪团连宋留的衣边都没有碰到,“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郝听就呼哧呼哧地跟在宋留后面跑,“那逃跑的就是狗熊。”
宋留不受郝听言语激,“狗熊有爷长的这么风流倜傥的吗?”
郝听做一个要呕吐的姿势,宋留嘻嘻笑着。要是宋留展开功夫,郝听更追不上,所以宋留并未使力,跑一跑,还等一等郝听,回头逗一逗郝听,“郝听,快跑,差一点就追上了。”于是郝听又傻傻地跟在后面追。
陶樱已经把雪人堆好了,用树叶贴上五官,套着手捂子,拢着手,站在廊下,笑着看热闹。
方省涯站在门外,手作叩门姿势,良久,并未落下,门内是热闹,门外是寂寥,自己好像一个窥探者,窥探一份属于别人的生活。
郝听一指雪人,“哇,雪人已经堆好了。”
宋留自然扭头去看,郝听迅速扑上来,想把宋留用冲劲压倒,顺便把一个雪团塞进他衣领里,谁知宋留只是后退两步,稳稳站住,将郝听接在怀里,郝听手里的雪团倒是如愿进了宋留衣领,可是宋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郝听。”宋留低低地唤道,声音低沉却温柔,郝听如被催眠一般,抬头看宋留眼睛,宋留眼睛黑黝黝的,表面却有一层流转的光,郝听看不清楚这眼睛里有什么,只觉得心跳得厉害,直觉这样不妥,赶紧从宋留怀里退出来,大声道:“我去看雪人。”
宋留怀里一空,手臂还呈一个环绕姿势,刚刚怀中还有一个温软的身子,那双灵活的眼眸带着点蛊惑神情瞧着自己,宋留苦笑一下,放下手。
方省涯推开门看见就是这么一幅场景,郝听在宋留怀里,方省涯心尖上微微一疼,像是一只蚂蚁咬一小口。
手在门上一顿,方省涯还是走进去了,这时郝听已经跑到雪人边了,方省涯默默走到郝听身边站定,陶樱最先看见,赶紧福一福,“方先生,好。”
方省涯微微颔首示意。
宋留嘻嘻笑着,“方先生,好兴致啊。”
方省涯轻轻蹙一下眉,“你兴致也不错啊。”
郝听脚下侧移一步,和方省涯拉开点距离,也福一福,低眉顺眼,脸上习惯性地浮起温婉笑容,“方先生,好。”
方省涯“嗯”一声,借着灯笼的光,见郝听脸上生了红晕,鼻尖微微见汗,一边眉毛还沾着雪花,郝听抬眼,见方省涯注视自己,忙又把眼睫垂下,方省涯手指在郝听眉上轻轻一划,“有雪。”
郝听吃惊地看着方省涯,方省涯唇边是温润的笑,郝听觉得自己又窒息了,身边的严寒,纷飞的雪花都不见了,身子泡在三春的温水里,懒洋洋的。
郝听心里嘀咕,以后可不能看他,他这样笑简直是……简直是……,郝听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半晌才想起一个词,最是贴切,妖孽!对,就是妖孽!
宋留也走过来在雪人前站定,仔细端详雪人,笑道:“真丑,郝听,像你一样丑。”
方省涯听着,也转头仔细看一眼郝听,郝听本想反驳,但是因为方省涯在旁边,底气便有些不足,不知怎地,自己对方先生就是有些怕,不像和宋留那般亲切,郝听嘴唇动两下,愣是没敢吭声,低眉顺眼地站着。
宋留瞧瞧郝听,又看看郝听,脸沉一下,又大笑,“郝听,你怕方先生?”方省涯闻得此言,微有些惊诧,也把目光落在郝听身上,等着郝听回答。
陶樱也注视过来。
郝听不能说“不怕”,也不好说“怕”,垂着头,脚尖将一块松软的雪踩密实,温婉笑道:“奴婢对主子们怀有一份敬畏之心是应该的。”宋留冷了脸。
陶樱注意观察方省涯,方省涯侧面线条美好,唇紧紧抿着,倒看不出喜怒,淡淡道:“宫门就要闭了,你还不走?”显然是在对宋留说话,宋留在外面有府邸,宋留嘻嘻笑着,拽住方省涯袖子,摇两下,轻声道:“方先生,我今晚和你挤挤可好?”
宋留居然在撒娇,偏偏这撒娇在宋留身上也不显别扭,宋留做得极其自然。见郝听、陶樱惊讶的表情,还朝两人挤挤眼。
方省涯不答,宋留又耍嗲,“方先生,我小时候不是经常和你睡吗?”
郝听睁大眼睛,脑海中浮现出两个美男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情形,方省涯看见郝听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定定瞧着自己,眼睛里还闪着一种奇怪的光芒,思索一下,脸登时红了。
方省涯硬生生把袖子从宋留手里抽出来,又朝旁边让一让,和宋留拉开距离。
宋留摸摸鼻子,“那我找皇上去。”
“好!”方省涯点头。
宋留讪讪地笑,“那我还是回去吧。”从身边扯过郝听,“还不送送爷?”拽着郝听出了院门。
雪还在簌簌下着,周围传来轻微“咔嚓”声,是树枝断了,更显得观沧阁寂静。
陶樱站在方省涯稍远的地方,不敢出言,近乎卑微和贪婪地看着方省涯的侧面,心里是小小的雀跃、甜蜜和苦涩,这儿只有自己和方先生两个人。方省涯也不说话,只是盯着雪人看。
一会儿,雪花就落满了方省涯双肩,发上和眉上、睫上也沾着雪花,陶樱才注意到方先生今天并没有挽起发,而是松松地散在背上,在发梢系一根白丝带,也许是旁的浅颜色,但在灯笼光下面看着是白色,头发上一层融融的雪花,眉毛也白了,陶樱忽地笑了,方先生老了会不会也如此俊俏,便有些向往。